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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第 114 章

“乖孩子!”爱怜地摸摸女儿的头,玄冰只觉喉头哽咽,鼻腔酸涩,眼前不由得模糊一片。孩子的懂事固然让她欣慰,但看着眼前毫发无伤的小姑娘,再想想以身代替她承受重击,用自己的生命换取她平安的萨伦,那一阵阵的揪心更是愈演愈烈,几乎叫她窒闷得难以呼吸。

“娘,萨伦叔叔到底怎么样了?他的伤……是不是很严重?”

因为怕吵醒床上的萨伦,懂事的小姑娘把嗓音压得低低的,又因为萨伦此刻面无人色的样子让她单纯童稚的幼小心灵也感受到了情况的严重性和某种难以言说的恐惧,所以,她的语声微微有些颤抖。

这样的声音听在玄冰耳中,心里自然更是难受。看着女儿写满了担忧之色的脸庞,她只得强笑道:“是……比较严重,不过,大夫伯伯一定会很用心很努力地帮他治伤的,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让他好好休息,不要吵到他,好不好?”

这句话,小姑娘算是听进去了,呆了一会儿便乖乖回房睡觉去也。因为她天真地认为,自己刚刚醒过来的时候头很晕,睡了一会儿之后,现在已经没那么晕了,照此推论,只要她听母亲的话不吵不闹,让萨伦叔叔也安安静静地好好睡一觉,他就也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玄冰自然不忍在此时便摧毁女儿美好的愿望,只有顺着她乐观的猜测含糊以应,直到看着女儿小小的身影钻进自己的卧房消失不见,她那满眶苦忍多时的泪水才终于抑制不住地滑落了下来……

☆ ☆ ☆ ☆ ☆

次日上午,昏睡了大半日的萨伦终于又醒了过来。见他的精神略微恢复了几分,玄冰便去煮了些有营养又易下咽易消化的鸡粥,亲手喂着他吃了下去。

尽管在伤势如此沉重,巫咒也同时发作的情况下,萨伦根本就没有什么胃口,但玄冰温柔细致的照料还是让他心中倍感温暖,因此很努力很配合地吃完了这顿饭。重新躺下之后,望着神情抑郁,眼中红丝遍布的玄冰,他忍不住开口劝道:“夫人,你……不要这样,好吗?从头到尾,所有的事……都是我自己的原因,你从来没有……欠我什么。你总是这样……责怪自己,我会……走得不安心的……”

知道玄冰迟早会问起自己颈后的鬼面符记和那阵异光是怎么回事,用餐的那段时间里,萨伦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她。

其实,离开尼梭山地之前,在卡蒂妮的陪伴下去做祈祷的那回,他便从雅格西巫女口中得知了自己身上存在的危机,问题就出在,他是霍尼桑家族的后人。

百多年前,霍尼桑家族的先祖霍尼桑.贝塔滋曾是当时的首席长老迈恩的金兰姐妹,但后来却为了一瓶传说中的长生不老药害死迈恩,携药外逃。迈恩在族人之中极受爱戴,她被害的事情引起了极大的公愤,部族大首领派人锲而不舍地追捕了整整三年,才在北部地区的一个小镇上把贝塔滋抓了回来。

那时的安普拉族也有株连之法,为了平民愤,长老会在判处贝塔滋死刑的同时,又令巫女对霍尼桑家族下了有史以来最重最毒的巫咒,令其子孙后代永远不能离开故土半步,一旦出了守护林,身体就会逐渐麻痹僵硬,如果不在三个月之内返回尼梭山地,最后的结果便是全身僵硬,血凝心停而死。因为这个惩罚要对霍尼桑家族世世代代、永无休止地实施下去,所以最初设置的巫咒便是无解的。

这件惊天巨案虽曾在部族中轰动一时,但悠长的岁月却足以冲淡一切,由于霍尼桑家族的子孙后代在后来的那些年里除了短时间外出做交易之外,从未有人到其他地方长期居留,所以那个巫咒也从不曾应验过。渐渐的,无论是其他族民,还是霍尼桑家族本身,都忘记了这个惩罚的存在,以至于最近这两代人都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了。

雅格西巫女是如今安普拉族年纪最大、资历最深的巫祝,也是族中仅存的还知道这件往事的老一辈人之一。当日,她在为萨伦做洗礼的时候发现了他身上隐藏的咒语印记,于是提醒他不可以离开尼梭山地,否则会有性命之忧。萨伦初知时也很震惊,但片刻的权衡之后便拿定了主意:

“我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真心快乐的日子能有几天?与其心如止水、浑浑噩噩地活到老,不如任性一回,去做一件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在这三个月里,每一天都是幸福的,满足的,这样就够了,这辈子,也就算没有白活!”

他知道,此事若传扬出去,不管是卡蒂妮还是玄冰,都不会同意他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去换取这三个月的快乐,所以,他恳求雅格西巫女为他保守秘密。雅格西巫女起先不肯,却耐不住他长跪不起甚至以死相逼,最终,只得忍痛答应替他隐瞒这个性命攸关的真相。

临别前,雅格西巫女告诉他,那巫咒的作用是从轻到重,逐渐显现的,离三个月期限越近,肢体的麻痹感就会越强烈,后颈处那个有印记的地方异光也会越明显,划破印记处的皮肤放出血液,可以推迟症状的显现,但这个方法只能用一次,在放过一次血之后,若是再次受伤流血,症状反而会提前发作,那样的话,他可能坚持不到三个月就会魂断黄泉了。

在客栈外树林里的那日,萨伦为了遮掩已是越来越显眼的异光不顾一切用上了放血之法,在那之后,症状的确没有再发作过,但这次,他为了救宓儿内外皆伤,本来还有将近一个月才会最终爆发的死亡巫咒终于提前发作,现在,他的双腿已是完全失去了知觉,所以,即使那大夫不说,他也知道自己最多不过剩下半个月的生命,此时再赶回尼梭山地已经没有意义了。

玄冰早知萨伦对自己情根深种,但这份情感,她是注定无法接受的。她和载淳原本还商量过,等那一个月约定期满之后,便把他介绍到载淳生意上的朋友那里做事,那时,他接触到了自己以外的更多人,眼界也许就会慢慢变宽,心思也会渐渐转移了。没想到,他的一片痴心远比她所能想象的要深重执著得多,为了赢得陪在她身边的三个月时间,他竟是不惜赔上了自己的一条命!

“烟花虽然转瞬即逝,但能在这一瞬间,把一生的美丽展示在愿意欣赏它的人面前,让她欢喜过,赞叹过,这样,也就够了。”

直到此刻,她方才了解,他们一起在野外看烟花的那个元宵之夜,他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番话的。他对载淳承诺只留一个月,根本不是想通了打算放手,而是在经过了从文沙国到中原的这段日子以后,他的寿命期限已过大半,本来就只剩一个月的性命了。到了那个时候,他当真是会如自己所许诺的那样从他们面前消失,再也不来打扰他们的生活,只因那一种离去,叫做阴阳永隔。

细想来,已知自己只能活三个月的他,在屡屡感受到自己对他的刻意回避,以及听到载淳明明白白希望他离开的那些话以后,该是怎样的委屈,怎样的伤心?平心而论,她和载淳对待他的态度应该也不能说有错,换成任何一对深爱着对方的夫妻,恐怕都无法对一个有可能影响到他们之间感情的人无动于衷,如此的做法,算来已是冷静理智的了。

如果他是个任性妄为,让他们讨厌的人,或许她可以心安理得地说,一切都是他自找的,与她无关,可他偏偏是那么的善良体贴,一直以来都默默地把所有痛苦埋藏在心底,甚至不愿让她知道他为这份情所付出的惨烈代价,为了她,他可以毫不犹豫地舍命去救她与另一个男人所生的孩子,直到此刻,他还在关心着她的感受,安慰开解着她,面对着这样的他,她的心即使无愧,却又怎能不痛?

“夫人……”

忽然,一声轻柔的低唤惊回了玄冰游离的神思,不及开口询问,耳边已响起了萨伦透着深深关切的语声:“夫人,我暂时……还不会怎样,你和南宫前辈比武也受了伤,还是快去休息吧。回头,你还要赶去蓝苍县帮公子不是吗?再撑下去,你的身子……会受不住的。”

“萨伦?”玄冰心弦剧震,眸中闪过了一丝惊愕之色。

她原本是打算在解决了南宫离的事情以后就赶去帮载淳的,可现在,萨伦为救她的女儿身负重伤,因此导致巫咒提前发作,已是命不久矣,在黎山这地方,其他人跟他都只是认识而已,能算得上是亲人的也就只有她了,在这个时候丢下他,让他一个人孤单凄凉地面对死亡,这怎么可以?所以,即使她再怎么担心挂念丈夫,也是无法说出要离开的话的,谁曾想,这话,竟是从萨伦口中说了出来。

见她迟疑,萨伦心情复杂地笑了笑:“夫人,我已然……是这样了,你留下,也改变不了什么,现在,公子才是最需要你的人……你去吧,我一定会……努力坚持下去,等着……看到你和公子……一起平安归来的那一天!”

迎着眼前那苍白憔悴的脸庞上飘来的温柔如水、清澈真诚的目光,玄冰只觉喉间酸涩烫热,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许久,她才伸出手去,轻拢住他冰凉的掌心,怀着满心的感动,缓缓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