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苏让蓦的抬头看着他。
方云澈眼睛看向别处，指尖淡然拂过被包扎着的右手，不动声色的回答：“不可以。”
苏让看着他淡然处之，心里升起一丝暖意。
可她现如今，若是不离开，怕也是不行。
“你这里不可以，不代表老爷子那里不可以。阿澈，不要再做无谓的坚持。”何正钢脸上依旧是笑容，只是看着方云澈的眼神却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
苏让及时的出言制止了这一场可能会发生的争执：“叔叔，我可以跟你走的。”
方云澈看着她，目不转晴。
他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他这么努力的想要让她脱离这泥潭，而她却已经无法回头了，这一切，都怪自己。
原本苏家和这一切本没有关系，却硬是被他牵扯进来。
苏让看着他，笑容如一朵清莲浅浅淡淡，却有别样的韵味：“我还会回来的，你不要担心。”
然而方云澈却固执的站在那里，仿佛这一走，再也没有相见的日子：“爷爷他也不会同意你跟他走的，苏让。”他在很认真的念他的名字，很认真的跟她说每一句话。
可是，这个世界，由不得他。
“谁说我不同意？！”接到电话的方爷爷匆匆赶回了家，气息尚且急促。人刚在门口站定，就看到方云澈和何正钢僵持在那里。
“爷爷……”方云澈眸光微恸，明知道坚持下去也是无望，却还是以强硬的姿态站在那里，他想要阻止，哪怕万劫不复，哪怕名利尽失。
“不要再说了，你何伯父这次回来，是专门为了苏让和宁远的事，你就不要再插手了。”方爷爷目光幽远，神情严肃。
“还是方老深谋远虑，相比较而言，阿澈还是太年轻。”不知道何正钢这句话是对着谁说的，但总之，苏让今天是非走不可了。
眼看方云澈僵持在那里，不肯移开半步，苏让终究叹了口气，走过去看着他的眼睛，有安慰，也有不舍：“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苏让想，自已到底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啊还是身上揣着上古神仙留下的武功秘笈啊，方家也好，何家也罢，这样来来回回的折腾，他们不累，她自己都累了。
可是累归累，这游戏还是要陪着他们玩儿。
果然，爱情是绊住一个人前行脚步最好的制胜法宝，百试不爽。
苏让想，如果这事反过来搁何宁远身上，她倒不见得会这么舍生忘我的帮他，最好他何宁远死个千八百回她都不带搭他一眼的。想归想，却不曾想，多年后，一语中的，何宁远小丫不死也被折腾得够呛。
当然，这是后话。
坐在四轮座驾上，苏让并没有多么舒适的感觉，反倒周身有种芒刺在背的想法，她始终抬着头，看着前面的后视镜里的映出的人脸。
这方家跟何家这么明显的不和，怎么外人都没有看出来呢？
还是看出来了，还在那里装聋作哑呢？
有多少人，以局外人的姿态，看着这局中人斗得死去活来遍体鳞伤，却无动于衷呢？
苏让正在想着，何正钢却忽然开了口。
“你知道么？作为宁远的父亲，我并不赞同你们的婚事。”何正钢眼睛始终正视前方，多了些威严，还有强势，“但架不住老爷子的执拗，所以，你们两个的事，我算是默许了……”
苏让闻言并不惊讶，反倒多了一丝坦然：“叔叔的意思我懂，门不当户不对又没有感情的两个人就这样平白无故的拴在一起，任谁都会觉得不妥。那么，您为什么不再争取下呢？”
何正钢变了脸色。初见苏让时，他以为这个女孩子这般清冷，温婉，却不想如此伶俐，倒真叫他硬生生噎到了一口气。
“争取不了，那就要学会接受现实。”何正钢微笑，面部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作为何家未来的儿媳妇，别人有的，你都会有，别人没有的，你也会有。但富贵易得，长安难求，凡所行之事，都尽收人眼底，虽然你年纪尚小，但有些道理还是要懂的。何家未来的儿媳住在方家，传出去了，会让人笑话。”
他这话一语三关，几乎是断了苏让所有的念想。
可是，一切都还没有到最后 定局的时候，不是么？
苏让站在何家门前，全然没有任何感情色彩，这于她，不过是回家必经的一段路，而且，充满艰险。
见到了许久未见的爸爸，苏让觉得有些心酸。才不过小半年，他已经苍老了许多，眉间始终是一股愁绪，千回百转，所有的担子，还是压在他的肩上。
她忽然产生了一种极其恶毒的想法，要是，所有的一切闲杂人等都不存在，是不是，他们就可以过得好一点？尽管贫穷，却有他们特有的滋味。
可是现在，活得极累。
苏婉晴款款而行，江南女子，多婉约优雅，姿态动人，苏妈妈将这些展现得淋漓尽致。
可纵然是修养再良好，这般反反复复的来了又走，苏婉晴心里颇不是滋味。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在她身体里抽下来的骨血，而亲手将她推向泥潭，做为一个母亲，她又于心何忍。可是，所有的一切，她又必须这么做，实在让人两难。
何宁远对他的父亲看起来尊敬有加，还有些许崇拜，那是苏让从来没有见过的神情，像个小孩子一个仰视着他的父亲。
晚上，难得和苏言睡在一起，言小丫头出人意料的沉默，苏让叹气，正想睡觉，却听得苏言唤她：“阿姐……”
嗓音已经脱去稚气，苏让这才惊觉原来苏言已经长大，再不是莽撞的小丫头一般。
“阿姐……我有很多话，想要对你说。”苏言喃喃，是有多久，没有见过阿姐开心的笑过呢？似乎，很久很久了……
“你想说什么？”苏让侧头，看着在夜色里身边那个模糊的人影。
“如果喜欢，那就努力去追求吧……不要在乎其他任何人任何事……”长久以来，有太多的事情，由不得她不去看清楚，而等到看清楚了，却发现，伤的，始终是自己。
“你想……说什么？我不懂……”苏让有些迷惑，仿若一夜之间，言小丫头忽然变了个人。
“阿姐，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骗别人还好，怎么能骗得了我？”苏言无奈的反问，她这个阿姐，说不聪明是假，但她伪装得太像，伪装得连她自己都不清楚是真是假，“来这里这么久，有许多事情，我都看得明白。虽然…………在你们看来，我年纪还小……”她撇撇嘴，那些人总是以为她年纪还小，好骗，可是，她的单纯，早已随着离开平安镇而一天天逝去，不复存在，由不得她再在自已建立的水晶宫里做自己心安理得的公主。
苏让沉默，苏言的话，她不是不懂，她也一直在坚持，只是……这坚持的后果，有多么可怕，她也不是不清楚。
“平安镇的方晴空，安市的方云澈，明明是同一个人，当时我问你，美人哥和阿澈哥是不是一个人，你却反过来问我，那个时候，我就知道，阿姐你，爱上了一个将来也许会让你很辛苦的人……”苏言喃喃，夜色里，那双大而明亮的眼睛，光泽被黑色覆盖，多了几许沉静。
苏让苦笑，她这个局外人中的局里人，却原来还是没有置身事外的人，看得分明。
“美人哥哥，他是个好人，只是有太多事情缠绕在他的身上，所以，他看起来有些冷漠。但是，骨子里，他还是个喜欢温暖的孩子，这些别人给不了的，只有阿姐你，给得了他……”她对他的好，好得让她这个亲妹妹也感到嫉妒。
“我承认最初我有迷恋过他，喜欢过他，可是，也只是单纯的，喜欢他的美貌而已，可见，我有多么肤浅……”这些话颇有些自嘲的意味，苏言却仍旧大胆的讲了出来。
“其实刚开始我也以为你只是单纯的觉得他好看，才会对他好的……可是后来，我越来越发现，我和你，终究还是不一样。当我已经抽身而退的时候，你反而越陷越深，我才知道，原来真心爱上一个人，是多么可怕的事情……”这爱情，会让一个原本与世无争的人，渐渐有了弱点，从而成为被敌人钳制的筹码。
“我到现在，仍旧是喜欢，但仅仅是喜欢，止于可远观而不亵玩焉……可你不一样，你大有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意思……”瞧，她站在外面，看得有多清楚。
她希望她的阿姐活得不要太累，小时候经常是她闯祸，她在后面收拾烂摊子，像个小妈妈一样，成熟老道得不像话。
她就觉得心疼她的阿姐。
心疼得莫名其妙，心疼得抽丝剥茧一般。
“所以，若是喜欢，不要再有所顾虑……”她不希望她的阿姐活得那么辛苦。
凭什么她单纯的傻得冒泡而这所有的一切都要阿姐一个人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