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2)
是以段天涯于六月初一见到莫小瑶时，怔在了当场。
他从未见过如此简单的队伍。
他也从未想到，莫小瑶还真的活着。
“师妹……”
山风咧咧，吹散了他到嘴边的话，段天涯怔了怔，又拱手一拜：“莫庄主请。”
同日东方霄得知莫小瑶上山，邀落峰派掌门同饮，避开了木中钰与莫小瑶的尴尬寒暄会面。
当夜，天骑山庄二当家登门造访。莫小瑶出面相迎。
初夏风起，山上微凉。
莫小瑶是第一次与天骑山庄的人见面。
二当家路广泽从怀中掏出一张皮纸，推到了莫小瑶面前。
“是什么？”莫小瑶笑问。
“庄主说，莫姑娘看过便知。”路广泽沉言道。
莫小瑶似笑非笑拿过那张皮纸，展开的瞬间笑意就凝住，声音也冷了几分：“天骑山庄想要什么？本庄主手里的地契？还是要分一杯羹？”
路广泽摇了摇头，岁月在已经将他的鬓发染上了一丝银白，眼角的细纹也现出了时间的飞逝：“莫姑娘听我说完如何？”
怎么说也是长辈，莫小瑶笑了笑，示意他讲下去。
“这张图，是半个月前，东方公子送来的。”路广泽说的很平静，“庄主说，这本就是你的东西，如今给你，天骑山庄也不会多说一个字。”
莫小瑶笑了笑：“我几次拜会路庄主，他都不曾相见，却不知为何要处处助我？”
路广泽看了眼莫小瑶：“不满莫姑娘，今日映碧来，无非就是要与我天骑山庄问个明白。映碧是老夫的女儿，还望莫姑娘不要太过为难于她。”
莫小瑶收了那张皮纸，笑了笑道：“这是自然，她是墨玉山庄的八小姐，是本庄主的八姐。我自然不会为难她。”
路广泽点了点头道：“如此，我也就放心了。”说罢就要离开，却被莫小瑶叫住：“东方霄为什么要把这张图给天骑山庄？”
路广泽不答反问：“若是东方公子直接给了莫姑娘，莫姑娘可会收？”
当然不会。
这是他护东方世家安好的一大筹码，莫小瑶还不会为了可能的危险，就把他的家族置之不顾。
路广泽只是看了一眼莫小瑶，便笑道：“他自是知道莫姑娘不收，才由天骑山庄转交。”
“路庄主与他是什么关系？”莫小瑶问道。
“大哥看他人不错，不过举手之劳，并没有莫姑娘想的这么复杂。”路广泽回道。
莫小瑶闻言，反而笑了：“那路庄主与本庄主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路广泽面色一怔，心中不宁。
莫小瑶美目轻笑：“看来，果真是我与路老爷子有关系了。”
路广泽也不想再多言，只是沉思片刻道：“有句话，老夫觉得应该告诉莫姑娘。莫姑娘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当日向我天骑山庄求金相援，老夫就想与莫姑娘说一说。不管莫姑娘嫁是不嫁，又或是嫁谁，还望姑娘永远都不要忘了，莫姑娘的嫁妆，是倾国的财力。那人要娶的，首先是财，姑娘才是那陪嫁的。”
这话说的虽然冲，却是实话，莫小瑶高傲的性子怎么能容得下自己成为嫁妆？她只是轻笑一声，不予作答。
路广泽抬头看了看月色道：“夜深了，莫姑娘早些休息。”
第二日一早，路映碧的客房就搬到了天骑山庄二当家的隔壁去了。苏言见此，得出总结，莫小瑶的本质还是一个商人，得一物换一人。绝不干没有利的事情。当然，看着路映碧欢喜的离开莫小瑶隔壁的房间，苏言感到的是危机感，一种自己随时可能被卖掉，却不知道何时被卖掉，如何被卖掉，能卖多少钱的危机感。
六月初二，天气晴朗。落峰山上又陆陆续续迎来了各路武林同好，其中最受人瞩目的就是万福林。此次万福林主亲临，更是让人兴奋不已。
得知池少玉来时，莫小瑶只是笑了笑，继续听孟歌抚琴。苏言在一旁摆弄文房四宝，林冥则是一脸严肃守在莫小瑶身旁。慕名而来拜会的武林中人见了这架势，人人都传，莫庄主养了面首，身边的男子一个比一个的好看。
当然，按照谣言传播的规律，莫小瑶四人应该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可是昨天刚刚被“卖出去”的路映碧却是很早知道的，得了消息的她午饭都没顾上，气冲冲的跑了过来，指着苏言就骂道：“你有没有出息，这样的女人你就不怕她吃了你！！！”
此时，莫小瑶才知道，原来自己圈养了美男。
这一日，东方霄没有一点消息。
夜里，天骑山庄的二当家又一次造访莫小瑶居所，对昨日他说过的话表示歉意，并希望莫小瑶不要再让那三个男人共处一室，说出什么不利于莫小瑶声誉的话。
莫小瑶含笑点头送客。
六月初三，昨日听闻风声的人前来拜会莫庄主，屋中除了莫小瑶，并没有三位各有千秋的美男相伴，是以谣言不攻自破。
正午的时候，王晨曦抽了个空，去看莫小瑶。却被林冥以庄主身体不适拦了下来。林冥听孟歌说起过莫小瑶在落峰派的事情，虽然莫小瑶此次前来没有为难落峰派分毫，可林冥就是不待见落峰派弟子。
六月初三夜，莫小瑶亲自去见了木中钰。
季天齐看见莫小瑶迎面走来时，面有为难，但莫小瑶身后的林冥面如寒霜。季天齐再为难，也不想难为，于是进门通报。
大约是一炷香的时间，木中钰略带沙哑的嗓音，从里面穿了出来：“进来吧。”
莫小瑶从未想过，幼时她视之为父的男人，高大如山的男人，会变成这个样子。木中钰身形消瘦，余毒未清。想也知道是万毒山庄故意为之，虽说不是莫小瑶亲自授意，可在外人看来，与莫小瑶授意并无差别。
“看到老夫这个样子，你满意了？”木中钰颓然一笑。
莫小瑶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多言，走上前去，与他并坐。
她亲自为他斟了杯茶，放在他面前，木中钰只是看着茶碗中映出他枯黄的脸，惨白的唇，又硬生生的挺起了脊梁。
莫小瑶放下茶杯，也不去看他，只是平静的说道：“我从未想过要与你为敌。”
木中钰只是冷哼一声。
莫小瑶并不恼，只是低声笑了笑：“有些时候，我不信天理循环，不信因果报应。不过今日看到木掌门这个样子，我倒是有点想去信了。”
木中钰的手抖了抖，险些要将杯子里的水泼向莫小瑶。
莫小瑶假装未察，继续说道：“掌门为何不信我？”
抬起头，莫小瑶看向他几乎要怒出火的双眸。
“要不是你，王朝明和齐贤也不会走！”木中钰气道，“如果不是他们丢下落峰派不管，这里也轮不到东方霄做主！”
莫小瑶闻言轻笑：“如果掌门当年再自信一些，不惹出这么多夺位的后患，又怎么会有今日。”
木中钰自知理亏，拿起杯子就向莫小瑶扔去，莫小瑶丝毫未动，茶杯滴水不露落在林冥手上。在一旁看着的季天齐不由感叹，这样的高手，放眼如今的落峰派，已经无人可敌。
莫小瑶不以为怒，反而是笑的更加安静：“这些年，掌门也不好过吧。”
木中钰怔了下，第一次正视莫小瑶。
莫小瑶回应他的目光，笑了：“落峰派十年，我一直都以落峰派弟子为傲。掌门一人撑起落峰派，我佩服至极。齐长老与王长老直到离开都没有说过掌门一句不是，不正是感念掌门这些年为落峰派做的一切？没有木掌门，就没有今日的落峰派。”
木中钰面色缓和了不少：“你既然知道，当日又为何那样做？”
“我亦是一派之主，也害怕人言可畏，纵然不我在乎，也不能让墨玉山庄因我而染上污点。这一点，想来木掌门更有体会。”莫小瑶答的十分坦然，让人不由自主的就去相信。
木中钰沉默片刻，冷笑一声道：“你想要老夫推你做盟主？”
莫小瑶笑了：“掌门多心了。我也不过是想了一些私怨。免得两日后比武，有人借此从中作梗。既然是比武，不是推举谁就是谁的。”
“你倒是自信。”木中钰叹道。
莫小瑶笑意更深：“那掌门看来，如今落峰山上，武功高于我，权势又与我相差无几的能有几人？”
她是志在必得。
他亦然。
木中钰笑道：“怕是两日日后，会是我落峰派最出色的两个弟子决出盟主之位。”
莫小瑶笑而不语，起身离开。
六月初四，夜。
夜朗星稀，天气好的不能再好。莫小瑶从苏言那里掏了一壶好茶，心情甚好，推门回屋。屋内月牙白衫，如月色倾洒。不用点烛，就知道来人是谁。
莫小瑶轻笑一声，捧着小茶壶倚在门前看着屋内的人。
“如果我告诉你，云先生想要的，并非武林盟主之位，你会不会放手。”映着月光，东方霄的声音也有了轻轻点点的安抚与引诱。
莫小瑶笑眼看他，似是笑他问的蠢。
“你想要的并不是这些，为什么你还要争？”东方霄叹道。
莫小瑶也知道自己要的不是这些。可是不要这一些，你东方霄今夜又怎么可能站在这里。如果此时就此放手，安安心心的做庄主，那是不是从今往后，就天各一方，再无交集？
那庄主之位于莫小瑶而言，还有什么意义？
莫小瑶抬头看着他，只是安安静静的笑着，他这么懂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她要什么。
东方霄无波的深眸中第一次闪现出一丝无奈，淡然的笑意浮在嘴角：“瑶儿，陪我去走走。”
莫小瑶怀里抱着紫砂茶壶，跟在他身后，缓缓而行。
月光洒落了一片，点点滴滴，都是落峰山上的日子。二人皆是不语，一前一后不知是赏月，还是赏心。
不知不觉，二人已经走到了惩戒堂的高峰之上。
在这里，东方霄曾经为她披上雪白的大氅。
在这里，东方霄曾亲眼见她坠落山崖。
两人不约而同的停住了步子。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还是在山下的林子里。也是这样的夜晚，你在湖里，裸着身子，看着岸上的我。”东方霄怀念道，“那时你还是个孩子。一眨眼就这么大了。”
莫小瑶笑了笑，握着茶壶的手紧了紧。
那一夜，莫小瑶忘了自己是何时回去的，也不记得是怎么回去的。只是第二天一早，整个落峰山就炸开了锅：四大山庄与四大门派同时拥莫庄主为武林盟主！
六月初五，日。
天空晴朗，微风和煦，前来道贺的人源源不断，纵然所有人都对这事感到好奇，可四大山庄与四大门派共同的决定，江湖上再也没有什么势力可以反抗的了。众人都把狐疑压到肚子里，满脸笑意的到仁德堂讨杯茶水喝。
新一任的武林盟主避不见客，只留下传说中的三大美男招呼众人。莫小瑶独自一人去了惩戒堂，站在山顶上出神。
他失去了地图。
他拱手相让了江湖。
那他还剩下什么？
莫小瑶想都不敢想，只觉高出寒风阵阵，脸上的笑都蒙上了寒霜。
此后数月，莫小瑶再也没见过东方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