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掀起耷拉的眼皮，瞅瞅这个原本自己最疼爱的女儿，看着对方脸上一副不知是得意还是激动的神色，显得那张青春靓丽的面孔都有些曲扭，似张牙舞爪的恶魔。
现在回想往事，觉得有自己疼着宠着，孩子就算犯错，也总能拨正回来。只是自己老了，周围的人心思都变了。儿女变了，爱妃变了，太后也变了，就是皇后，大约也是因为心冷了，对自己只有恭敬，没有了热情。
这个位置，坐了那么多年，其实一点也不舒服。若是有得选择，能有另一条轻松的路可走，当初他也不会拼死拼活的要拿下这个位置。只可惜，没得选。他若不争，连活路都没有了。
自己的孩子，大约也抱着这样的心态吧？
果真天家无父子。
可是，平乐不过一介公主，一个女孩儿，好吃好喝好玩的养着，再嫁一个不错的好男人，日子也就舒服了。为何她总是不知足呢？
老人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摆摆手。“拖下去，没有事由不用再放出来了。”
平乐愕然，惊愣了一瞬，眼看两名侍卫走上前就要动手，她惊慌失措地朝前爬了两步，扑到龙椅跟前，抱着皇上的腿讨饶：“父皇息怒，父皇息怒！不知道儿臣哪里做错了？儿臣说的句句属实，绝无虚言！求父皇恕罪！”
王海看公主闹得不像，赶紧上前将她的手扒开，劝道：“殿下，还请自重。”
公主知道王海一向深得父皇的恩宠和信任，似抓到了救命的稻草般，赶紧抓着他的袖子求助：“王公公救我！我什么都没有做啊！王公公替我跟父皇说说情吧！我、我没有错！”
王海眼睛朝侍卫一瞪，两名侍卫立即上前，二话不说就将公主给拉开了。其中一人还知趣地将公主的嘴给堵上了。
“殿下，请吧。”口中说着恭敬的话，动作却毫不含糊，两人一左一右将比他们矮了一个头的公主夹在中间，步履飞快地离开。
王海看看皇上，小心翼翼开口：“奴婢去劝劝公主。”
皇上耷拉着眼皮，轻轻嗯了一声。
王海将散落在地上的信件拾起，放到桌案上，躬身退下。
平乐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明明是她捉到了信国公的把柄，可以在父皇跟前邀功，让父皇治这些目无尊上、欺上瞒下的坏人一个大不敬之罪。可是，父皇为何不听她的？她说的都是真话啊！
侍卫们将公主送回后宫关禁闭的院子，就将她的束缚解除了，任她在那里摔打叫骂，只管关起门来，他们在外面看守。里边有太监宫女侍候着，也饿不到公主。那些被关禁闭的妃嫔下场才凄惨呢，不说有人侍候了，能不能按时吃上一口热饭喝上热茶都成问题。听其他同伴闲聊，先前的丽妃，现在的丽嫔，日子过得还没里边这位主儿舒服呢！之前她有多受宠多招人眼，现在就有多少妃嫔想要踩她一脚出出气！
这宫里头，可是个吃人的地方！
两名侍卫正跟先前值守的同伴交换信息，远远就看到王海公公来了，他们赶紧停止交谈，上前问候：“王公公，什么风将您给吹来了，可是皇上有话吩咐？”该不会是要处理掉里边那一位吧……
侍卫们心里嘀咕着，不敢怠慢地验过公公的腰牌，将人给放进去了。一位身材高挑的方脸侍卫还好心提醒：“殿下心情正不好，还请公公多担待些。”
王海点点头，“咱家不过替皇上教殿下几句话，不碍事儿。”意思是不用人陪同了。
侍卫识趣地退了出去。公主不过是个弱女子，王公公却是在皇上身边侍奉了数十年，身手不说有多厉害，对付一个小姑娘绰绰有余。
王海视线朝四周扫了一圈，院子虽小，比不上之前公主跟丽妃住的殿宇，却也事事俱全，花圃亭子，正屋厢房，侍候的人，该有的都有了。除了自由。
生于斯长于斯，这皇宫中又哪里有真正的自由。能够进来的，都是身不由己。
王海感慨一番，冲着刚从房间里走出来站在门廊下战战兢兢的小宫女摆摆手，示意其不用通报了。小宫女屈膝行礼，快步走到东厢房。公主殿下想要揍人，她们就得拿顺手的东西给她打，免得她伤了自己的手。
这样的日子没法过了！
小宫女面色凄苦，还带着一丝不忿和怨气。
王海略站了站，摇摇头。那孩子，还有得磨练呢！
上了台阶，推开门，一个东西朝自己飞来，伴随着女声竭嘶底里的嘶吼：
“滚！谁让你不经通报进来的？”
王海眼疾手快地避开，还抬起拂尘挡了一下，将那物件拨开。
噼里啪啦一阵乱响，瓷器碎片在地面炸裂，四下里飞溅。
“你——”平乐未出口的谩骂全部堵在喉咙里，不敢出声了。她眼珠子一转，心中猜测是不是父皇终于重视自己的信件了，才派了王公公来？
“王公公，平乐失礼了。才刚小宫女犯错惹恼了我，我这才冲着她们发火的。不知道王公公前来，平乐多有怠慢，望公公海涵。”平乐公主赶紧换了一副笑脸迎上前，又冲房间里跪在地上的小宫女使眼色，那宫女赶紧爬过来掏出自己的手帕将地面收拾干净。
看来她们做这样的活计也是习惯了，竟然没被碎瓷片给扎伤手。
王公公将房间里剩下的宫女太监全部打发走，站在屋子中，看着空荡荡的桌面和多宝阁上仅剩的两件不易砸坏的木雕，目光微冷。
就这样败家的玩意，若不是生为公主，早就被卖到别人家做苦活，或是胡乱拉个汉子配了！
王公公也不废话，直接说明自己来意。
“咱家就是来给殿下提点两句。”
看平乐有在听，他接着道：“所谓欺君，是为君不知，臣下瞒。”
平乐猛点头。就是这样！“那沈家——”
“可若是臣已报，君已知，他人未知，却并不能算欺君的。殿下可明白？”
平乐愣住。“君已知……”父皇他都知道了？知道沈家换人了？
王海心中不无恶意，还透露了一个劲爆消息：
“明日，荣安侯大婚。咱家还得去送贺礼，就不在此处久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