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颜氏,贤淑慧敏,与朕患难情深,矢志不渝,今封为皇后,钦此。”太监高声传着旨意,昭告天下。在历代君王封后的圣旨中,第一次毫不避讳地提到了君王的用情,患难情深,矢志不渝……
颜霁双手叠握胸前,端庄地走上长长的红毯,头上的步摇随着她的步子金光闪闪,飞凤降落九天,无数目光聚集而来,或惊叹,或怀疑,这是一个怎样的女子,能让翊皇倾心以待,宁可与满朝为敌也不离不弃。
颜霁抬起头,耀眼的阳光下可以看见高高在上的翊玄,微笑着向她伸出手来,好像一尊金甲天神,掌握着她的全部快乐与悲伤。以至于她几乎忽略了在他身边不远的两个人,两个普通的宫人,低着头侍立,卑微到不会有人注意他们的存在。
颜霁的呼吸几乎停止,闲岸、霜洲!她的脚下一软,抓着小浮的手不动声色地紧了紧,小浮的手也变得冰凉,她一定也看到他们了,这是个太让人措手不及的消息。颜霁慢慢地走着,这条路却无比的漫长,好像永远都走不到尽头。
闲岸霜洲抬起头,对上了她的目光,他们眸中的冰凉让颜霁浑身发抖,这就是誉彻的用意。按照誉彻的心意,也许她唯一的退路就是拒绝后位,否则……他们和翊玄那么近,她甚至来不及提醒他。
“小姐。”小浮低低地叫了一声,时间紧迫,她们再往前走一步,高台上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就算刺杀不成,刺客是誉国人这件事也足以再次掀起对皇后的不满。可是若搞砸了今天的封后大典,群臣的怨言会更多,说颜霁不识抬举,皇上白费心思。
不需多费力气,便能让人寸步难行,誉彻的计划真是够绝。
颜霁忽然惊呼了一声,弯下腰扶着小腹,面露痛苦之色。小浮着急地顾不得其他,“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霁儿!”翊玄不由得匆匆步下了玉阶,跑到颜霁近前,关切地扶起她。周围的群臣百官诧异地看着这一幕,好端端地走着,皇后这是怎么了?
“有刺客。”颜霁假装难受地偎在翊玄怀里,低低地提醒。她引翊玄跑过来时,闲岸霜洲还站在高台上,眨眼已拉开了距离,两人隐入人群消失不见。
翊玄微微侧脸,身后的侍卫已经围了上来,将帝后护了个严严实实。翊玄牵起颜霁的手,“走吧。”
颜霁只觉腹中一阵绞痛,刚刚的紧张平息下来,这次是真的痛了,让她心里的恐惧骤然放大,指尖蓦地变得冰凉。翊玄若有所动地转过头,深邃的眸子望着颜霁,颜霁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笑意,扬起头跟着他走上大殿。
雍容的乐声响起,群臣跪倒参拜,如潮的恭贺声席卷而来,让人产生登临绝顶之感。颜霁坐在龙椅旁边的凤榻上,眼前攒动的人头一阵阵地变成花白,耳中的山呼忽远忽近。腹中的小生命正在流逝,带来让人窒息的疼痛,却抵不上她心里的绝望。
然而她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封后大典只有一次,是她作为皇后在群臣面前立威、走入翊国的唯一机会。皇家与朝廷水火不容的关系,甚至即将开始的战争,都与此次大典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她必须笑着走完。
华丽的音乐声响起,撞钟击磬的庄重。九天阊阖,金灿灿的阳光倾泻在宫殿之上,照耀着群臣衣上的金丝飞禽,紫线走兽,栩栩如生。猎猎风中,明黄色的大旗招展,上面龙凤呈祥,太卜令高台祈福,恭祝帝后永寿无极。
翊玄执着颜霁的手,并不需宽大袍袖的掩盖,他们已是帝与后,她是翊国最尊贵的女人。殿下的人三叩九拜,五体投地的,不甘不满的,不管心中如何做想,他们都必须向皇权低头。
“八百里急报!”一声沙哑的呼喊打乱了雍容的秩序,众人诧异地回头,只见一个满身尘土的校尉跑了进来,手里高举着一封奏折。大臣们不由纷纷闪开,让出了道路。谁都知道八百里加急的奏折象征着最紧急的军情,阻者死逆者亡。
不过究竟出了什么事,众人面面相觑。翊玄已经站起身来,眉头紧皱,校尉跑到阶下扑地跪倒,再说不出话来,身体晃了几晃便无声地倒了下去,面色青紫,心力衰竭而亡。吓得一旁的夫人们惊呼起来,谁都没料到封后大典上会出人命。
太监们跑过去,七手八脚将死尸抬下,捧着奏折登上大殿,呈到翊玄面前。八百里加急的飞递,不知路上死了多少匹马,多少驿官。
颜霁关切地注视着翊玄,她已没有任何力气,翻涌的疼痛如同刀绞。她暗中按着小腹,浑身的热量都流走了,好像冰一样寒冷,在阳光下整个人即将融化一般,挫骨扬灰化为轻烟。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翊玄的脸上,任何细微的神色都牵动着千万心弦。他读罢将奏折合上,抬头时目光沉郁,隐着痛心疾首的失望,“邬氏怂恿太子起兵造反,二十五万叛军集结太安,向朝廷宣战。”
这个消息如平地的惊雷,在人群中炸开,堂堂一国的太子,未来的国君,竟被外戚怂恿带着二十五万人马造反?如果说太子和颜夫人有宿仇,他完全可以劝谏皇上,甚至联合朝臣逼皇上疏远小人,这才是为臣之道。
可在封后大典之后起兵造反,其性质就大变了味道。众人不由心生愤懑,天下还有更糊涂的太子么?在可以解决问题的时候他跑到太安眯着,留他们这些大臣艰难地和皇上分庭抗礼。现在誉国的女人称后了,他倒兴兵造起反来,这是与帝后公然为敌,与整个翊国为敌么?怪不得皇上不待见他,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