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霁浑身都失去了力气，她支撑着起身，合上凌乱的衣袍，强忍悲切跪倒在地，“臣妾误闯禁宫，皇上恕罪。”
“不是你的错。”誉皇叹了口气，醉酒让他此刻头痛欲裂，“你走吧，今天的事不要再提。”
颜霁低头跪在冰凉的地上，恨不得立刻离开这炼狱。可是她此次进宫就是为了爹的案子，皇上是真正执掌生杀大权的人，她若这样走了，爹何时才能被放回。
“皇上，臣妾斗胆问一句，颜相犯了什么罪要被收押。”她跪直了身体，纵使再悲伤愤怒，她也不能流露一丝一毫。父亲还在监狱里，不知怎样凄惨。这些年他一直默默地守护她，现在她就是受再多的苦，又算得了什么。
“通敌。”誉皇吐出两个字，如落定的尘埃，让人心里一沉，再没有转圜的余地。
“陛下可有证据。”颜霁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这不是她该问的，更不是她能问的，可她必须要拼上一拼。
誉皇对上她倔强的目光，神色一暗。他好像看到了另一时空里的前尘往事，从洪荒四野奔涌而来，将他席卷。他不由伸手去擦颜霁脸上的泪水，动作轻柔。
颜霁下意识地想躲开，可最终还是垂下眼帘，任他温热的指腹滑过她的面颊，袖中的手死死握成了拳。
“翊章王率百万大军犯我边境，势如破竹。翊国清楚大誉所有的边防部署，而此事，只有颜相和朕知道。”誉皇望着她，缓缓开口，声音却是那么冰冷，足以抹杀与颜临远几十年的君臣之情。
“颜相忠心耿耿，绝不会背叛皇上，陛下一定要相信他。”颜霁头磕在地上，长跪不起。父亲是什么样的人，誉皇应该比她更清楚，就算所有人都控诉父亲叛国，誉皇难道会没有自己的判断吗？
“忠心耿耿……”誉皇忽然冷冷一笑，品味着这四个字的讽刺意味。他拂袖起身再无耐性，临走前漠然丢下一句话，“欺君之罪，罪无可赦。”
颜霁无力地伏在地上，久久无法站起，自己渺小得如同蝼蚁，只能任人宰割。可想到娘亲还在家翘首以待，父亲还在大理寺的牢房里受苦，她不由抬袖擦干了泪水，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她要去找太子，誉楚是最后的希望。
颜霁踉踉跄跄地走出去，寒风四起，她才发觉自己只着单衣。可是她不想回头，身后的宫殿阴森可怕，是她永生难逃的噩梦。
“清裕王妃求见。”宫人进屋禀报。
“请。”誉楚在窗前转身，朦胧的日光映在他身上，不染一尘。
颜霁从外面走进，福了福身，“殿下。”她已平静了许多，重新梳拢了鬓发。
“你们下去吧。”誉楚的目光扫过她的脸，微微一顿，继而示意她坐下，“请。”
“请殿下救救颜相。”颜霁祈求地望着他，此刻她什么都顾不得了，更无心寒暄。
“你放心，我会救他。”誉楚眸光温暖，声音还是那样深沉儒雅，不慌不忙，让颜霁稍稍安下心来。
“父亲绝不会通敌，可我该如何为他洗脱冤屈。”颜霁一筹不展。通敌的证据好找，可是不通敌的清白，又要如何证明。现在翊章王的大军步步紧逼，满朝文武一定怨声载道，将所有的过错都推给父亲，太子孤身一人怎能和他们相抗。
“明天我会请命出征。”誉楚为她倒了杯茶，清香四溢。颜霁诧然抬眸，出征？迎战翊章王？
“若我胜了，颜相的罪名就得以洗脱。”
颜霁沉默了下去，这是太大的赌注，押上了父亲的性命，也押上了太子的位子。若誉楚力保颜相而出战，等于和群臣叫板。一旦战败，就真的一败涂地。
“太子不可这样冒险。”颜霁心中矛盾，可还是摇了摇头。誉楚是谦谦君子，血腥的战场不应该属于他，他也不可能抵挡得住翊国的兵马，甚至还会有性命之忧……她决不能连累了誉楚。
“你能这样说，我就很高兴了。”誉楚笑了笑，如三月和煦的阳光，融化了寒冬的冰冷。
“殿下……”颜霁望着他，千言万语哽在喉头。她已无法回报他的守候，万万不想再欠他更多。若因为此事太子失去了东宫之位，她一辈子都会内疚。
“颜相是我的老师，我出手相助是为道义，不是为你。”誉楚一句话说到她的心事上，让颜霁无从反驳。她喟然低下头去，事已至此，只能默默祈求上天保佑太子。誉翊之战，誉国从来没有败过，这次也定会如是。
新年的前夜，月明星稀，大雪初霁。清裕王府外一片寂静，仿佛也感染了朝野上下的一蹶不振，前方的战况接连不断地传入京城，次次都足以令人眉头深锁。翊章王的名字已深深扎入每个誉国人的心中，他犹如神魔，百战不殆。
颜霁托腮坐在梳妆台前，夜深了，她却无法入眠。小浮推门走了进来，脸色很是阴沉，“他们还在喝酒。”
颜相入狱，清裕王府表面虽没有动静，府内誉彻和秦云康关凌三人相聚，尽兴饮酒，尽释前嫌，夜深了还没有结束。他们的喜悦衬得这厢愈发寂寥。
“王爷哪里是高兴。”阿寂瞟了小浮一眼，“若是心里好受，也不会每晚都喝得大醉。”
“别再提了，我累了。”颜霁过去上了床，小浮为她放下幔帐，颜霁翻身面向里边。阿寂吹熄了灯烛，室内陷入了深切的黑暗，黑暗中又喧嚣着纷杂，让这份寂静都无比慌乱。
第二天日上三竿，颜霁一袭浅蓝色襦裙，在窗前静立。早朝应该已经结束，金銮殿上发生了怎样的风云变幻，太子能否力挽狂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