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明珠在奶娘怀里，浑身脏兮兮的。她最爱到处乱跑，一个不留神就不见了，仆从们已经习惯了隔三差五翻遍整个府邸找明珠郡主。
“郡主钻进王爷的柜子里了。”奶娘头上沁着汗，和明珠捉迷藏真是越来越难了。
“快去洗手，用膳了。”颜霁皱眉上前，明珠正抓着一块铜片往嘴里放，她拿了过来，这孩子什么都敢吃。
“是。”奶娘抱着明珠退下，颜霁这才看了一眼手里湿漉漉的东西，那是半面铜镜，背后镌刻的双蝶纹从中间齐齐断开，只剩翩跹的右翼。
熟悉的图案刺目惊心，她的呼吸急促了起来，踉跄地跑过去从妆镜台抽屉深处拿出另半面，哆哆嗦嗦地将两块拼在一处。嗒的一声，铜镜严丝合缝，变成了完整的一个，让人的心跳都不由停滞。
这铜镜怎么在翊玄处？颜霁跌坐在椅上，脑海里毫无线索，不觉间背上已出了一层冷汗。翊玄搜过乔轩羽的尸体？可他为什么只拿走了铜镜？难道乔轩羽的死并没有那么简单？翊玄挑了这件最重要的东西，是否意味着他认识乔轩羽？
颜霁闭上眼，这些问题她问过，看来翊玄并没有说实话，在恒州这几年她曾悄悄派人去看过乔轩羽的坟墓，甚至打听过当初那场战役，然而一切都没有破绽。直到今天，明珠不小心钻进了翊玄的柜子。
他到底是谁，可曾在她的生活中出现过？这个疑问一旦出现，便骤然放大，让人毛骨悚然。生活了三年，育有一个女儿，她却从来不了解他的秘密，比如他为何坚持将她留在身边。
颜霁稳了稳心神，将两片铜镜收好，放在床褥最底层。自己不可以表现出任何异常，三年的朝夕相处，甜言蜜语，可能只是别有用心的假象，一旦他发现她知道了，不知又会换上什么面目。
“王妃，王爷的密函不知被小郡主拿到哪去了，派我们来找一找。”晚膳后，管家前来请示。颜霁正照着往常的样子在读书，却满腹狐疑什么也看不下去。
“别翻乱了我的东西。”她随口吩咐了一句，转过身去。管家带来的不是府里的仆从，而是翊玄的贴身侍卫。她垂下眼帘，找密函不过是个借口，不然也不会让心腹前来，可若是以往，她根本不会有所怀疑。不过就像她过去不会猜到翊玄说谎，他现在也一定不会想到，她已发现了铜镜并且不动声色。
管家连声称是，侍卫们进屋轻手轻脚地翻了起来，小浮和阿寂奇怪地看着，什么密函这么重要，翊章王竟然大动干戈地搜起府来。
侍卫们大致搜了一圈便停手，不敢久留引起怀疑，管家请了罪，带人退了出去。颜霁把书放在架上，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凝眸陷入沉思。
晚上翊玄过来时，神色一如往常，只是有些疲惫。颜霁还没睡，他淡淡看了她一眼，无言地坐在椅子上，向后靠去。
“密函还没找到么？”颜霁走过去，不知为何心跳得厉害，真正风浪的中心从来不是邬砌雪，他才是最可怕的对手，从来都是。她顿了顿才继续说道，“丢的是哪一封，也许我有印象。”
“你没看过。”翊玄似乎不愿多提。
“原来还有我没看过的。”颜霁垂下眼帘，平淡的语气中加了不多不少的怨气，翊玄处理政事从不避忌她，他的公文密函，她闲来无聊可以随便翻看。
“既然这么想看，以后就让你批阅，我省得清闲。”翊玄嘴角勉强一翘，玩笑开得有些怔神。颜霁一点也笑不出来，不由转过头去，避开他的目光。
“是今晚刚送到的。京城的消息，皇后殁了。”沉默了一会儿，翊玄又陷入了心事重重，目光看着某处虚无，好像看到了让人忧虑的未来，“也许我该回京了。”
颜霁站在他身后，看着这个陌生而熟悉的男人，没有心思听他说什么。这张面具背后，到底是什么样的面目？他从未在她面前摘下过面具，府里更没有人能伺候他沐浴洗漱，这一切到底是源于那场大火，还是因为另一场不为人知的阴谋？
她不由得伸手抚上他的肩，虽然理智不停地警告着她，一旦真相大白，迎来的可能是灭顶之灾，可她还是受不住强烈好奇的驱使，那已成为心魔。
“累了吧。”她按上他的太阳穴，轻轻地揉着。银色的面具触手可及，甚至偶尔就能碰到那坚硬的凉。
翊玄似乎怔了怔，颜霁装作没有留意，不动声色地为他按着，“皇后没了，召你回京做什么？”她随口问着，却根本不知自己问了什么，手指似乎冥冥中受到牵引，不自觉地向他的面具滑去，心剧烈地跳了起来，几乎要跳出胸膛。
“嗯，不愿我回去？”翊玄一把捉住她的手，转头柔嫩的唇印在她掌心，含笑的目光抬起，扫过她的脸。颜霁不禁颤抖了一下，好像刚刚一阵闷雷从脑海中滚过，此刻才恢复些许清明。
“圣旨还没下，你怎就这么确定。”她稳了稳心神，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与平时无二。
“但愿是我想多了。”翊玄放下她的手，“早些休息。”他看着她的眼睛，不知为何她觉得他的目光如此复杂，留恋，担忧，犹疑，防备……原来从未察觉如此，是因为她心中有鬼么？
门在他身后关上，颜霁慢慢坐了下来，三年的相处，他冷峻果断，独来独往，绝不是在乎别人说法的人，却因为“自卑”一直带着面具，未免自相矛盾。他这样时刻防备着她，把真实面目隐藏起来，真正的原因也许是，她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