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皇帝方才道:“好嘛,朕与乐正打赌,乐正说你听说五郎将要被派往柴州之后,一定会要求同往,朕却不信,这世上哪里有人傻到明知山有虎,却还偏向虎山行的?可没想到今日还真让朕给遇着一个,你好歹也别答应得那么快,不然朕的面子往哪儿搁?”
见顾香生一反常态傻愣在当场,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样子,乐正小声提醒:“济宁伯,还不谢恩!”
她这才如梦初醒,忙要下拜。
皇帝却阻止了她:“你别忙着谢恩,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夏侯渝此去柴州,起码得三年任期圆满才能回来,期间回鹘人进犯,柴州便首当其冲,守住了城未必有功,但丢了城却是要丢脑袋的,便是皇子也绝无例外,你与他成婚,就意味着很可能会守寡,你若反悔,现在还来得及。”
不待她回答,皇帝又道:“朕不拦你成婚生子,但你身份特殊,要嫁也只能嫁齐国人,你若愿入宫,必以贵妃之位相酬,若能诞下龙子,朕就立他为储君,你若不愿入宫,朕也可以赐你平安富贵,让你嫁予太平王侯,不必像与五郎一起时那般担惊受怕。”
乐正小吃一惊,他没想到皇帝还会冒出这样一番话来,赶紧扭过头去看顾香生,不知对方会如何回应。
贵妃之位也许还不够诱人,但储君之位就不一样了,儿子能当皇帝,自己将来就是太后,这样的诱惑,有几个人能抵挡得住?
然而顾香生神色郑重,一字一顿道:“臣愿与远王成婚,还请陛下成全。”
乐正屏住呼吸。
皇帝却道:“怎么还叫远王,该叫肃王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顾香生愣住了。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前来宣诏的官员已经喝了四五盏汤水,想去如厕又没好意思说,有点坐立不安,心道宫里怎么还没来人?
夏侯渝坐在那里,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却是微微阖着眼,要睡不睡的。
四月的天还不算热,众人却硬是等出一身汗来。
管家张芹叫来王府婢女,让她去弄条热帕子来给夏侯渝擦脸。
就这样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宫里头终于来了人,众人忙迎出去。
这回来的却是乐正,对方身后还跟着顾香生。
后者正冲着夏侯渝笑。
见此情景,夏侯渝哪里还不明白?
他心头狂喜,几乎压抑不住想要大声欢呼的心情。
皇帝实在太爱折腾人了,好事多磨,一波三折,然而只要是最后能够得偿所愿,夏侯渝就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此时心上人就近在咫尺,几乎一伸手就能触碰到。
乐正笑吟吟地对宣诏官员说了一番话,后者拿出其中一份诏书准备宣读。
夏侯渝的反应是一头栽向前方,五体投地,直接用行动表达了自己对天子的滔滔崇敬之情。
众人全傻眼了。
这是……高兴坏了的表现?
直到顾香生上前将人扶起来,大家才反应过来。
夏侯渝这不是太高兴才五体投地,而是直接晕倒了。
众人七手八脚将夏侯渝扶回寝室,幸而这段时间大夫一直在府里候着,叫过来一看,说是病还没好,今天就奔波一天,劳累过度,得多歇息,但没有大碍,大家这才松了口气。
虽然没了听旨的人,宣诏官员还是在床前将旨意念完,乐正向顾香生道过喜,便也回宫去了。
见顾香生凝视着床榻上昏睡的夏侯渝,黄珍适时道:“殿下这阵子就没好好休息过,还请顾娘子好生劝劝他,我等的话,殿下听不进去,唯独娘子的话,殿下还肯听。”
这番话说得很得体,赐婚诏书一下,即便还没正式成婚,但顾香生成为王府主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黄珍明着是让顾香生劝说夏侯渝不要太辛苦,实则是以幕僚身份委婉表达认同和忠心。
顾香生微微一笑:“我会劝他的,多谢你们长久以来的辅佐,他性子有些固执,下定决心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难为你们了!”
黄珍与上官和忙谦辞几句,以不打扰郎君休息为由,悄声告退。
人轻咳散尽,偌大寝室里,只余顾香生二人。
看着沉沉昏睡的夏侯渝,她轻轻将对方鬓发往后拂去,既好笑又心疼。
然而好笑与心疼之余,又有一种尘埃落定,心满意足的喜悦。
毕竟还没成婚,顾香生不可能一直在王府待下去,见夏侯渝这一觉兴许要睡上很久,夜色将临时,她便起身告辞,又交代张芹,等夏侯渝醒来,就遣人到长春观告知一声。
马车出了城,一路往长春观的方向驶去。
今日跟着一道过来的苏木喜上眉梢:“这下可好了,郎君与娘子得偿所愿,有情人终成眷属,等回去之后和朱砂一说,她还不定会高兴成什么样呢!”
顾香生横她一眼,嗔道:“还没成婚就叫郎君,传出去不笑话死人!”
苏木笑盈盈道:“笑话便笑话,那些人只会嚼舌根,他们哪里有娘子的福气呢!”
二人正说笑,马车忽然来了个急刹车,重重往前一顿,马匹嘶鸣之声随之响起。
苏木反应不及,惊呼一声,整个人往前滚去,幸好顾香生反应得快,一手将她抓住!
“什么人!”车夫在外头高声叱喝。
苏木闻声慌乱,心想莫不是盗贼?
可京郊外面,天子脚下,又哪里来的不要命的盗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