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大地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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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春暖83 (2)

长贵却在发牢骚:“过,过去,是……火化引产,催……催粮要款。现……现在的老农民,一个比一个难斗。流行嗑儿说:‘蹲……蹲着墙根儿论朝……政,麻将打得钢……钢硬,收……收提留贼啦横……’你想干件事儿,比登天都……都难。”耿子建打趣儿道:“长贵一点儿变化也没有,说起话来还那么有节奏,”大家被他逗得直乐,“我倒想听听,我们徐主任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二邋遢折了一枝密压压的棠棣子,咀嚼着酸涩的小青果皱着眉,对耿子建说:“他呀,我告诉你吧!过去他最大的愿望是修路。现如今,公路修得四通八达,就差没上他们家炕头儿了。对了,老面,今儿个你当着子建再跟大伙儿说说,你还有啥心愿未了!”徐长贵不屑地说:“麻……麻雀焉知……鸿鹄之志?”

二邋遢呵呵笑道:“你就转文吧,当心转到沟去爬不上来……你要是不好意思说我替你说。子建你不知道,过去他的‘鸿鹄之志’是修路,现在的鸿鹄之志是在河上别坝发电。公路修好了,顺口溜儿也编出来了——‘要致富,少生孩子多修路,修路干啥?砍树!’现在,他又要修小电站,要是真把小电站修上了,还不知道会把箭杆儿河变成啥奶奶样呢。”

长贵针锋相对:“是不是今,今儿个,风……大,把你舌……舌头吹歪歪啦,说话……话咋那么不负责任。修修修修路就为了砍树哇?你……你眼睛瞎啦,还是长裤兜子里去了?要是没有新……修的公路,你你你小子能养……养好几辆大汽车跑运输?这不是修公路带来的好……好处哇?”

二邋遢慢条斯理地说:“这倒是不假。可我眼睛没瞎也没长裤兜子里,我要真瞎了就不烦心了。你也不是没有看到,大汽车没黒没白往山外拽木头。这可倒好,公家明着砍个人暗着砍,照这么个砍法儿,哼!不出三年,这方圆百十里就都成了秃山了,东荒地可就真成了名副其实的蛮荒之地啦!”

大改忍不住插话责怪父亲说:“就是呗,你大小也是说了算的,就不能跟上级反映反映,人家别的地方都讲究保护环境,发展绿色生态农业了,而咱这还在盲目砍伐。树都砍光了,造成水土流失不说,光顾眼前建了几个小工厂,安排了几个人进厂当工人,村里得俩钱儿,你就没看见工厂把废水废渣直接排进了箭杆儿河……我都好几年没看见河里有鱼了。照此下去,我看你将来咋向子孙后代交代?”徐长贵横愣了一眼儿子:“站,站着说话,不嫌腰疼。你……你一天到……到晚就知道说风凉话,那是你你你老子管得了的吗?还……还绿色生态农……农业。”大改说:“要是连这个都管不了,不如干脆让贤算啦!”徐长贵一怔:“让……贤?让给你?”

大改说:“我也不是干不了!”二邋遢有点儿起哄的意思,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看行!”徐长贵看出来了,说:“看,看热闹不怕事大。你看行,行……个屁!你……知道老,老百姓都想啥?上下级关系怎……么平衡?黄,黄嘴丫子还没褪净呢,就想……搞政治,逞,逞强!还还青……青出于蓝,胜……”

耿子建见爷俩说话要下道,说:“大改说得有道理啊,一旦植被和生态环境遭到破坏,可不是十年八年能恢复得了的。你作为基层的人大代表,有义务向有关部门反映。”

长贵听耿子建也这么说,一脸无奈:“天赐啊,你是高……抬我啦。我,又何尝不不不想反映呢,这这里面复杂……得很。要不是当初,二大爷抬,抬举我,他说干……不动了,非让我接班,我才不遭这个洋罪呐!过,过去搞计划生育,整天围,围着老娘们的屁,屁股转,得……罪不少人;现在,更成了风箱里的耗子——两头儿受气。”他朝儿子一努嘴:“你都看见了,他,他都挤兑我……哎!烦,烦心事就,就没,没断过。要不是碍于二大爷的情面,我早就猪,猪猪八戒摔耙子,不伺候(猴)儿了!”

耿玉崑端了一瓢咸鸭蛋从仓房出来,听见长贵说怪话,举起拐棍儿骂道:“小兔崽子,你他妈拉个巴子的又在那胡吣吣啥哩,不怕我揳你。”徐长贵一回头,见耿玉崑举着棍子站在他背后,忙说:“呦,老爷子,对,对不住,我没看见您老人家。”徐长贵夸张地去捧耿玉崑手中的鸭蛋瓢:“当,当心,别别打了……鸭蛋,怪,怪可惜的。”

“去去去!一边待着去,虚头巴恼的,不用你!”耿玉崑知道他在作怪,端瓢进了屋。

耿玉崑把鸭蛋放在锅台上,见大锅里正炖着鱼,满屋盈香。对长贵媳妇说:“千滚豆腐万滚鱼,别怕费火,多咕嘟咕嘟才入味儿。”长贵媳妇把一绺娇绿的芭蒿放进鱼锅盖上锅盖,耿玉崑转身进里屋给耿玉峰的灵牌上香去了。

徐长贵目送着耿玉崑的背影,看见戴筠站在门口掌心合在一起抵着嘴唇听他们说笑,不好意思地咧咧嘴,接着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耿子建莫名其妙的问:“想起什么来了,把你乐成那样?”徐长贵说:“你们,还,还记得那……年,老爷子闹出的笑,笑话不?”听长贵提起了这档子事,都忍不住跟着大笑起来。徐长贵对二邋遢说:“你,你给天赐媳妇讲讲,天赐知道,他媳妇不,不知……道。”又指着二邋遢对戴筠说:“这老,老两口儿老有节目了。我说太太太费劲——让他给你讲……讲!”

耿子建知道他们要讲的笑话——

1971年,公社召开党委扩大会,白凤鸣向全体党委委员和列席的各大队党支部书记传达了中央文件。散会后,耿玉崑回到家已是深夜,正待脱鞋二娘醒了,眯着眼问:“又开啥会呀,这么晚才回来?”耿玉崑心不在焉地回答:“****改名儿了。”二娘问:“不就是改个名吗,还值得这么劳师动众的。改成啥名儿啦?”耿玉崑说:“改叫林贼了。”二娘睁开眼睛:“呦,原来的名字不是挺好么,咋改成这个名了?多难听!”耿玉崑说:“谁说不是呢。听说****要叛逃去苏联,飞半道儿上从飞机上掉下来,摔折了三叉骨(三叉戟),中央才要给他改名儿。”二娘问:“哎哟!那么大的官儿说不要就不要啦?”耿玉崑说:“可能‘老毛子’给的官儿更大呗!”二娘问:“三叉骨摔折了,他往后的日子可咋过呀?”耿玉崑说:“那有啥不能过的?和他儿子轮流过(林立果)呗。”二娘问:“轮流过?他咋有那么多儿子?”耿玉崑说:“那咋没有?有!听说他老婆一群(叶群)呢!”二娘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噢,那……他是该改改名儿!”

政治笑话——一个人心向背的晴雨表。听着二邋遢绘声绘色的演绎,戴筠在心里发出一阵感慨,随即也忍不住笑了。二娘挎着一筐豆角儿从园子里出来,听到二邋遢讲说当年的笑话,嗔骂道:“还不是你们这帮兔崽子编排出来安在我和你二大爷身上的?再说,那昝谁知道林立果叶群是哪窝儿的呀?天赐媳妇,别听他们胡吣。这帮浑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一天到晚的,没个正行儿!”戴筠听她这么说,拥着她的肩膀从她头上摘下一片豆角儿叶,二娘也跟着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