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承业大吼,初忆一番怔愣过后,在众多不明的异样目光中低头看向自己的衣着。
碧绿色紧身半袖短襟袄,下面是同色系箍臀流水鱼尾裙,无特殊衣饰,无珠串累赘,头发编了长辫子,歪过来放在左侧胸前,额上一圈墨绿珠环,后髻上用小巧的细米簪固定倾斜而下的头巾,再配上她独有眉心红痣,既有异国女子的风情,又有南方女子的娇媚,最要命的是在他们眼里,这异服不仅仅将女子的玲珑曲线暴露无遗,而是那露出来的白玉手臂和芊芊腰肚才更让人神魂失守。
初忆扫了一眼后,终于明白乌承业为什么会俊脸发黑,眼眸乌云密布,这是中原男子绝对接受不了的事吧!
不过再怎么说也不用这么激动的吼她是妖啊!
当下眉心紧蹙,红润的唇微微动了动,默不作声的转身就走。
“你去哪?”乌承业火大的在后面吼道。
“去妖应该去的地方。”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知道他有吼的理由,可还是觉得心里憋屈的难受,委屈的快要掉泪,最近真的是太爱哭鼻子。
雀儿横了乌承业一眼,要不是这个男人,她用的着被师姐骂,然后千里迢迢的避到神雀国吗?也不会让梓林对自己的感情越发冷淡,冷淡到见了面连句客套话都吝啬开口。
乌承业对着梓林使个眼色,梓林立马跟在初忆身后寸步不离。
凌云国皇帝天墨鸿突然病逝,皇后娘娘千方百计隐瞒下来,因没有遗诏立太子,所以只得等驻扎在各地死忠的将军回京共事,力举九皇子能顺利继位,此关键时刻,乌家绝对要鼎力扶持,大局所在,乌承业望着女子执拗的背影,心里又燥又急,却不能随性追出去,只得吩咐梓林跟着。
裴潾因上次缴青龙教受了内伤,在营帐养伤,待队伍出发,他像无所事事的在外遛弯似的凑到乌承业跟前,好心道:“属下认为,神雀国服饰穿在夫人身上十分得体。”
男子漆黑的眸子微微一沉,转瞬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对着裴潾哼了一声,“嗯。”
太在意所以情绪容易被波动,他只看到她耀眼的不像平凡女子,更像传闻中在山里出没的青狐妖,心中忐忑不安的心弦瞬间绷断,怕她随时会消失,那种消失是他无能为力的挽留的,这种低压的心情在看到她一身碧绿的一刹那惊慌开来,却忘了这身打扮不过是神雀国最普遍的服饰。
待裴潾提醒,他心中懊恼一时的冲动,同时也泛起一丝心安,希望一切只是自己无端的揣测,她不过是个平凡人,只是他的女人,一个能陪他过一辈子的女人。
*
雀儿引路,到了后山的一处死水渠边,还未到就已经能感觉到凉意阵阵,那不大的地方水面上浮着一层薄冰,冷气嘶嘶的袭来,初忆身穿露臂露脐装,皮肤上顿时起了一层小米粒。
梓林在不远处停下,警惕的打量四周。
初忆纤细的眉微微拢起,轻声问,“他在这?”不敢想象水族未来的王会屈居于这样的小水沟里,而且还是一潭死水。
“这水面都结冰了,鲛敖应该就在水底。”雀儿望了眼水面,十分镇定的说道。
初忆回身见梓林也正一瞬不错的盯着,暗自为难,虽然世人传说她为妖,可那毕竟只是传说,亲眼所见和传闻性质完全不同,她总不能让梓林见到不该见到的东西。
对着雀儿努了努嘴,“交给你!”
“无能为力。”雀儿脸色微红,语气却是淡淡的。
嗯?看来这小妮子和梓林之间发生什么事了?怪不得一大早看到她就阴阳怪气的,恋爱中的女人时常有的怪脾气都是男人惹出来的。
“有时可以先斩后奏,男人对先入为主的东西总能永生不忘。”初忆引导性的小声蛐蛐道。
“先斩后奏?先入为主?”雀儿眼睛倏地一亮,仿佛是想明白什么了?对着初忆底下头,在她耳边小声问道:“人类男子是不是要对交.配过的女人负责?”
交.配?请允许小兔满脸黑线。
脸发热,眼眶发晕的点点头,“不过男人不止可以对一个女人负责的。”
她必须提醒雀儿,人和妖的不同实在太多,这么好的孩子别被她的刻意引导再引入歧途,岂不是她的罪过?
雀儿眼梢一扬,嘴角勾起一抹喟然的笑,“我会让他只对我一个人负责,绝不会有其他女人!”
初忆咔吧咔吧眼睛,顺着她的目光机械的点点头,“有志气,加油!”
再看梓林,也算玉树临风,仪表堂堂,除了面无表情,长的还真是没的说,雀儿灵动清秀,与梓林站在一处倒也般配。
雀儿转身朝着梓林走去,不知道在梓林身边说了什么,梓林古怪的看了眼初忆,然后很是犹豫了一会儿,直到雀儿又说了些什么,他忽然红着脸,跟着雀儿走了。
初忆不敢盯着看,只用余光扫着,梓林竟然也会脸红?她现在真的很好奇雀儿到底说了什么?看到两人离开,她才缓缓将目光收回。
蹲下.身子,捡了一块石子,朝着死水都进去,顿时在薄冰上砸出一个洞,瞪眼睛瞅了一会儿,没动静?初忆又捡起一粒碎石,“鲛敖,是我,雉初忆。”说完丢进去。
感觉像按门铃,可惜不论她怎么按,屋子里似乎没人,根本没人应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只觉得眼皮渐渐沉了下来,神智也越来越不清晰,眼前的薄冰变成了一块一块的白,仿佛是诱.惑睡眠的床单,干净的让人忍不住想到上面躺一会儿。
她想,就一会儿,真的太困了,想着想着,脑子已经不转弯,眼皮阖上,身子一歪,软软的倒在水边。
初忆的好梦总是这样说来就来,不容她拒绝,正确说,这是体内九龙蚌珠需要的,就像婴儿一样,需要随时随地的沉沉入睡,这样才能更好的发育。
冰凌浮动的水面缓缓荡出一圈涟漪,渐渐放大,薄冰碎裂,男子如白亮的银蛇飞了出来。
银白的肌肤上蔓延着深浅不一的金纹,像是滚上去的金边,绘出金甲银面,一袭银发披散在后背,有风吹来,耳边碎发随风肆意狂野,秀长的眉峰下一双冰一般的眸子,狭长高挑,淬红的唇,诡异而性感。
他一身银甲光耀夺目,浑身散发着拒人千里的雪色光芒。
皎洁的长指轻柔的滑过初忆的眼脸,她睡熟的样子宁静的像个婴儿,他覆上去的手指轻柔到颤抖,似乎担心稍稍用力就会划伤她的吹弹可破的脸蛋。
他的唇紧紧抿着,良久发出声若蚊呐的轻喃,“如果不是你……。”
有那么一天,天高云淡,晴朗无比,水族的太子殿下一时兴起的腾云驾雾,飞到一方宅子的上空,看见那诡异的七星八卦阵,东边七棵、西边七棵,中间是有弧度的水渠,他奇怪,为什么人间会有人摆出这样高深的阵势?镇妖还是伏魔?
他虽悠闲却不是没事找事的人,于是转身要走,就在这时下方传来女子清浅的叹息,‘断了……怎么办?’
什么断了?他低下那双清冷如雪的眸子,映入眼帘的是一抹水绿,纤细的女子,靠树临风,裙裾飘摇,长发丝柔缭绕。
也许是她的感叹吸引了他,也或许是她那双迷离飘远的眼神留住了他。
鬼使神差的他悄悄跟着她,她站在一个男子面前,面上恭顺轻柔,不声不语,可那垂下的眸子却狡黠顽皮,当她转身跳进水中的一刹那,他的心也跟着一颤。
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感觉,很轻的一下,而后落下却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他用所有的时间跟在她身边,在暗处奇怪的看着她,晚上她会对着枕头说话,轻轻浅浅的像是在诉苦,白嫩的小手总是搞笑的在枕头上画圈圈。
她去了另一个地方,他也跟着去,在她被人丢出窗口落进水里的时候,他就在水下望着她瞠大的眼睛,惊恐的黑眸,带着亮晶晶的水光,似乎有那么一瞬,她看见了他的存在,目光就这样交汇,可终究是一场错觉,她还是看不到他,身姿十分狼狈的在水面溅起浪花,他怕她摔坏了,伸手拖住了她。
她好像总是落水,而且好像也很喜欢水,也许他能让她在水里过的好。
他渡气给她,让他惊异的是她居然能尽数吸进去,且和自己的脉路平顺,气息交融。
他想不透,一个人类的女子怎么会有启锁,怎么会有水族的特质?她是肉.体凡胎,身上却浮动着不安的妖气。
直到她救了那只自恋的花妖,她对那人笑的无比灿烂,他动怒了,只看到那只花妖心里就不会好受,于是他找到了继续留下来的理由,对付那只花妖,和他说清楚,人妖是不可能有结果的。
现在想来,其实这些话是自欺欺人,或者说,是没有丝毫作用的警告。
九龙蚌珠有消息了,他身为水族储君,有责任也有资格夺回这深海至宝,可当他化成人形随蛇储光明正大的靠近她时,他忽然心如刀绞,原来这个女子就是他要亲手解决的人。
鲛敖,身为水族的太子殿下,真正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雨雪冰霜只他手指轻捻便是瞬间万物变幻。
他想要多少女人没有?可偏偏就是将所有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他确实应该瞩目她的不是吗?因为她是他的菜,是他等了千百年的一道美味。
眼看着菜入盘端上席面,他的心却裂开,如碎冰一般,冷的能冻结整个世界。
他的唇,冰冷的在她唇上印下,缓缓阖上双眸,深深嗅着她的味道,就像一颗快要熟透落地的果子,很快……也许就在下一秒,就要裹入他的腹中。
有没有人告诉他,若只吃掉果肉的核,留下好看的皮肉,这颗果子仍旧不会萎靡?
幽幽叹息,他的舌尖撬开她的唇齿,探进去倏的卷出精元珠,贪恋不舍的放开她。
气息缓缓匀称,周围的冷空气在一点点的回暖,水面的薄冰融化,白雾亦在消散,鲛敖旋身变化,眨眼间又是那个黑发蓝衣的妖魅男子。
他的手指停在她的唇上,轻轻的摩挲着,忽而魅惑的弯起唇角,“等我,来生只做普通人,你依然是我的菜。”
矮身抱起地上的雉初忆,竟然想任性一回,抱着她回东海。
可他终究没能这么做,只抱着她缓步走着,毫无目的的前行,也许是回她的小院子,也许送她去她想去的地方……。
*
乌承业不知道他还能看到阙鲛敖,且诡异的是,满世界的找找不到,可初忆出现的地方,他就如影随形的跟着出现了。
鲛敖将初忆送进帐内,余光中一双黑色靴子也跟着走了进来,他也不急,撩衣摆坐在床边的小椅子上,然后便是无声的沉默。
床上的女子依旧是沉睡着,安然的完全不知道身处环境已经变了,她这样入睡,无梦无意识,一缕芳魂紧缩成一团,眉心红痣越发的朱红。
乌承业目光一凛,看了眼初忆,见她胸口起伏均匀,应该是睡着了,便也没说什么。
就在他转身要离开的时候,鲛敖突然开口,“我只逗留六天,这六天,我会保护她的安全。”
俊朗的剑眉挑高,乌承业侧着身子看向他,这张妖魅阴柔的脸庞,怎么看也不觉得与雉初忆有半点相像的地方。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他问的是他和初忆。
鲛敖显然误会了,以为乌承业怀疑的是他和花明,只有六天时间,根本没必要隐瞒什么,是以很不客气的道:“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