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寂！”颜霁拼劲所有力气呼喊着，声音在空荡的雪地上被倏忽吹散，无影无踪，“阿寂你回来！”她几乎绝望到崩溃，苍天啊为什么她的力量如此渺小，无论如何都挡不住前面飞驰的马儿。求求她，不要再往前了！
前面的人似乎听见了她的呼声，微微回过头来，然而下一刻，树后转出弓弩手，瞄准松弦，利箭如雨齐发。
“不！”颜霁的心被什么猛地一提，泪水模糊了世界，再也无法看清那个身影，再也不能去看。痛楚袭来，让她失去了力气，手中的缰绳一松，从马背上跌了下来。
“王妃！”猴儿滚落下马，跑过去拉起她，不觉间也落下泪来。
“阿寂……”颜霁泣不成声，天地间一片苍茫，但于她唯有一片逼仄，让人窒息的凄凉。她踉跄地跑过去，却跌倒在雪中，触手冰凉。
“主人。”猴儿抹着眼泪，搀起了颜霁，这时脚下的大地隐隐颤抖着，身后无数侍卫骑马赶来，远远地如潮水漫下山坡，为首一骑正是翊玄。
颜霁几乎是爬到了阿寂身边，她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身上中了那么多的箭，颜霁甚至无法抱她，鲜血渗入积雪，染成一片刺目的殷红。
“你不可以死，不要离开我……”颜霁跪在她身旁，要怎么才能救她，谁来救救她！
“主人……”阿寂艰难地睁开眼，她的气息微弱，冰冷的雪地正在夺走生命最后的温度，“好好，活下去……”
颜霁颤抖着拿起她的手，紧紧贴在珠泪长淌的颊边，“我们都好好的，我还要送你出嫁呢……”
“他还会愿意娶我么？”泪水从阿寂眼角滚落，那个远在京城的人，此刻可在想她？
“会的，不管你是谁，他都爱你，全世界都看得出他爱你……”颜霁心如刀割，努力说着，生怕阿寂再也听不见，再也不理她。
阿寂嘴角漾起一丝笑，苍白的面颊纯净而美好，定格成她最后的神色，在无垠的大雪中如一朵清丽的芙蓉悄然绽放，再不受世间纷乱与忧愁的侵袭。
颜霁的哭泣哽咽在喉中，阿寂走了，又一个亲人离她而去。为什么她不争不抢，躲在角落里苟且偷生，换来的却还是不可挽回的死亡？她痛苦地捂住胸口，五脏六腑如火烧冰灼，几乎将她的魂魄掏空，一口血涌了上来，染红了她的衣襟，飞溅在阿寂冰凉的手上，却再也无法温暖她分毫。
猴儿大惊失色，托住了颜霁软软倒下的身体，“主人你醒醒啊，这可怎么办。”
“霁儿！”身后一声焦急的呼喊，翊玄策马飞奔而至，看到颜霁吐血，他脸色骤然苍白，几乎坐不稳马背，跑到近前他不顾一切地奔过去，跪在雪中一把抱起颜霁，沙哑而急切地唤着她，“霁儿，你别吓我，霁儿！”
颜霁只觉身体空空地漂浮着，好像踩在云端，一个声音从天空更高处传来，那么的熟悉，这世上只有一人的声音能如此刻骨，好像从生生世世流传至今的召唤，黄泉碧落永不磨灭的记忆。
是他回来了……她等了这么久，他竟然真的回来了，然而她只觉更深重的疼痛。
她曾以为，最痛的事莫过于失去乔轩羽，现在才知道，最痛的事原来是面对他。谎言，阴谋，利用，陷害，自己八年的等待与痴情，不过是一场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儿戏。
她再也不想听，不想看，就此闭上眼睛，将自己锁入无边的黑暗。
当温暖的阳光再次照在身上，好像初春时节的暖流渗入土地，唤醒了萌发的嫩芽，慢慢地舒展，生命的气息流过各个角落。
颜霁动了动僵硬的身体，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这柔和的光线竟让她睁不开眼睛。这是真实还是梦境，她好像离开太久的旅人，已忘记了这世界原本的样子。
她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室内的陈设渐渐清晰，这是翊章王府里她的卧室，她还活着，然而阿寂已经死了……
颜霁转过头，流不出一滴泪水。床边一个人伏在那里熟睡，呼吸沉重而均匀，正是翊玄。不，也许该叫他乔轩羽了。
他睡得那样沉，连她撑身起来都没有发觉，屋里一个仆人也没有，她昏睡了几天几夜，也许他都没有合眼。颜霁安静地望着他，从左眉到右颊，银色的面具遮住了他的脸，可还是藏不住最微小的细节，那闭着的眼睛，柔和的薄唇，一切都属于乔轩羽。此刻她才发觉，过去时刻感觉到的熟悉的气息，就在自己的身边。
然而从她知道他是翊章王的那一刻，就明白再也回不去了。
颜霁无声地掀开被子下床，她已经极度瘦弱，身体轻得如一片叶子，赤脚走到书案前，玄冰剑安静地架在案头，等待在新一轮的争斗中铮鸣。她伸出手，指尖滑过剑身上的浮刻龙纹，慢慢抓紧。
此刻，她可以杀了他。
颜霁转过身，睡梦中的他眉头依旧紧锁，好像什么忧虑在心里生根抽蔓，最后漫上眉间化成褪不去的苦涩。
颜霁握剑的手紧了又紧，嘴角浮上一层飘忽的笑，如水上动荡的浮冰。她杀不了他，也不想让他死。她终于明白誉彻为什么宁可将她囚禁，宁可将她送到翊国也不杀了她。死去的人只能让活着的人更加孤独。
她提起砚边的笔，略一思忖，匆匆写下几个字，将床角下的两片铜镜拿出来，压在纸上。回头看了一眼床边沉睡的人，推开门走了出去。冬季已过，料峭的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