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噗，噗噗——
一个接一个泡泡炸开，耳边尽是空气被挤压爆破的声响，偶尔还有水流静静淌过的声音。
脸上湿漉漉、黏糊糊的。任安伸手抹了抹，一手的滑腻。
眼皮挣扎着动了动，好似被浆糊黏住般，纹丝不动。
任安揉了揉眼，手脚的知觉慢慢回来，他细细感觉了一下，好像，自己是躺在了一处潮湿温暖的地方，身下软趴趴的，不知道铺垫了多少层棉被。
手指捏着眼皮轻轻往上扯，眼睛缓缓睁开一条缝，入目有些昏暗。
他撑坐起来，努力睁开眼睛，却被眼前怪异景象吓了一跳。
这是一个与禾苗家的厨房差不多大的洞穴，昏昏红红的，不住有气泡顺着丝滑的墙面滑过，炸开，发出噗噗声响。
任安发了一会呆，坐着的地方突然颤动了一下，将他整个人往前拱了拱。
任安伸手按了按，手下是软的，淡淡的红色，就像是……
很快，他就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因为他被一股气流带着少少的水雾给喷了出去。
脚踏实地站稳，任安回转身，果然对上了红金硕大的脑袋。圆润的鱼唇一张一张的吐着泡泡，比铜盆还大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视线落在他身上。一根鱼须搭上来，尾端卷着一颗黑色的小珠子。
珠子乌黑发亮，莹润光泽，似吸满了生气般，下一刻就要活过来。
是那颗在河底作怪的珠子。
任安伸手接过，笑着摸摸红金的大脑袋。
“第一次历劫，很害怕吧？”
红金羞涩的摇头摆尾。河面立即波涛汹涌。
任安注意到它背脊焦黑了一块，尾鳍也缺了一角。
“九道天雷？”任安试探着问。九道雷只伤成这样，算是很厉害了。第一次渡劫的大妖和道士都是这样过来的。挨不过的，只能灰飞烟灭了。
红金摇摇头，抬起右侧鱼鳍拍了三下水面。
“只有三次？”任安诧异了。乖乖，他都听到龙吟了，差一步就能化龙，老天爷对这大鱼也太客气了吧？
红金噗了一声，喷了任安一头一脸，而后忿忿地抬起鱼鳍朝前一指——
任安手中黑色小珠子闪过暗芒，片片鱼鳞纹在珠子表面隐约浮动。一股灼热直袭他的白嫩手心，阵阵酥麻酸爽的感觉顺着掌心朝手臂蔓延。
任安全身跟过了电一样，抖了两抖，头发都飘了起来！
“天雷被这珠子吸收了？”他暗暗吃惊！
马丹！难道渡劫的其实是这颗珠子？他们只是被殃及的无辜路人？
任安清楚的记得，自己在水中被雷击中了！要不然也不会晕过去！（亲，水导电啊！）
红金啵、啵的又吐了两个泡泡，唇上的两根须须挥了挥，两侧鱼鳍噼里啪啦拍了几下水。河面又是一阵波翻浪滚。
它要往大海去了。
每年夏季汛期，趁着水涨，河里的大鱼都会往大海方向游。一是为族群繁衍寻找伴侣，二是为觅食越冬，海上总是比内陆要暖和些。冬季内陆多干旱，湖泊河水水面下降，不走的话个子太大了容易被农闲的人类捕捉到。这是红金的经验。
任安笑笑，摸着它的大脑袋，凑近了低声念了几句口诀。
红金高兴地又喷了他一脸水，然后打了一个嗝，又一个嗝，终于从嘴巴里倒腾出几个袋子，往岸上一丢，挥挥两只鱼鳍，哗啦一下翻身沉入水中。跑了。
任安朝着水面用力挥手，大声喊着“一路顺风”“一定要成为最厉害的龙”，隔了好一会，远远的下游之处浮起一抹红光，绚丽灿烂的金红色鱼尾在水面晃了晃，犹如一朵盛开的牡丹，很快又沉入水中，再不见踪迹。
没想到，不过是顺手搭上的一个旅伴，却有这样大的造化。
任安隐隐的有些羡慕，知道自己离渡劫期还远，比起动物妖精来要困难许多，遂不再多想。他蹲下来，打开红金送给他的礼物，差点没被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给晃花了眼。
龙眼大的珍珠就有几十颗，还有好些透明纯净的各色宝石，金银玉饰倒是不多，剩下就是些杂七杂八的珊瑚、玳瑁、海螺、龟壳，俱都颜色艳丽造型独特，可见红金的审美很有一套。
任安粗略看了看，对那个龟壳很感兴趣，将其从袋子里捞了出来。
龟壳是墨绿色的，带着一点褐色流光，不过跟他的手掌一般大小，轻飘飘的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任安好奇地拿起来凑近了看，原以为是中空的，不想，从龟壳头部位置的空隙看进去，里边却是黑乎乎一片，看不到握着另一端的自己的手！
任安愣了愣，将手挪开，抓着龟壳中间举起来对天空看。还是黑蒙蒙的。
他将龟壳调转个头，从尾部空隙看进去，依然不透光。
小心翼翼伸了一根手指进去，竟然……摸不到龟壳壁！
任安心中有底了，干脆一边塞了一根手指，果然互相接触不到。
他深吸一口气，不知该感叹自己的好运还是该感谢红金的慷慨。
毋庸置疑。这是一个乾坤袋。
也许，连红金自己都不知道？毕竟大鱼没有手也不会使用工具。它只以为这是一个好玩的玩具来着。
任安默了默，觉得自己刚才应该掰断一根……不，是三根根须喂给红金的。不能助其进阶，起码能够强身健体，增进修为。
哎，这份恩情，只待来日遇上的时候再报答了！
海中果然宝贝多！再想想上一世听到的关于龙宫的传言，虽未能亲眼见识，只是看到红金这数百年的收藏，亦可见一斑。
他还只会土里刨食呢。
任安唏嘘一番，试着感受一下，那龟壳上并未附着灵力。他随手抓起一颗珍珠扔了进去，果然连个回响都无。
干脆将地上那堆乱七八糟的宝贝全都放进去，最后编了一根结实的草绳，将龟壳稳稳当当捆扎起来，当成吊坠挂在腰间。
发大财了呢。任安笑眯眯的，抬眼打量四周。
荒山野岭，人迹罕至。草丛都长的比人还高。
应该不是船队路过的地方。以红金的作风，他们这是在下游？
任安观察了地形以及水脉走向，估算一下方位，决定土遁回去！
他跺跺脚。
没反应。
任安有点惊讶，再次默念口诀。
双足依然稳稳当当的站在地上，没变成根系，也没有深入土壤。
任安突然觉得有些不妙。他赶紧又换了口诀手诀想要施展法术，结果——
全都失败了！
他的异能……
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