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承业先是一怔，随即冷静下来，常年带兵打仗让他越是遇险越是临危不乱，注意到初忆已经变成了猫眼，他冷静的睨向她的眼瞳，黑亮的眼瞳里清晰的印着一个孩子的影子，确切的说是一个小女孩儿。
齐刘海，长发过肩，苍白的小脸上眼眶幽深，青紫色的唇角此时微微咧开，他能看到的只有这些，就是这些已经足够，自手腕褪下一串佛珠，檀木颜色的珠子上滑过一抹亮白的光泽。
盯着初忆伸长相抵的手臂，乌承业扬手甩出珠串，蓦地光耀如白昼，只听一声凄厉的哀叫，“啊！”随即珠串落地，啪嗒，就落在初忆湿发润出的一滩泥上。
初忆身子一松，噗通一声坐到了地上，虚脱感快速袭来，就连脑子都咣当的发晕。
“初忆，你怎么样？”乌承业过去扶起她，关切的问道。
刚刚她真的以为是必死无疑，荒山野岭，她喊救命都没人听的到，那个小鬼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手上力度倒是强悍，最让她恐怖的是，她说她要吃了她！
这次她很害怕，而且觉得好多事情都不是那么简单的，曾听花明开玩笑，说以前乌府琼花苑的俞夫人就是因为住进了琼花苑，也如她一样开了阴阳眼，才会爱上蛇王，琼花苑是块风水宝地。
她本不信这些，可自己的眼睛又是怎么回事？解释不通，花明也不明其理，鲛敖倒是盯得紧，不过那家伙是真话假话分不出的人，总说要把她养的白白胖胖然后吃了她！
难道这不是一句戏言？她迷茫了。
“初忆，初忆！”乌承业看她似乎神志不清，眼瞳有一瞬的涣散，以为她哪里受伤了，急切的扳动她的肩头，仔细查看，半敞的脖颈雪白一片，纤细的蝴蝶骨外露，嗦着目光下滑，竟看到她高耸的一处，幽深的垄沟，诱人的线条让他为之一滞，嗓子眼顿时火烧似的干痒。
等到初忆缓过神，正瞧见他眼神古怪的别开脸，脸颊上泛起诡异的红云，她微一蹙眉，随即发现自己衣衫不整，因为刚才那小鬼的说要吃了她，湿漉漉的头朝着她颈窝扑来，她吓的用尽全力抵挡，生死攸关间哪还顾得上衣领口撕扯开？
一看乌承业的表情就已经知道，她春光外泄，竟全泄进他眼睛里了！
“你看够了吗？”她咬着牙轻声问。
乌承业含糊不清的‘唔’了一声，脖子上的喉结性感的滑动了一下。
“非－常－好！”
“嗯？”他好像才反应过来，初忆的小拳头已经糊了上来，“呃……”他带着错愕的闷哼更像是豹子打盹时发出的声音，暗哑而慵懒。
她还真够暴力的，竟然出拳头！乌承业捂着左眼，随意按了两下，对面的初忆快速陇上大襟，站起身就走。
“初忆！”他拾起地上的珠串追了上去。
“下流无耻卑鄙龌龊恶劣讨厌……。”他越是叫，她走到越快，嘴里不住的恨恨说着。
乌承业一步绕道她身前，左眼被她打的有点睁不开，不停的眨动着，而他的脸上却是一派严肃，看起来滑稽至极，不等他说什么，她已经忍不住噗嗤乐出声，随即觉得不妥，强忍着，瞪着他，嘴角却还是有些微翘。
“做什么？”
乌承业的语气居然也是格外认真，“你戴上这个。”他说着拉起她的手，将珠串戴在她洁白的皓腕上。
“这是……？”本来想要挣开，可一看他给她戴上的竟然是串佛珠，不由的愣了。
“这是我从庙里求的，你戴着，我看对那些脏东西很管用，你……你和常人不同，戴上它保你一生平安。”乌承业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磁性的柔和，像是害怕会被拒绝，手一直握着她的，不让她褪下来。
其实这串珠子是二叔母离开之前留给他的，记得那日二叔母特意到军营来见他，递给他这串佛珠，嘱咐道：“我见你印堂发暗，恐有脏东西缠身，叔母不能在你身边看着，这串佛珠你收好，若遇隐晦之物，只需如暗器般抛出即可，切记，佛珠不可离身。”
杀人对于他来说并不稀奇，总会上战场，死在他刀下的不知有多少亡灵，若那样虚无的东西能要了他的命，他无话可说，只是一想到初忆……，若能选择，他宁可她活着。
初忆看着佛珠，深褐色带着低调的光泽，厚重且做工精细，一看就是好东西，但一听他说是庙里求的，便想也许是哪个得道高僧赠送，她推脱，“我不要，你留着吧！”
“你戴着。”他目光笃定，似随意道：“改明儿我再去求一个，庙里的东西虽是祥瑞之物但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我要必然就会有人送上来。”
初忆皱眉，一想以他这样的身份，想要个物件确实不是什么难事，而且她也真需要这样的东西，人说死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她倒没这么高的境界，只是不想被什么东西吃下肚，这样的死法会让她毛骨竦然到想吐。
“好吧！”她动了动嘴角，不可否认在心底泛起一缕温暖，因为这个男人，可她不愿意表现出来，淡淡的道了句，“谢谢！”
乌承业并不在意她的态度，只要她收下，他就高兴，心安的笑，“走吧，天晚了，容易着凉。”
初忆心一颤，咬了咬唇瓣，偏过头看他，他的眼睛黑亮而幽深，闪着星子般的光辉，她从不否认他长的十分俊美，就算是冷沉的面色发黑的时候，也是同样是那样的恍如神嫡，他身份高贵，外形俊逸，能力更是有目共睹，重要的是，他懂得……用情，且至深。
这样的好男人她何德何能霸占着不放？就凭他爱她吗？她怎么可以这样自私，明明不爱，却不放手，要以各种理由说服自己不离开，现在想来，那半年合约到底是如他所愿？还是根本就是如自己所愿？
她不知道，她彻底迷茫了。
*
翌日，初忆回府，乌承业陪同，一进院子就引起一阵小骚动。
下人们本来都在传雉夫人昨夜未归，侍候三少爷在军营过夜，而今日两人一同出现更证实了这一说法，同时乌承业左眼眶上的淤青很快就被人捕捉到，这下顿时乱糟糟的议论起来。
一堆一伙的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像耗子的声音顿时传遍乌府的各个角落。
棋妙看着雉初忆与乌承业等人的身影进了琼花苑，眸光一变，转身快速出府。
在一家民宅停下脚步，上前敲门，一声轻两声重，门里有人问：“什么人？”
他道：“卖香菱的。”随即有人开门，棋妙左右看了看，一闪身走了进去。
这座看似不起眼的民宅的书房里，有暗格，开启之后便是地宫的入口，他轻车熟路的步了下去。
见他的是玉姬，上次行刺不成，玉姬被人救出来之后，手臂当即被乌承宣废掉，本来应该回南疆玉门养伤，因圣女有事差使她，玉姬便留了下来。
“什么事？”玉姬见是棋妙，倒了一杯水递给他。
棋妙本是琉璃国大将军玥阔的独生儿子，自灭国后，心里带着巨大的仇恨跟在康明宣身边，与墨冥两个同是康明宣的死士，与其说他对康明宣忠心，不如说他对琉璃国忠心，一切阻碍复国的人和事都是他必须铲除的绊脚石。
现在这个绊脚石就是雉初忆。
他眼看着少主比之以往更沉默，且对复国之事愈发淡漠，他开始忐忑，决不可以发生变动，一切都要按照原来的计划进行，这些年的隐忍筹谋决不允许功亏于溃，所以他来见南疆玉门的圣女。
“雉初忆回府了，昨夜留宿军营，似乎与乌承业的关系近了一层。”
玉姬冷眸一凛，“哼，中原女子，不过就是懂得勾.引男人的狐媚子罢了，何惧之有？”
“这个女人不简单，左右逢源，我怕我们的事要败在她手上。”
“杞人忧天了，你回去吧，圣女已经有了对策，你只需配合就可万无一失。”玉姬说着递给棋妙一个小瓷瓶。
“这是？”这瓶子看起来和少主平日装药的瓷瓶一样。
“惑粟丹，既然少主心慈手软，你就把这个惑粟丹混进十五夜的解药里。”玉姬说完，阴冷的笑了起来。
*
金秋送爽，阳光和煦，十月的天气总是这样的静谧，似乎仰头看着天就能沉沉睡去，周围的一切都太静，静到可以听见心跳声，透过胸腔无限的放大。
他手里摩挲着竹萧，思绪一下子飘远，其实他应该什么都不去想，可偏偏就是会在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女子娇俏的笑颜，也是这样静谧的午后，她撑着竹竿奋勇的跳了进来，然后狼狈的一瘸一拐走近，就在一片竹叶青青的影魅中，像个精灵一般，突然闯进他眼底。
她说喜欢云安水乡的景致，他便说会带她去……。
他从来不知道说谎竟可以这样开心，在谎言里，她是他许下诺言的相伴一生的女子，他是她眼中倾慕一世的男子，一蔬一饭，日出日落，就这样白首相携，他想，世间最美不过如此，然而，就是这样的誓约，现在想来却是蚀骨的痛。
谎言结束，他还是一个人，一个背负国仇家恨的无心人。
“少主，娘娘宣您明日进宫！”墨冥的声音打破了此时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