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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郑校长

郑校长是县一中校长。

那时我还在乡镇一所中学工作,正在讲台上眉飞色舞地讲着鲁迅先生的小说时,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我姓郑,县一中的,你到一中来上班吧,就明天……”

这样,我这个乡镇中学的老师直接调入了县一中,惹得好多想着调到县城的老师羡慕不已,“这是调一中哩,这小子怕是重拳出击,花了大把大把的孔方兄吧……”我听了,上前揍了那家伙一拳:“这拳重不重啊****的,老子认都不认识郑校长哩。”从来不动粗的我发起了脾气。事后我知道,郑校长从乡镇调进了两个人,一个是我,所谓的作家;一个是诗人楚亭。他说,一中需要这样的人才做老师啊。

过了几天,我起了个早,坐早班车到县一中报到。一中学生正上早自习,我在校旁早点摊上打听郑校长的办公室,年轻的早点摊老板没有出声,只是对着旁边小桌上的人努了努嘴。小桌上的人正吃着早餐,一碗面条,一份蛋酒。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凑了过去“……您是郑校长吧?”

就这样,在早点摊,我认识了郑校长。

郑校长个子不高,眉宇间却总能透出逼人的英气。也许正是这逼人的英气,让郑校长打过两次架哩。一次是在校长办公室,一个旷工的教师质问他为什么要扣他当月的课时津贴,而且蛮横地要求当时造表册给补回去,把郑校长的办公桌捶得啪啪响。郑校长立马脱去外衣,大声道:“我今天这个校长不做了,想打架就来真的,看你赢还是我赢?”话还未说完,那教师已经灰溜溜地退出了办公室。还有一次是在省城的大街上,有扒手扒了他的手机,当时他就发现了,一把扭住扒手的胳膊,猛地一拳打过去,一声“拿来”,扒手交出了手机。“郑校长呀,这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你又抢回了一部手机哩。”有人事后对他笑着说。

郑校长是教语文的,很会写文章。大学时,他总是做着灿烂的作家梦。曾经,一个月不到,一部长篇小说杀青;创作的诗篇,很多校友都传抄过。我曾经发表过《我们的孩子》这篇关于高中学生的小说,他不知从什么地方看到了,说:“好啊,我们学校教师中的著名作家,我们的骄傲!但是,仔细想想,你这篇小说的结尾,是不是有点拖泥带水呢?要是戛然而止,效果恐怕会好得多哟……”我想了想,真是这样的,他郑校长在文学上真“有几把刷子!”郑校长对语文教学更是有他深层次的思考,他常说:“没有教学思想的教师是不够称职的,没有教学思想的语文老师那更是误人子弟啊……”做了校长,他还是不停地钻研着教育教学,时不时地发表些极有个性的教研文章,我曾看见过他写的《人师与经师》一文,被许多重点中学的校长引为最佳教师培训材料。

下棋,是郑校长的最大爱好。他做老师时,曾经和一个姓张的老师下围棋,通宵达旦。做了校长,也不忘和张老师切磋切磋,等到了张老师要上课了,郑校长忙说:“不慌,不慌。这一盘杀完再走……”张老师无心恋战,惨败而归,惹得他哈哈大笑。就这是个张老师,承包小卖部时想中途不干,向他提出,遭到严词拒绝:“你个搞不清白的东西哇……”老师们都知道他这是把张老师当铁哥们才说出的一句话,可后来郑校长亲手提拔过不少的干部,就是没有这个铁哥们的份儿。张老师的儿子十周岁庆典,他早早地去了,喝酒,打牌,闹了个几天,倒真玩了个痛快!

郑校长会开车。学校有一辆简易“皮卡”车,他每天开着上班,开着进县政府开会。有政府官员就和他打趣:“还是一中校长哩,开着个烂皮卡。”他只是呵呵一笑:“这已经不错了啊。”记得那次钟老师乡下的父亲去世,我们去吊孝,他后来也去了,回学校时,他车内的座位不够。他一摸脑袋:“不要紧,皮卡的优点就是还有车厢啊。”说着他跑到村头抱来一捆稻草,说:“将就点吧,这天气,坐车厢也舒服哩。”我们看着他抱稻草的样子,心想这哪里是一个校长啊,既当司机,还抱来稻草给我们做坐垫,我们做教师的真是幸福啊!

郑校长喜欢喝酒,酒量不是很大。上级领导检查工作,他极少碰酒杯。和老师们在一起时,就开怀畅饮。有老师估摸他的酒量差不多时,就偷偷地替他倒点酒出来进自己的酒杯。要是被郑校长发现,他马上夺过酒杯,将酒倒回自己的酒杯,而且倒得比先前还多,而且还说:“乱来!我的酒量真不如你?”一次学校教职工元旦前联欢一起吃饭,他提前一周就没喝酒,而且每天晨跑两千米,说,到时那餐酒的量得对得住老师哩。说得老师们哄堂大笑。元旦联欢会表演节目,郑校长缓缓地走上前,从怀里掏出支短笛,自个吹起了《赛马》,一听,比用二胡演奏的还有震撼力,惹得老师们手掌都拍疼了。晚会结束了,老师说明天元旦学校门口得贴副对联,最好由郑校长亲自题写。老师们以为难住了他,他会拒绝。谁知他一把拽出后勤主任:“笔墨侍候。”一会儿,对联题写完毕:兴国先兴校,育德后育人。老师们一惊,对联上联居然嵌入了他校长大人自己的名字哩。

郑校长名叫郑兴国。

昨天,学校召开教职工大会。郑校长坐在主席台上讲话,两腿蹬在前边发言桌的横木上,偶尔还来点摇晃的动作,虽然有布帘拦着,但是老师们在台下看得清清楚楚。宣布散会时,有老师走上前轻声对他说:“郑校长,你刚才发言的姿势不像一个校长形象哩。”

“那你说校长的形象应该是怎样的形象啊?”郑校长笑着大声说道,说得老师们都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