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科大托铺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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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神童读经

上海有人办起了全日制私塾,学生是四岁到十二岁的儿童,学的是《论语》、《易经》……,方法则“除了背诵还是背诵”。报纸上将这作为新闻,引起了注意;其实“日光之下并无新事”,宋人笔记早就有类似的报道。庞元英《文昌杂录》云:

四月初五日,礼部试饶州童子朱天锡,年十一,念《周易》《尚书》《毛诗》《周礼》《礼记》《论语》《孟子》凡七经各五道,背全通无一字少误,召至睿圣殿,赐“五经”出身。十月四日,礼部试饶州进士朱天申,年十二,念《周易》《尚书》《毛诗》《周礼》《礼记》《孝经》《论语》《孟子》《扬子》《老子》凡十经(《老子》即《道德经》,《扬子》即《太玄经》,也算是经),各有百通,前所试童子天锡之再从兄也,亦赐“五经”……二十七日,礼部试抚州进士黄居仁,年十三,诵《尚书》《毛诗》并《正义》《礼记》《周礼》《孝经》《孟子》《老子》及《太玄经》凡九经,合七十五通,又试论试文义三道,文理稍通,赐“五经”出身。

“五经”出身,即可做官,凭的全是读经和背诵。黄居仁兼试了一下“文义”,不过“文理稍通”,朱天申十经连念一百遍,念得滚瓜流油,尤其是朱天锡年龄最小,居然能将七经“背全通无一字少误”,于是都光荣及第,上殿面君,接受封赏,朗读和背诵的功效之大,于此可见。后来叶梦得《避暑录话》卷二又作了后续报道,云:

饶州自元丰末朱天锡以神童得官,俚俗争慕之。小儿不问如何,粗能念书,自五六岁即以次教之五经。以竹篮坐之木杪,绝其视听。教者预为价,终一经偿钱若干,昼夜苦之。中间此科久废,政和后稍复,于是亦有偶中者。流俗因言饶州出神童,然儿非其质,苦之以至于死者,盖多于中也。

朱天锡及第在元丰七年(一零八四),后来提倡儿童读经背诵的做法停止了一些时候,政和(一一一八)后又恢复了,可见社会上和执政者始终是赞成这样做的。家家都愿将小孩装入竹篮吊到树顶上去,逼其日夜读经背诵,积极性不可谓不高。“上边”的意旨,则可以举出一个前朝的例子,唐刘晏八岁能文,皇帝要宰相面试之,宰相曰:“国瑞也。”于是龙心大悦,即授太子正字,号神童,名震一时。可见“考神童”实始于唐朝,宋朝不过是继承传统罢了。

叶梦得的词填得好,从《避暑录话》看,他的见解也很不错。卷四论考神童如此时行的原因,一是“小人之规时尚”,为了私利,投机趋时;二是“执事者乐闻之”,制造“国瑞”,点缀太平;三是“父兄幸于苟得”,一成神童,名利俱收;结果则是“苦其子弟以为市,此岂复有人材哉”。叶氏自述在蔡(州)许(州)亲见“神童”来考的情形,“率皆一老书生挟二三人,持状立庭下求试,与倡优经过而献艺者略等”,简直成了“超女”之流,虽“志在得公厨数十千为路费”,其实却在供人看把戏寻开心了。叶梦得“抱之使升堂(毕竟是幼童),坐定问之,为之怅然”。

神童即早慧的孩子确是有的,此乃自然现象,最好是听其自然,不要拔苗助长。何况神童未必都会背诵,“除了背诵还是背诵”更不可能造成神童。“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者固多,“早熟必早衰”的也很常见,《啸亭杂录》卷九有《神童》一则,全文如下:

乾隆戊辰纯皇帝东巡,济南张宦家有童子年七岁,能默诵五经及上御制《乐善堂集》中诗。上大喜,颁赐举人,命后宫遍览之。一时传为神童,不久即卒。

如果不逼着默诵五经和御制诗,七岁举人恐怕也不会“不久即卒”吧,这就是神童的闹剧和悲剧。

如今“神童科”不会再恢复了,“少年班”却仍然在办着,听说今年还是上海去投考的人数最多的一年,言念及此,亦不禁和叶梦得一样为之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