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地罗那被疯狂恨意塞满的眼睛中已经看不见其他的东西,只有眼前这挂着一抹轻笑,风华绝代的如玉容貌。
......曾经、曾经那个人也是有着这样让人心醉神迷的容貌与风姿,衣袂翻飞间是这世间再也寻不见的,独一无二的风景。
......那风景,便是她深埋在心里的爱恋。
......没错,她是喜女色,她是染指了江湖上不少女人,然而那些人从未在她心里留下哪怕一星半点的痕迹!她心里满满的,全是那一袭青衣……
......是了,只要心里想着,便觉得胸口暖暖的、酸酸的;只要远远看着,便仿佛这个世界除了那个人再无其他,便仿佛这个世界,一片美好……
......可是眼前这个人,眼前这人……他竟然生生地、生生地将她的光芒拂灭!伤重醒来,得知那一袭青衣永远地离开,那一瞬间,她的世界,天崩地裂……
......所以她恨,她好恨!她要让这个毁了她世界的人尝一尝她的痛,尝一尝什么叫作“生不如死”!对,她现在是活着,但她生不如死!每一日、每一刻,她心中,眼前,全是那一抹青衣,应着身后万千繁华,成为她此生最美丽的风景。可是这一切,都被这个人剥夺了,被这个人毁掉了,那一袭青衣,再也……看不见了……
......她好恨啊!!!
“白哲英...!”
披头散发、泪流满面,已然陷入疯魔的锦地罗。
白衣如血、长身玉立,已然全身浴血的白哲英。
两肩、琵琶骨、双臂、双腕、双腿、脚踝,双轮斩扎进的地方,总是避开着一般致命的要害,在那一袭风姿清绝的白衣上留下一个个血洞。
片刻功夫,三十多刀下去,他们脚下的青石板便已经浸在了漫漫鲜血中,那鲜血顺着石板缝流入莲池,将一池碧水染得暗红。
回过神来的独孤歆然伸手一揽西门云峰,跃过像疯婆子一样喊叫着的锦地罗和漠然玉立仿佛被折磨的不是她一般的白哲英,落在了黑衣男子身前。
丢下满面震惊的西门云峰,独孤歆然拔剑迎上了那黑衣男子,一时之间,金戈之声大作。这倒惊醒了兀自呆愣的西门云峰,他忙爬起身来去给洛紫敏解了绳子。看到他要救走洛紫敏,黑衣男子面色一沉,却是直接一剑荡开独孤歆然的攻势,执剑向抱着洛紫敏的西门云峰冲去。忽然斜地里飞出一柄折扇,带着凌厉杀气。黑衣男子忙顿住身形,却还是晚了一步,被那折扇在脸颊上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来,顿时血流如注。黑衣男子一顿,随即看向折扇射来方向,却是那已经半跪在地的白衣公子。
身侧的双手无力地垂着,一条腿弯曲,另一条腿则以膝盖支地。明明全身都痛得颤抖,那白衣公子垂着的眼眸却向他射来冰冷凌厉的警告光芒。被那寒光一摄,黑衣男子呆怔片刻。而趁此机会,独孤歆然已经一手提了西门云峰,跃下了高楼,向园外遁去。
他回过神来,还待转身去追,却是听见那疯婆子说话了:“哈哈哈哈,白哲英,你痛不痛啊?痛就叫出来啊!你叫出来了我才高兴啊!”说话间,又是双刀插入面前的一袭血衣。
黑衣男子望了望独孤歆然等人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园中可怖的一幕,终是跃下高楼,走过来道:“你再这样下去,她就要死了。”
锦地罗执刀的手顿了一下,随即满脸血泪地回过头来望着他:“这才六十八刀啊执杀,还有三十二刀呢!”
“差不多了,住手吧。”执杀的声音毫无感情。
可是锦地罗却笑嘻嘻地回过头去,又是一刀扎进面前之人的身子,血花四溅:“可是还没到一百刀呢执杀。他杀了教主,我只不过才要砍他一百刀而已……”
......疯女人。
执杀冷冷地看了一眼这半点不复数年前锦地罗模样的女人,终是闪电般出手打晕了她......他非是心软不忍,而是主上要的是这少年,如今弄成这副样子,只怕主上会连他一起惩罚了。
这样想着,他松手将昏倒的锦地罗丢在一边,看向那血泊中的少年。
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手筋脚筋也被尽数扎断,殷红的血液汩汩流淌,将那原本纤尘不染的白裳浸成了殷红色的衣衫。青丝垂下,眼睑半敛,似乎整个人都要昏迷过去了一般。
多么不可思议的少年......整整受了锦地罗七十刀,明明整个人都要破碎掉了,左眼却还是半睁着,墨玉般的眸子里虽然漆黑一片,一直古井无波的他却读出了一丝安心。
......安心?
执杀愣了愣,却忽地见眼前少年终是再也撑不下去了,整个人向着侧面,倒在了血泊中,溅起血珠无数。而那血珠飘过他眼前,似乎有一瞬间的时间静止,他看见那些血珠似是仿若美丽的玛瑙石一般,流溢在他面前,那张惨白得近乎透明的绝世容颜上。
......那是他二十多年的黑暗人生中,所见过的,最凄美的一幅画。
雾远城。远王府。
这一日,雾千远如往常一般踏进了天遥苑,却见一袭水蓝色罗裙的素颜女子正抱着一个颇为眼熟的粉色小身影,在院中漫步。而她身边,正立着一袭墨绿金丝镶边袍的自家七弟。
因为云美坚持对雾千远的无视政策,是以雾千远不论何时来她都装作此人不存在,时间久了,门口的丫鬟小厮们也就不通报了,是以他踏进天遥苑半晌,那温馨和睦的三人依旧言笑晏晏,半点也没察觉他的到来。
“姨姨、姨姨,若儿想要那个!”短短的小肉手在云美脸上拍了拍,随即指向头顶,“花花、花花!”这奶声奶气的小女娃娃,便是苍雾皇帝最疼爱的小郡主,雾若。雾若是苍雾皇帝已故的皇兄唯一的儿子的女儿,因为一些事情,双亲早丧,刚出生便被接入皇宫抚养,十分得皇帝和太后还有几个皇子的喜欢。
云美嫁入这远王府也已经五个多月了,这期间她对雾千远没有半点兴趣,却对邪魅妖孽的七皇子十分亲近,加之这小若儿也十分亲近他们二人,是以这一日雾玫宇便带小若儿来找她玩耍。
云美被肉肉的小手一拍,心中一片柔软,但是抬眸看了看高达两丈的树枝,她顿时又蔫了,只好求助地看向雾玫宇。雾玫宇邪魅一笑,伸手刮了一下小若儿的小鼻子,凑过去道:“若儿,在这等着,七舅舅去给你摘花花!”话音未落,便施展轻功跃上了树枝,甫要伸手去摘一朵花儿,却又眼珠一转,抓起一根花枝用力地摇晃起来。于是那些美丽的粉色花朵便如同下雨一般纷纷洒落。
沐浴在花雨中的一大一小两个女子顿时露出了开心的笑颜。
“哇,好漂漂!漂漂!七舅舅、厉害!”小若儿开心地拍起了手,含混不清地道,“若儿、喜、喜欢,花花……”
云美见状也是舒心一笑,抬眸冲依旧站在树枝上的雾玫宇递去一个柔和的笑容,雾玫宇自然回以一笑。
这无比温馨的一幕看在不远处雾千远的眼里,他登时觉得十分不是滋味起来。
......没记错的话,那笑得开心的女人是他的王妃吧?为什么每次他来她都一副面对空气的样子,但是却能够对七弟笑得这么开心,这实在是……
完全没发现自己此刻的心情是属于嫉妒和吃醋的一种,雾千远上前一步,冷冷道:“王妃好兴致。”
不意外地看见眼前背对着自己的倩影一僵,他还打算说什么,却见云美垂了脑袋,弯了身子将小若儿放下。小若儿见到是他,十分开心地扑过去抱住他的裤腿:“三舅舅、三舅舅……”
雾玫宇也自树上跃下,向他邪肆一笑:“三哥。”
向雾玫宇点了点头,他看向腿边的小家伙......他与小若儿也是十分亲近,当下便弯下腰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温和一笑,刚要说些什么,就听雾玫宇惊诧的唤声:“三皇嫂?!”带着一丝担忧。
雾千远忙抬眸看去,却是云美苍白了一张脸,双手揪着衣襟,冷汗涔涔,整个人摇摇欲坠。他伸手一把扶住她:“王妃?”
云美此刻却已经自忽然的心悸缓过劲儿,挥开他的手道:“妾身没事,不劳王爷费心。若儿,来,姨姨带你……”她话尚未说完,就见辰静一脸慌张地跑了进来......
“小姐小姐不好了!小姐出事了!”
云美一怔,想到方才突如其来的一阵心悸冷汗,心中大骇,顿时整个人更加苍白起来,摇摇欲坠。雾千远见状,脸色一沉,随即将她横抱而起,转身走进卧房:“有什么事情进屋再说。”
一句话,便堵住了她所有要说的话。
辰静见状,忙跟了进去,雾玫宇微微眯起眼睛,似是觉得又有热闹可凑,也跟了进去。
不由分说地将云美放在床榻之上,雾千远看着眼前这张颇为苍白瘦削的素颜,忽地就觉得心情十分不好,便道:“小静,速去请御医来。”
跟进来的辰静一愣,刚要说什么,便听云美道:“我没事,不劳王爷操心。”她此刻已经冷静了些,也不再心悸。白了雾千远一眼,她想起方才小静慌张样子,心下焦急,出口的话便不那么客气了,“还请王爷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云美虽然这么久以来都将他当做空气,却从未如此明显地说出来赶人的话,雾千远剑眉一皱,忽地想起辰静的话,便看向她:“小静,你方才说的‘出事了’,是指什么?”
云美心中咯噔一声,联想到半个多月前墨寒别馆的敏哲宫人禀报的消息,说是有人在追查“湛夜寒”与她的关系,当是时她便嘱咐所有敏哲宫人以及湛夜寒各明面掌柜,决不可将她的身份泄露......毕竟,有一个老狐狸知道就已经很难对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