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他直截了当地答道，没有片刻犹疑。情浓时他吻着她的额头，低沉的声音落下，如海枯石烂的重誓，“我只爱过你，一辈子只爱你。”
一连几个爱字，让颜霁不由轻笑了出来，尽态极妍。
一室春色。
狂欢过后，颜霁将他推开，默默地转过身去。翊玄的怀抱从背后拥了过来，带着欣然的满足。
“我只是想找个男人。”她的声音沙哑，已退去了刚刚的热情，在寂静中格外清晰，“那晚他和别人翻云覆雨，我恨他。”颜霁面颊贴着冰凉的鸳枕，是的，她恨。若那晚他来了，一切就都会不同。可他放了手，一去不返，将她孤零零地留在这世上，连怀念都变得可耻，她恨他，更恨自己。
“而你，什么也不是。”她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她怀念乔轩羽也好，恨乔轩羽也好，和翊玄都没有关系，今夜任何一个男人都可以和她欢好，不过碰巧他在。
身后的怀抱顿了顿，蓦地松开。这句话如一枝猝不及防的利箭，将两具相贴的身体刺出窟窿，寒风凛冽地袭入，一片冰凉。
良久，他坐起身来，披上外袍，“想惩罚我，方法有很多，玄冰剑就挂在墙上，你随时可取。”
床榻一轻，翊玄已下了地，月光中高大的身形背对着她，镀上了一层清寒，“用你自己来报复，未免便宜我了。”即使出口的话带着让人脸红耳热的暧昧，他的声音依旧淡淡的，波澜不起，如往常一样冷峻。只是多了气若游丝的虚弱，好像每说一句话，都要承受巨大的疼痛一般。
门吱呀一声开合，翊玄走了出去。房间里恢复了亘古的寂静，刚刚的热切低语，男欢女爱转瞬即逝。
颜霁静静地伏在枕上，外面的风呼啸而过，像是野兽的咆哮，由远及近。她小时候不怕雷雨，就怕这呜呜的风声，听起来总觉得有孤魂野鬼在外面哭泣，不知何时就会从门窗的缝隙飘进来，在幔帐外徘徊，让她不敢闭眼。
今夜是谁的魂魄在哭泣？颜霁翻身面向墙壁，疲惫地沉沉睡去。
命翊章王去封地的旨意很快就在朝野颁布，传遍天下。王府开始忙碌起来，大家各自收拾行囊，仆人们有的选择留下，没有家室的准备跟着王爷上路。
“慢点慢点，别碰坏了！”阳春三月，天气十分清爽，管家却已满头大汗，指挥着一行人抬起几只硕大的楠木箱子，这些都是王爷常用的东西，加上历年来皇上的赏赐，几天几夜都运不完。
“哎呦，王妃。”管家回头才见邬砌雪站在院门口，不知已站了多久，自己竟然没注意。
“这把礁琴，也一齐带上吧。”邬砌雪怀中抱着一把古琴，乌木铸成，通身玄黑，竟泛着铁一般的光芒。
“是。”管家小心地接过，这琴价值连城，是先后之物，一直伴在王爷身边，直到大婚前被王妃讨了去。
“王妃还有什么吩咐？”管家谨慎地询问着，这几天把东院都要搬空了，他去西院问过几次，然而邬砌雪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
“没有了。”邬砌雪落寞地垂下眼帘，一时怔怔地立在原地，不走也不语。
“母妃！”一个犹豫的声音响起，希儿从院门口探出头来，一双忧郁的眼睛望着来往的仆人，“他们在干什么？”他跑到邬砌雪身边，抓住了她的衣袖。小小年纪的他，还不知道府里出了什么变故。
“他们在搬家。”邬砌雪摸着他的头，简单地解释着。
“我们要离开王府了吗？”翊希的小脸上终于有了些雀跃，这座沉闷的府邸，早就让他厌烦了，也许离开这里一切就都不同了。
“你父王要去封地了，那是离京城很远的地方。”邬砌雪看着儿子，略一迟疑，又试探着问道，“若母妃想留在京城，希儿会选择父王还是母妃？”
翊希抓着她袖子的手紧了紧，小脸绷得十分严肃，他虽渴望亲近翊玄，却绝对无法离开邬砌雪。去留的问题，实在难住了他。
“王爷回来了。”管家老远看见王爷走来，忙迎了上去。翊玄身后跟着颜霁，很快就要离京了，他不用上朝，难得的清闲，今天出城去了一苇茶庄，品新到的春茶。
“王爷。”邬砌雪屈膝行礼，隐忍的目光从颜霁脸上掠过，不由咬了咬唇。他们这些天同进同出，听说王爷最近从未在侧妃处留宿，为什么还对她如此宠爱，他到底喜欢她什么？
“父王。”翊希的声音细若蚊蚋，不敢直视翊玄的目光。
“今天的书背完了么？”翊玄站定，高大的身形遮住了日光，在他身上投下一片阴凉。
“回父皇，背完了。”翊希低着头，邬砌雪抚了抚他的背，柔声说道，“希儿背给父王听听。”
“是。”翊希紧张地攥起了衣摆，“文之为德也大矣，与天地并生者何哉？夫玄黄色杂，方圆体分，日月叠璧，以垂丽天之象……之象……”他结巴了起来，小脸憋得通红，越着急越是想不起，在师父面前明明背得滚瓜烂熟，现在却全都忘记了。好不容易在父王面前有一个表现的机会，竟被自己搞砸了，母妃该伤心了吧，父王该不喜欢他了吧……
“山川焕绮，以铺理地之形：此盖道之文也。”一个淡雅的声音响起，如涓涓的清泉，流入人心中，缓解了焦躁的尴尬。
翊希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脑中灵光一现，“对！仰观吐曜，俯察含章……”待他抬起头，看到说话之人时，脱口而出的背诵便戛然而止。他倔强地转过头去，那就是抢走他父王的女人，她为什么要帮他，他才不会领她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