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童媛女望见那朵花,顿时惊愕,他们一贯阴沉狠辣的气息全部消失,只剩下了无尽的恐惧。他二人不再多说一句话,踉跄着向远方逃了开去。
他们走后,冰婆婆叹气道:“纤儿,你怎么能私下和外人接触。你可知刚才那两个,并不是寻常人家的小孩子,而是害人无数的妖童媛女。虽然他们那点微末的道行根本伤不了你,可你居然碰上了这等危险的人,叫婆婆如何能放心。”
云纤儿还是无法相信,那两个明明是小孩子啊,怎么可能是冰婆婆所说的恶魔呢。可她还是相信冰婆婆,毕竟自己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婆婆的话一定是正确的。
素香低首道:“是素香保护不力,还请冰婆婆责罚。”
云纤儿道:“素香姐姐,你放心,婆婆是不会罚你的。”然后笑着说:“是不是啊,婆婆,您这么好,一定不会罚素香姐姐的。”
冰婆婆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笑容慈爱地说:“败给你了。好了,夜寒露重,我们回屋里去吧。”说罢便领着云纤儿走回了庄园里。
在朱门即将关上的一刹那,云纤儿仰头朝阁楼的方向微微一笑,轻声道:“谢谢你。”虽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可是她真的很感激他救了自己。
她轻柔的声音像雨后的彩虹,一层一层在夜色中回响,虽然很轻,却已然飘进了冷寒碧的耳中。
夜光中的雪衣女孩是那样轻盈美丽,宛如一只温柔的雪白的小鹿,柔静温婉不忍惊散一滴露珠。
那样温暖的声音,仿佛一朵毛茸茸的蒲公英,轻轻地擦过冷寒碧的耳朵,痒痒的,柔柔的,渗进了他的心中。
芝应光分野,篷阙观规模。
碧坛清桂阈,丹洞肃松枢。
玉芨三山记,金箱五岳图。
苍虬不可得,空望白云衢。
王勃这首诗写的正是天玄道宗的无心铜宫。自帝都南望,便可看到铜宫那雄伟恢弘的身姿。苍天碧蓝,日光煌煌,将天玄道宗的主殿映照得灿然流金。众多金殿的顶端蕴集着一道道紫气,冲天贯地,更增神仙之想。
众多金殿之中最恢弘的一座,便是宗主千道心闭关练功参道的无心殿。
大殿深处,层层落幕被风吹动,外面的天光透了进来,隐隐映出了帷幕后那一个金灿灿的影子。
影子正在静坐,似是冥想。黑暗的深殿之中,他仿佛会自己发出金色耀眼的光芒,宣示着一种不容谛视的威严。
这时,又一个人走了进来,在帷幕之外单膝跪下,谦声道:“宗主,属下已准备妥当,只等宗主一声令下便会行动。”
帷幕后传来了千道心的声音,“很好。玄彰,三界圣女那边情况如何?”
那个叫玄彰的男子一袭黑衣劲装,浑身机警而戒备,即使是在自己的主人面前,也时时保持着最警醒的状态。
他沉声道:“启禀宗主,三界圣女已经准确占算出血婴隐匿之处,正是我们在平野岭上修筑的灭尸塚。妖童媛女利用地下墓穴的阴邪之气,已经成功地练成了血鬼降。玉茗山庄的人得到了消息,马上就会采取行动。”
千道心的声音冰冷之中带了一丝慵懒,道:“你记住,你这次的任务是将段晨浩与璟睆击杀。本座知道这有些难办,若是情势不允许,那就舍弃其一,将那段姓少年杀掉。”
玄彰的眼中没有疑惑,只有服从。他恭谨地道:“是,属下一定不辱使命。”
黑暗的地下墓室,璟睆、段晨浩、凌芷涵以及天玄三将小心翼翼地行走着,地下吹出的风越来越阴冷。由于这个墓室入口狭小,所以不宜有太多的人进入,于是所有的天玄门人以及玉茗山庄的人都侯在了外面,随时等待接应墓穴里的人。
璟睆的手里提着一盏奇怪的灯,那是一盏高不盈尺的古铜色的灯,分开五瓣,做曼陀罗状。五个盏里隐隐有幽红的光泽,却不明显。此刻五个盏里燃烧着五色的火焰,然而每一簇火焰中,似乎都有一块白莹莹的冰。
段晨浩好奇地问:“小辣椒,这火焰里的是冰吗,怎么都不会融化呢。”
凌芷涵解释道:“因为这冰就是这火焰的火种。这不是普通的冰,而是冰海海底封存千年的冰焰。冰海海底极阴极寒,然而海底下的地脉之中是一座火山,火山喷涌外泄的灼热之气被海水包裹,在海底低温和压力的条件下就形成了这种特殊的冰焰。”
段晨浩听得来劲,从凌芷涵口中,他总是能听到一些稀奇有趣的理论。他又问:“那我们为什么要用这样一盏特殊的灯来照明?”
这回回答他的却是璟睆,“因为冰焰凝结了地脉深处的炽烈之气,可以取走这陵墓之中的阴湿之气,更可以逼退那些死灵,有了这盏灯,在我们找到妖童媛女以及血鬼降之前可以省掉不少力气。”
段晨浩摇头道:“没想到这么费劲,我还以为找到血鬼降就行了呢。”
璟睆瞥一眼跟在身后的天玄三将,冷冷地道:“这就要怪他们三人好事多为了。这墓室本是前朝蒙古将军察罕特穆尔的陵寝,但天玄三将为了镇压死去的僵尸,便私自入侵了这墓室,并擅用道法对其进行封印,结果弄得这墓室里的凶灵发起了反扑。我们若不谨慎,在尚未找到血鬼降之前,恐怕先要死在那些看不见的凶灵手里了。”
云汉刚要反驳,玄度却拉了他一下,道:“当此之际,我们先摒弃个人之间的恩怨,全力对付血鬼降才是。”
凌芷涵眉毛一挑,道:“总算听你说了一句像样的话。”
玄度道:“我们三将虽然危言危行,但一心除魔卫道,也许我们的处事手法在你们看来确是无情,但我们自己却始终无愧于心。”
灯火在风中飘曳着,湿冷的空气中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带着满腔的愤怒朝着众人的颈间抓了过来。
璟睆机警地喝道:“你们快退开。”说罢她手指在灯上一拂,彩色的火焰瞬间变得光华夺目,化作飞花散了开来,顷刻间变成千朵万朵,纷纷乱飞。璟睆双手曼妙舞动,无数的焰火在她的手中绽放,将无形的寒气裹了进去。
就只见一缕碧森森的光如同鬼火一般,在漠漠飞旋的火花之中显现出来。
绽放的花火将那团绿光层层包裹,然后如同合花瓣合拢,将绿光收如了灯中。
没想到璟睆刚刚说完,那些被操控的死灵这么快就接踵而至。他们一行人此刻如同置身于冰冷狭长的蛇腹,不知要通往何方。
灭尸塚中不见天日,杭州城里却是春光暖照。楼阁之中,明亮的阳光照耀在冷寒碧的墨衣之上,漾起万点乌光。听了乾钰的报告,他眉头微皱,淡声道:“本来尸毒已经解除,妖童媛女予我们再没有利用价值,但没想到他们居然瞒着我们,暗中培育出了血鬼降。不错,真是不错……”
鬼僧道:“看公子踌躇满志,是否心灵福至,有了新的想法。”
冷寒碧淡淡一笑,道:“不错,老师连同门中诸多蛊毒高手一起练制鬼降,虽然也有所成就,然而终究还是比不上血鬼将的威力。若是我们可以收复血鬼降为我们所用,那么到了那个时候,一切就会顺利很多。”
鬼僧沉吟道:“话是不错,然而玉茗山庄和天玄道宗的人此刻都聚集在灭尸塚外,我们若是前去势必会打草惊蛇,然而若是晚去一些时候,血鬼降也许就被他们消灭了。”
冷寒碧道:“若是只有我一个人去,便不会被人发现,办起事来也就方便得多。”
鬼僧的脸虽然被帽兜严密地遮住,然而那双眼睛却还是隐隐现出担忧之色。“万万不可,我们怎能让公子孤身泛险。血鬼降凶戾至极,污秽不详,像公子这样高贵的人,怎么可以被其玷污。况且正道强敌环肆,此时前去确是不明之举。”
冷寒碧笑道:“老师放心,我既然这样说,就已有了十足的把握。机遇难得,若是错过,岂不可惜。”
窗外阳光明媚,然而却始终找不到他的心中。他的思绪他的想法,似乎都隐藏在黑暗的渊薮中,外人根本无法洞悉分毫。
小小的院落里,云纤儿坐在屋檐下,抬头看着午后的天空。空中一碧如洗,云气舒卷聚散,那里仿佛是一片湛蓝的海,所有的鱼儿都长着翅膀。
其实在她小的时候,就一直憧憬着驰骋于蔚蓝的天空中,仿佛那个世界里有另一个自己存在着,想着自己翱翔天际,她就会觉得心中很爽朗,眺望着远方的景色,想着地面上的自己是那么渺小,那是一个如繁星眨眼般的短暂,却又如无尽岁月般漫长。
在这片天空彼端的自己,从亘古以前,她就在那里,直到今日,在相同的这片天空下展开翅膀,迎风飞翔,却一直做着孤独的、悲伤的梦。
院子里开满了大片的金黄色雏菊,一团一团,仿佛迎风招展的绒球,看上去是那么温暖可爱。
冰婆婆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在云纤儿的身旁坐下,柔声道:“纤儿,我们在杭州也有一段时间了,过几天就回宫吧。宫里你娘已经催我们了。”
云纤儿望着天空,默不作声。她才刚刚感受到了天空的宽广,没想到这么快又要变成一只折翅的鸟儿,重新被关到那个华丽的水晶牢笼中。
冰婆婆怎会不知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她擅自做主,让云纤儿在杭州城里待了这么多时日,只是想让她多一些快乐的回忆,看看外面的世界。也许,以后她再也没有机会看到了。
天空中飘过一朵朵洁白的蒲公英,仿佛是天空中的自己流下的眼泪。蒲公英柔柔地飘在了她的脸颊,毛茸茸的,弄得她忽然很想哭。
冰婆婆默然叹息了一声,然后也不再说什么,只是陪着她坐着。
忽然,云纤儿看着冰婆婆的眼睛,她的眼眸深处,两点盈光如星芒般闪亮。她的声音有些哽咽,然而她却努力勉强着自己露出明快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