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姬看准时机,又是一挥手,木藤从她的长袖中窜出,如同铁皮鞭子一般朝着柳俊棠当头抽下。柳俊棠绕步侧身,方才躲过这凌厉的一击。然而这一击余威犹在,他真切地感受到一股火辣辣的气息闷闷卷来,仿佛浓稠的夜色也被刚才那一下抽出了断裂的痕迹。
而此时,围攻谢姿仙的魔人逐渐变得强势,毕竟他们以多欺少,对方还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时间一久,谢姿仙体力急速消耗,自然落了下风。但虽然如此,谢姿仙也不是易与之辈,清渺仙山轻功卓绝,游走之间步履轻巧,滑不留手,就算是落了下风,却还不至于被人擒住。
然而柳俊棠见到谢姿仙力有不逮,不禁心生担忧,这样一来不免分心,无法专心对付木姬。此刻他只想快点击退木姬,好抽身去替谢姿仙解围。他弓身一拔,一招“流星斩”大气开阖,然后是“天圆地方”、“玄霜坠空”,招招霸悍燎烈,大气十足。
木姬阴恻恻一笑,蓦地凌空跃起,惨白的手掌如细密的雨点翻出,掌影纷飞,迎向剑气,一时气涌光奔,视野模糊。柳俊棠忽然看不到木姬的身影,料想她定是被自己所伤,于是不假思索,当下抽身向谢姿仙冲去。
然而他却并不知道,木姬最擅长的不是用木藤进攻,而是木遁术。她知道柳俊棠定会为了谢姿仙而心浮气躁,便故意引他使那些凌厉的剑法,好令场面混乱,有助于她更好地施展木遁术。
隐藏的木姬悄悄地探出一只手,那双手仿佛会自动伸长一般,悄无声息的向着柳俊棠的背心击去。手掌之中,赫然是一根尖利如剑的木枝。
然而柳俊棠却未有察觉。
谢姿仙向他身后看去,失声惊呼:“俊棠,小心!”
然而,已经晚了,柳俊棠已经来不及挥剑斩断那根木剑或是闪身躲开,他无论多快,终究还是无法超越木剑那光一般的速度。
云纤儿一个人坐在院子里,仰头望向夜空中那瓣朱红的弦月。在她的记忆里,每当月亮变红的时候,似乎都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天上的星星弥漫着光芒的尘埃,月亮周围似乎有细小的颗粒在层叠的光雾中缓缓浮动。夜空上笼罩着一层虚幻的雾气,仿佛只要用手轻轻一点,一切就会化作夜空里虚无的梦,被风吹到月亮的另一端。
她的心中隐隐觉得不安,便拿出随身带着的一串水晶珠子随意把玩,每当她心绪不宁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玩弄那串水晶珠链。忽然,珠链毫无预兆地在她的手中断开,圆润的珠子从她指间滑落,洒了一地。在珠链断开的一刻,云纤儿感觉心中仿佛有一根弦急切地颤抖了一下,发出了一声刺耳的音符,然后便戛然而止。
云纤儿俯身,想要从草地上拾起一颗颗珠子,可那些珠子就如同渗入泥土里的雨滴一般,迅速逃逸,一眨眼就全都不见了。云纤儿默默叹了口气,或许是将要离开杭州的缘故,所以她的心情才会有些沉重。可是她答应过段晨浩,要每天都开心快乐,所以她不可以再忧伤,要经常笑啊。
所有的宫女都已经准备好了,她马上就要动身返回雪薇宫了。这样自由新鲜的空气,可能以后再也呼吸不到了吧。
她不再去找散落在草地里的珠子了,就让它们带着她的记忆和快乐,埋在这个江南小院的泥土中吧。也许有朝一日,它们还会开出美丽的花朵、结出硕大的果实呢。就算那时自己已经看不到了,但依然会感到欣慰的。
她转过身,静静地朝着院落深处的白玉马车走去。
忽然,一个小小的纸团落在了院子里,轻轻的落地响声却在她寂静的世界里陡然放大了数倍。云纤儿俯身拾起那个纸团,展开一看,眼中滑过一丝担忧之色。
那张纸上是这样写的:今夜魔门挥军攻打玉茗山庄,段晨浩苦战其中,性命堪舆。虽然没有落款,然而字体娟秀整洁,似乎是出自女子的手笔。
云纤儿终于明白了为何今夜会如此不安,原来这种感觉并不是空穴来风,是深藏的危机在冥冥中召唤着她。
“晨浩哥哥……”她攥紧了那张纸,然后飞快地向着门外跑去。门口,宫女丝月和素香正在将随身的行李放在马车上,忽然见云纤儿跑了出来,均是一怔。
云纤儿焦急地道:“丝月,素香,我要出去。”
丝月道:“小宫主,我们马上就要回宫了啊,您怎么……”
然而她的话音未落,云纤儿已经施展轻功飞身而起,她的姿态那么轻,却又那么急,洁白的裙裾缓缓滑过夜空,如同流淌过一条灿烂的星河。
鹰啼之声回荡在夜空之中,纷落成漫天漆黑之羽。一袭墨色的斗篷,仿佛一片黑色的雾,在玉茗山庄的楼檐一角徐徐展开,被散乱的夜风一吹,立时舞起暗夜之清华,月光映着冷寒碧那俊美的脸,宛如神魔。
然后冷寒碧落在了密室门前,防守严密的玉茗山庄,对于他,却仿佛一个敞开了所有门的陋室,任他自由出入。仙羽翎,就在那间密室之中。只要他再前进一步,就可以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然而,冷寒碧的步子却突然停住了,不再前行。因为他知道,玉茗山庄绝对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简单。
果不其然,当他停下来的时候,就只感觉空气中的气流蓦地一紧,似乎有什么人随他一同停下了脚步。那股暗藏的力量宏大开阔,然而却并不霸道,反而却十分慈柔。光是凭借那个捉摸不定的气息,冷寒碧就已经知道了守候在此的究竟是何人了。
他昂声道:“普善禅院的几位大师,晚辈久仰了。大师们不愿以正面示晚辈,莫不是认为晚辈是蠢钝之人,不配让大师正面相看。”
他话音刚落,便听得一声响亮的佛号:“阿弥陀佛,冷公子严重了。若像公子这等天人都妄自菲薄,那我们这几把老骨头顷刻之间便要散架了。”
伴随着话音,四个老僧仿佛是凭空闪现一般,缓缓自夜色之中踱步而来。那四位僧人均是耄耋老僧,白衣白袜,白眉白须,面目慈善,笑容可亲。
这四人乃是普善禅院“心”字辈的四位高僧,心鉴、心觉、心远和心一。普善禅院辈分最高的便是“心”字辈的禅师,这四位大师各具精深的佛法和武功,身份显赫,此刻一同联袂出现,恍若暗夜之中升腾的四道白光,纵然明亮,却绝不耀眼,因为他们四人给人的感觉都是和蔼可亲、冲淡平和的,所以无论他们的修为有多高,他们脸上的笑容却和普通人一样,甚至比普通人的笑还要令人感到温暖。
冷寒碧道:“晚辈还在奇怪,何以玉茗山庄的人如此放心,剑圣的道场之前竟无一个守护之人,原来四位大师早已在此相候。这也难怪,有四位大师这样的高人护法,自然不再需要其他人了。”
心鉴大师双手合十,道:“冷公子你不同凡人,想必会给我们几个老骨头一分面子,不会与我们为难吧。”
冷寒碧摇头轻笑:“非也,若然晚辈离去,才是对极为大师最大的不敬。既然几位大师不认为晚辈是资质愚钝,那么还请大师们不吝赐教,晚辈定能获益良多。”
虽然他表面上笑容朗然,谦恭有礼,然而那双古泉一般幽深的眼睛里,却暗暗隐藏着一丝冷亮的光芒。仙羽翎就在一步之遥的密室里,他如何能在此刻放弃。就算阻拦他的是普善禅院的大师,他也绝不退缩,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心远大师拂眉道:“执迷不悟,何必何必。早早回头,岸自可渡。”
冷寒碧淡然一笑:“无岸可寻,无法可渡。佛已无力,魔渡众生。”
然后他的眼光扫过了已经说话的三位高僧,最后目光落在了一直未曾开口说话的心一大师身上。“心一大师一直安静不语,不知是否有所得悟。”心一大师抬起头,只是静静地看着冷寒碧,却并不说话。
心觉大师拈须轻笑,道:“冷施主可真的要听我的师弟开口?他若一开口,可是大大的不妙啊。”
冷寒碧道:“素闻心一大师深得佛门七十二绝艺中狮吼功的精髓,晚辈不才,想要讨教一二。”
心一大师双手合十,往前踏出一步,猝然开口,顿时只听一声激啸响彻天地,声音沉稳宏阔,宛如千里平阔,杀伐四起,又似万马齐喑,震龙象之威。吼声大作,宛如一根贯穿天地的巨柱,震耳骇心。无形的空气都经不住这吼声的催逼而颤动,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心一大师参研狮吼功已久,在此绝艺上心得颇深。此时他气纵全身,却在胸腹之间迂回折荡,经过了反复的炼化和淬历,方才形成了如此厚绵稳实的内力,然后他在全力吼出,受到迂堵的真气便会随着他的吼声喷薄而出,威力自是强大无伦。
狮吼功发动的全力攻击化成狂风怒啸,花叶残枝纷纷被这股大风吹到了冷寒碧的身上,他一身墨衣也被罡风吹得猎猎作响。然而冷寒碧却依旧在原地站定,并未移动半分,也没有受到狮吼功一丝一毫的干扰。
其他三位大师的僧衣均是随风鼓动,犹如一个巨大的皮球一般,迅速饱涨了起来,那是他们在运转普善禅院的大摩天真气,此种独特的真气经几位大师的运转在他们的衣袖中鼓荡不休,却是巧妙地化解了狮吼功的震慑之力。
心鉴大师开口道:“阿弥陀佛,冷施主还是快行离去,以免自讨苦吃。施主乃是天人之相,还望能够早脱魔道,归于正途,如此与施主和他人都是大有裨益。”虽然漫天的虎啸龙吟,但心鉴大师的声音依旧清晰可闻,丝毫不受狮吼功的影响。
便在这时,冷寒碧身形跃起,临天而立,墨色斗篷宛如宽广深邃的夜空,带起漫天森寒之意。然后他猝然出手,五指如剑,翩然一划,诸天星辰便凝成一缕肃杀,被他牢牢地控制在手。然后他陡然放出剑气,氤氲墨光立刻化为盘舞暴烈的暗之黑龙。剑气如龙,沛然凌厉,临天击落,直劈心一大师的面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