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烈一顿,随即一张倾城容颜浮现在他眼前,顿了顿,他没好气道:“死小子,怎么你也来取笑大哥。”
西门浔面上挂着促狭的笑意,心中却愈发沉重起来。
......回到归花的短短半年里,他亲眼看着花虹民作为一个皇帝,任用贤能、决断果敢,整饬朝纲,查处贪官污吏,虽然生活奢华不检,但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不失为一个可有作为的皇帝,只是要除却他对哲英的嫉恨。
......每一天、每一天,下了朝,花虹民便会在御书房里、寝宫里大发雷霆,砸东西、杖责宫女太监,甚至连他……也不能幸免。
“西门浔。”每一次,花虹民想到白哲英在平阳道对他所做的事情,便会生生捏碎茶盏,咬牙唤随侍的西门浔上前。
“皇上。”西门浔垂首上前。
花虹民见他如此,忽地就露出一抹阴沉的笑容来:“朕还真没想到,定阳王最爱游历的小世子会接旨来给朕做御前侍卫啊。”
西门浔一顿,随即垂眸道:“能够保护陛下,是我的荣幸。”
“‘我’?”花虹民闻言却是眯起了眼睛,凑近他,“看来在外面游荡久了,小世子连朕这皇宫的规矩都不记得了呢。”
西门浔一怔,诧异地抬眸,却在望见眼前这明黄龙袍的男人眼中的阴沉狠戾后,不自觉地后退了一分,他单膝跪下,垂首道:“臣忘形了,请皇上恕罪。”
“哼!”冷哼一声,这才稍稍满意的花虹民拂袖转身,“朕记得,你与白哲英,是八拜之交?”
“是。”
“多结交朋友是好事啊。”花虹民忽而感叹道,语气竟是稍稍地温和了些。西门浔不明所以地抬头:“皇上?”
“不过你既是朕的臣下,就当为朕分忧解难。”花虹民轻哼一声,道,“能替朕,将白哲英带来吗?欧、阳、浔。”
万没想到花虹民是如此打算的西门浔猛地抬起了脑袋,惊异地望着他:“皇上……”
......要他……去将哲英带来这里?要他亲手……去做这件事情?
“不,白哲英武功盖世,那女人都没能废了她的武功,想来这个要求对于朕的西门世子来说,确实有些困难了。”花虹民又开口了,想是对于他面上的这一副表情十分地满意,竟是微微勾了勾唇角,“不过......要是我用你来做人质的话……”
花虹民伸手轻轻地抬起西门浔的下巴,笑道:“你觉得,白哲英会来救你吗?”他微微凑近呆愣在原地的西门浔,“就像她去救洛紫敏一样。”
西门浔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副面容上的阴邪笑意,忽地就全身发冷,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他只是臣子,花虹民想做的事情,他的阻止根本不可能起作用。花虹民如此地痛恨哲英,派人对她做出了那么过分的事情,可是他身为她的大哥,却什么都不能做……
......真是,太没用了。
“啊,看来小世子也明白,你对白哲英,远不及洛紫敏对白哲英来得重要啊。”花虹民看着眼前表情颓废的男子,心中涌上一阵报复的快感。然而仅仅这样还不够,这与白哲英对他所做的事情相比,全然不值一提!
“明明同是结拜的兄弟姐妹,白哲英对你,和对洛紫敏,倒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呢。”说完这句话后良久,花虹民才仿佛暂时解了气般,一挥袖道,“你退下吧!”
西门浔起身行礼:“臣,告退。”躬身退出去的同时,却是瞥见房间中一闪而过的红色衣袂。
他顿了顿,垂了眸子,退出了御书房,关上了门。
......他说得好听,什么“身为归花国的世子”,什么“身为哲英的大哥”,到头来,却全是空话。身为世子的他不能为国出力,为皇帝分忧;身为大哥的他不能护哲英周全,相反还要让她来为他操心……
......他以为他见识广博、满腹诗书,武功也不错,人品还尚可,样貌、家世,样样不凡,然而说到底他就是个没用的废人!
“浔?”西门烈诧异地看着表情愈发沉重阴郁的自家弟弟,出声唤道。
西门浔被这一唤惊醒,回过神来,却见自家大哥表情关切地望着自己,便道:“烈,怎么了?”
西门烈却是长叹一口气:“浔,生于世,总有些身不由己的事情要去承担。”他抬手轻轻拍了拍西门浔的肩,随即一揽,像是小时候二人一同闯祸之后挨了责罚那般,笑着道,“但是可千万别因为那些身不由己,迷失了自己的道路。”
西门浔一震,随即轻捶了他一拳,笑道:“其实烈你,喜欢敏儿的吧。”
“啊?你、你……你突然地说什么啊!”西门烈万没想到自己好心开导自家弟弟,结果他居然还敢取消他,顿时炸毛,可疑地红着脸,啪地拍了自家弟弟的脑袋一巴掌。
西门浔无奈地揉了揉脑袋:“那,我说对了?”
看着自家弟弟唇角那一抹促狭的笑容,西门烈知道自己被耍了,不过他倒也不是多在意,平静下来后,他耸了耸肩,道:“算是吧......不过,这种没可能的事情,我已经不去想了。”
西门浔皱眉,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洛紫敏贵为露语帝姬,能够娶到她的无非王公贵族,若是身为龙虎大将军的西门烈,尚可有一线希望;然而如今,已然是白衣人的烈既然已经打定主意陪爹娘四处游山玩水,浪迹江湖,就断不会再去趟官场浑水。更何况......若在景文帝的朝廷中为将,机会几乎为零;若去露语国打拼,先不说他身份敏感,即便是侥幸为元道帝赏识,只怕待他打拼到能够开口向元道帝要女儿时,洛紫敏早已嫁作他人妇,而他也早逾不惑之年了……
“那,你的打算呢?”西门浔问。
西门烈轻笑一声,道:“娘她这几日正四处溜达着给我安排相亲,而且爹说,娘似乎很中意辰无镇里一户人家的女儿……”
西门浔一顿,良久却只是望了他一眼,道:“好好照顾爹娘,大哥。”
西门烈一呆,随即伸手揉乱了他的头发:“你这小子,多少年没叫过我大哥了,这一叫,还真不习惯。”
“喂,不要乱揉我的头发!”西门浔忙伸手拯救自己的头发,顺带还对他翻了个白眼。
于是兄弟二人的笑声在山崖上回荡起来。
......是了,烈的人生如何,当由他自己去走。而他,也该做出属于他自己的,真正的,人生决定了……
蓝弥国,国都月间城。
一间阴暗的地下囚室里,不断地传来鞭笞和呻吟的声音。
“十八,十九,二十!”终于,那数数的黑衣少年叫了一声,“停!”
挥鞭的女子便停了手,随即抱怨道:“哎呀真是,反正主上不在,小希罗你不要这么一板一眼地数嘛,少数两个数也不会被发现的啦。”
那数数的黑衣少年倏地一扬手,抛了个白瓷瓶给女子:“喏,你负责给他上药。”
“诶?为什么是我?”女子虽是这样似乎不情愿地叫了,却还是一伸手接住了瓷瓶。
那数数的黑衣少年转身,语气依旧如数数一般毫无感情波动:“因为人是你打的。”
“诶?!但是主上是吩咐你来……喂,等人把话说完再走啊你这个混蛋!”身着艳紫纱衣的女子忿忿地对着某个消失在囚室门口的小背影挥了挥拳头,碎碎念了两句,这才想起身后还有个伤患,又急急地转过身去,给那被吊着手脚的男子松了绑,撕开衣服开始上药。
片刻后,女子开口了:“呐,执杀,为什么不说呢?”
那满身鞭痕的黑衣男子身子一顿,却依旧不发一语。
女子一赌气,手上便微微使了点劲,听到旁边闷哼一声,她就知道起效果了,哼道:“好啦,我不会告诉主上的,你放心跟我说吧!”
那黑衣男子侧了侧脸,看向她。女子被他看得一呆,随即一拳招呼在他脑袋上:“看什么看?!”
被暴力对待的黑衣男子黑线,然而却开口了:“什么也没有。”
“啊?”正在上药的女子顿时又暴躁了,“你骗鬼呢?!从来任务不失手的你不仅没有带回主上要的人,还损了那么多人手,竟然说什么也没发生?”
被唤作“执杀”的黑衣男子看了看表情丰富的女子,忽地,嘴角微微扯了扯,笑了。
于是那个张牙舞爪的女子,呆住了。
......喂,难道说……
砰地,又是一拳招呼上某只伤痕累累的黑衣男子,舞烟罗脑袋上青筋突起:“笑你个大头鬼啊笑!这么重要的一次任务你竟然失手,你知不知道主上有多生气啊?!你到底明不明白事态严重啊?!主上说过的吧,他需要的是可为他所用的,你可不要莫名其妙地沾染上什么东西了啊执杀!这次要不是小希罗他求情,主上会丢了你的!你居然还敢……”
“烟罗。”黑衣男子忽然抬手,按住了正在给他上药的那只手,轻唤道。
“干、干嘛啊!”舞烟罗被他突然的莫名其妙搞得万分不明所以又万分别扭。然而执杀却只是摇了摇头,恢复了以往那冰块般的面无表情。
“真是,不就失败一次吗?用得着搞得这么诡异吗?”一边碎碎念一边继续上药的女子,还有面无表情坐在地上的男子。
这一切,都映入了黑衣少年的黑眸之中。
苍雾国,雾远城。
自雾千远将云美从密雾居“逮”回去之后,为了防止王妃再度“逃家”,“爱妻男”雾千远将自己的书房以及寝房,搬进了天遥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