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缜剑眉一轩,听得更加认真。
司徒睿晗平静地道:“你知道血阴教的前任教主吗?”
欧阳缜道:“你是说人称血魔的舒天傲?血阴教前任教主舒天傲是血阴教有史以来最出色的教主,武功之高,不在当年的阴世魔尊之下。只是此人魔根深重,嗜血成性,心肠狠毒,若说他是魔,反倒更加贴切一些。因此江湖上的人才送了他血魔这样一个外号。而他所做的事情,也足以担当血魔这个称呼。还记得当年的落雁峡一战,正道九大门派一同围攻舒天傲,结果还是不能将其歼灭,反而让他损伤了正道的不少精英。而后,他又在大荒山的血月城之中独自研究了一种轻易就可以吸走人体精血、为己身所用的魔功,便是血阴教的不传之秘,血月神咒。这种阴毒狠辣的功夫,至今仍是江湖上的一大祸害。不过听说后来晦明禅师独自约舒天傲在泰山决定决战,最终凭借普善禅院的绝学大慈大悲修罗印和渡灭空禅术,斗败了舒天傲,并将他就地格杀,从此,这魔头便彻底在江湖上消失了,再也不能为祸世人。只是他的余威犹在,就是现在,人们提起他仍然为之色变。而现任的血阴教主玄姬,虽不如舒天傲那般邪异,却也是一个人人畏惧的女魔头。”
欧阳缜疑惑之色更浓,皱眉道:“难道舒天傲会和心童有什么关系吗?”
司徒睿晗道:“不错,你可知道,当年晦明师祖虽然杀了舒天傲,可是毁灭的却只是他的肉身,至于他的邪灵,却是无法可灭的。”
欧阳缜绷直了身子,神色凝重,“你是说舒天傲居然已经堪破了死关,即使肉身泯灭,却灵魂永存,那他岂非是得了天道了吗?”
司徒睿晗道:“或许说他得了魔道更加贴切些,武功修炼到最高的境界,便可堪破天道,自古以来,通晓天道的人也不多,只有寥寥数人。晦明祖师、剑圣前辈,还有敝派祖师地尼,都是通晓天道的人,只不过,这些前辈或是由佛入道,或是由剑入道,可是舒天傲却是由魔入道。他既已得道,那么他的血魂便永远也不会毁灭,只要他的生魂尚在,有朝一日,这个魔头便会另觅宿主,重新复生。”
司徒睿晗说的端的离奇,即使是欧阳缜这样修为绝世的高手,仍然觉得舒天傲的经历太过不可思议。毕竟这种已经超脱尘世、直抵天道的修为,对于欧阳缜来说,还太过陌生,太过不可思议。
欧阳缜道:“可是多年之后,却仍然没有血魔的动静,可见晦明禅师已经找到克制血魔精魂再生的方法。”
司徒睿晗道:“不错,晦明祖师找到了一个牢笼,永远囚禁血魔的灵魂。”
欧阳缜的心弦绷得越来越紧,因为他已经隐约猜到了答案。
司徒睿晗道:“那个牢笼,便是师叔弟弟。师叔弟弟出生于阴年阴月阴时,乃是纯阴之身,命数恰能克制血魔精魂的繁衍滋生,因此,晦明禅师便选择了师叔弟弟,让他作为终生囚禁血魔的牢笼。晦明祖师在圆寂之前收师叔弟弟入门,并交代了其他的几位师叔,要细心传授师叔弟弟武功还有佛法,以无上佛力遏制血魔精魂的躁动,并且以慈悲善念来净化血魔的杀戮之气。所以,师叔弟弟从小便是在众位师伯们的呵护之下成长,只是他自己却不知道,血魔的灵魂,一直寄居在自己的体内。若是有一天,大乘佛法无法抑制血魔的灵魂,那么,血魔将会在师叔弟弟的体内复苏,彻底将他吞噬。若然那一天真的来临,师叔弟弟不只性命难保,修为尽毁,更会因此堕入魔道,轮回湮灭,永无往生。不过好在晦明师祖圆寂之时,将自己毕生的功力佛法封印在了一串翡翠佛珠之中,那串佛珠师叔弟弟时刻佩戴,借着晦明师祖的一生通天修为,再加上师叔弟弟极具慧根灵性,心地善良纯真,所以血魔一直以来都在他的身体中沉睡,并无躁动,他也无所察觉。”
欧阳缜忽然觉得心脏紧缩,仿佛被什么东西紧紧束缚,他无法想象,那样一个玉雪可爱、纯真调皮的小和尚,居然背负着如此惨烈而残酷的宿命。他小小的身体,就如同清晨初绽的白色花蕾,等待着伸展、抽芽、开花,等待着在清风和露水中尽情摇曳,享受阳光的温暖,聆听动人的天籁。只是,这朵花蕾所孕育的,却不是花的灵性,在那纯白的花朵里,却赫然是一枚血色的毒药,一枚可以将花朵染红、甚至摧毁的毒药。更加悲伤的是,他自己却还懵然不知,每天都绽放出向日葵般灿烂的笑容。现在欧阳缜想一想,心童的笑容是多么弥足珍贵,因为说不定那一天,那样灿烂的笑容,就会被鲜血染红。而那个纯白如精灵的小男孩,也会彻底被地狱的洪流吞噬。
虽然他感到心中有一丝淡淡的苦涩漫溢开来,可是脸上却露出一抹毫不在意的笑,只有这样,才能掩饰他内心的恐惧。因为,他有生以来,还不曾恐惧过什么。
“或许他会一直这样下去,平平安安地过完一生,或许血魔的灵魂并不会复苏。倘若他一生平安,那么血魔的灵魂也会因为他生命的终究而灰飞烟灭吧。”
司徒睿晗眼眸微垂,淡淡地道:“不错,师叔弟弟的身体作为牢笼,将血魔终生囚禁,虽说是囚禁,却同时也为血魔提供了一个得意栖息生存的环境,久而久之,血魔便会对师叔弟弟产生一种依存的关系,便如同斜寄生一般。若然有一天师叔弟弟的生命终结,血魔便会随之一同毁灭。”
欧阳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睛仿佛反射着耀眼阳光的寒冰,雪亮而凌厉。“但如果有人为了毁灭血魔的灵魂,要杀死心童呢?”
司徒睿晗一听,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她的声音变得颤巍巍的,犹如风中战栗的松枝。“所以,普善禅院的众位师伯们,才会对师叔弟弟严加保护。因为是普善禅院对他不起,所以只有尽力去保护他,让他过得快乐,过得幸福。不过,这个秘密,除了普善禅院几位心字辈的师叔们,也就只有蕊珠贝苑的掌门和历代圣女知晓。”
欧阳缜面容冷肃地道:“或许,有人企图打破牢笼,将血魔释放出来。秘密并不是绝对的,否则心童足不出户,为何来到拜剑山庄,便有人要对他不利。我看这幕后黑手针对心童,便是因为血魔的缘故,无论那人想要灭魔还是想要救魔,都会对心童造成伤害。当务之急,便是要快些找到心童。”
听他这么一说,司徒睿晗心中不免慌乱,一向沉静如水、冷静机智的她,仿佛忽然间失去了主意,只因为她太过关心心童,关心则乱。
欧阳缜浅声安慰道:“睿晗,别怕,如今山庄里风平浪静,心童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我看他应该就在不远处的某个地方,只要我们仔细寻找,一定可以找到他的。”
这时,敲门声响起,司徒睿晗前去开门,就看到了柳俊棠和谢姿仙,他们也是听说心童失踪,因此赶过来帮忙。
谢姿仙见司徒睿晗脸色苍白,目光疲倦,便知她为心童的事担心了一夜,安慰道:“妹妹别担心了,听说心童小师傅不见,我和俊棠也很是挂念。”
柳俊棠道:“司徒姑娘、欧阳公子,在下可以一试,或许能找到心童师傅也说不定。”
司徒睿晗面露期望之色,道:“柳公子,你说你能找到师叔弟弟,可是真的。”
柳俊棠尚未回答,欧阳缜却开口道:“柳公子既然这样说,自然能办到。也是我一时大意,忘记了赶快找柳公子帮忙。冰海神殿有一门绝学,叫做潜龙寻踪,是搜寻一流之中的绝迹,若是柳公子施展潜龙寻踪,或许可以找到心童。”
柳俊棠道:“欧阳公子果然博学,不错,我正是要以潜龙寻踪来搜寻心童小师傅的下落。”
司徒睿晗喜色流露,道:“多谢柳公子。”
欧阳缜却沉吟道:“只不过要施展这种潜龙寻踪之术,却甚为耗费心力,让人元气大损。”
司徒睿晗一听,顿觉心中愧疚,然而谢姿仙却笑着安慰她道:“妹妹不必挂心,俊棠听说心童小师傅不见了,也很是着急,此刻找到小师傅才是当务之急,妹妹不必为俊棠担心。”
柳俊棠也毫不在乎地笑着说:“是啊,既然我能帮到司徒姑娘的忙,就绝不会推辞。助人不辞,乃是理所当然,姑娘不必感到内疚。”
司徒睿晗道:“那么便有劳柳公子了,公子恩德,睿晗必定铭记于心。”
所谓的潜龙寻踪之术,乃是冰海神殿绝学,此种术法不仅是一门奇特的内功,更加有一种奇异的搜索之能。冰海之中,常有百年大鲸出没,每当鲸鱼成群之时,总会出现一种奇特的声音,随着海波潜滋暗长,那便是鲸鱼独特的传声之术。而冰海神殿的祖师,也随着那鲸鱼的歌唱之声的起伏变化,暗合武道,让真气在体内随着那鲸鱼的歌声运行,竟然练成一种独特的内功,便是这‘潜龙寻踪’,若练成此功,不仅可以在水中运功、威力更盛,而鲸鱼虽然随流漂泊、迁徙不定,然而行迹之中却又自有规律可循,鲸鱼也会在迁徙数次之后回到最初的远点,因此这种武功便另有妙用,那就是根据一个人独特的呼吸节奏,寻流导引,追本溯源,通过‘潜龙寻踪’的独特气息和对方的呼吸颤声共鸣或撞击,从而寻到对方。只不过这种功夫却特别耗费心神,使用完一次,往往要气力虚脱,要数日之后方可复原。
欧阳缜见柳俊棠不顾自己,欣然帮助寻找心童,也佩服起此人。谢姿仙和柳俊棠情意笃深,此刻却也为了心童的事而让心爱之人受到损伤,可见此女也是情义中人。
潜龙寻踪施展起来费时费力,柳俊棠先要在心童的居所采气,总结出他平时的呼吸规律,然后再将这些气转入自己的体内,以求与他同气相求,待他行功完毕,已是夜半时分,月上柳梢,天色暗淡。
此刻的柳俊棠早已是冷汗淋漓,全身气力将散,然而他毕竟没有白费功夫,他已从通过“潜龙寻踪”感知到了心童大概在拜剑山庄宿剑峰南方一处偏僻的山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