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婚后的生活平实而温馨,是梓诺渴望已久的生活,点点滴滴,他甘之如饴。对于过去他选择遗忘和淡去。
由于两人工作都忙,汐韫暂时并没有要孩子的打算。她觉得自己还不适合做一个母亲,毕竟养一个孩子不是那么简单,她不想成为母亲那样的母亲,那只会害了孩子。
有时看着眼前的梓诺,她还是会陷入迷惘,置身于现实和虚幻之中看不清任何东西。连带那个小木偶,她也一直没有办法交给梓诺。她还不能完全搞清自己。明明很爱他,却仍会有犹豫。
这几日由于一件大Case,汐韫颇为疲累,夜晚也睡得并不安宁,时有噩梦困扰。
“郢海,郢海,你为什么不回头看我一眼?”一片黑暗冰冷中的她对着那个背影又一次地哭喊。
传来他冷冷的声音:“你已经忘了我了,我何必要留恋你?!”
“不!我没忘,没忘记你啊!”她哭喊着。
他却倏然消失在她眼前,却仍未回头看她一眼。
“不!”汐韫大叫一声,倏然惊醒。
“汐韫,”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她被搂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又做噩梦了?”梓诺低醇的声音透着心疼。
“嗯,抱紧我。”汐韫偎在他温暖宽厚的胸膛,慢慢平复着自己的惊惧和不安。
梓诺听见她不安的心跳,唇轻轻地吻上她的耳垂、脸颊、眼睑,最后落在她的唇上,温柔而安抚。她渐渐有了反应,渭叹一声,热烈地回应他。
“郢海!”她脱口而出。
他一下僵硬住,停下所有的动作,犹如被重重一击,又一次地,她喊的依然是郢海。他离开了她,急急地翻过身。黑暗中只有彼此急促的喘息声。梓诺在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他不要难过,不要伤心,他一直知道的,郢海住进了汐韫的灵魂深处,没有人可以代替。心上泛过那种熟悉的痉挛疼痛之后微微平静下来,又一次的,他忍了过去,他知道自己可以的,因为他一直在努力。
“梓诺,我……”她嚅喏而带有哭腔的声音,一双手怯怯地碰触他的臂膀。汐韫知道又伤到了他,她怎么会喊出郢海的名字,她心里想的是梓诺,她清楚地知道需要的人是他啊,但为什么偏偏要喊那个名字!她好气自己,她怎么会这样?
感受到她的战栗不安,他回身重新拥她入怀,“没事,睡吧。”
抵着他厚实温暖的胸膛,眼泪一下倾涌而出。她真的好过分,对不起他呵……
熨湿的泪渗到他的心里,也灼痛了他的心。从小到大,他得到的都是这样,而他早就学会了忍耐。
他慢慢地深吸一口气。不该胡思乱想的,他应该知足了。他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有她,他需要她。可以陪在她身边,这就是一切了。一直以来他都告诉自己她心里是顾念他的,他也这么相信着。
汐韫在梓诺怀里睡了个好觉。早上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今天是星期日,所以不需要再回公司。一星期的劳累得以舒解,汐韫在床上美美地伸了个懒腰,回神之际才想到梓诺人呢?她翻身下床,赤脚走出卧室,厨房、餐厅、客厅、书房,她一一找去,却见到在餐桌上压着一张字条。
有急诊病患,所以去医院了。记得要吃早餐,煮了你最喜欢吃的海鲜粥。
梓诺
汐韫心上漫过暖意,看着字条不禁露出温馨的笑容。
梳洗过后她来到餐厅。温暖的春阳在室内蕴化开来,明亮光鲜,使人精神振奋。汐韫觉得轻松自在。重新热了粥,浅尝一口,真香!她闭上眼睛细细地咀嚼。这才发觉自己真的好饿。大快朵颐,很快将一锅粥“一扫而光”。
洗好碗碟,泡了杯茶走到阳台。汐韫不禁伸手去揉自己饱胀的肚子,她吃得太撑了。唉,有一个手艺好的老公,不知是幸还是不幸?美丽的春景展在眼前,她满足地吸了口气,连空气都那么清新诱人,仿佛一下得到了解脱,身体和心都轻松起来。
偏头想起梓诺来,自己温柔体贴的丈夫。她并没有忘记昨夜,很多事情她是必须要整理清楚了,为自己更是为了梓诺。她不想再伤害他,也不能……
“铃……”电话响了起来,她翩然跑进客厅接起电话。
“妈,是你。”原本雀跃的声调在听到母亲的声音后趋于平淡,她以为会是梓诺。
“今天晚上家里有聚会,和梓诺一起过来,一定要一起来!”宋文慧的口气也依旧冷淡而严苛。母女感情一直不好,于是变成了现在这样,本来嘛,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辈子也许都不能解开心结了。汐韫念及此,幽幽一叹。
挂断电话,汐韫心里还是有点闷闷的。婚后,由于工作的关系也有许多大小宴会,但梓诺很少会陪她参加。她想他是不喜欢,也就不勉强他。不过今晚既然母亲这样要求,看来他们是非去不可了。不知是什么重要的聚会?其实她也不喜欢,但多年工作下来,也就习惯成自然而没有所谓了。
电话又一次响起,汐韫以为是母亲忘了交代什么,有气无力地应了声。
“小懒虫,还没起床吗?”电话那头传来低醇悦耳的嗓音令她精神一振。
“梓诺!手术做完了?病人没事吧?你要回来吃午饭吗?”她有点激动地问了一连串。
传来他低低的笑声。
汐韫很不好意思,“讨厌,笑话人家……我只是听到你的声音很开心啊!”羞涩而甜蜜的语调引得他一阵心神荡漾,他也很开心。
他轻轻一叹:“怎么办?虽然我有绝对的意愿想和我美丽的妻子一起共进午餐,可是情况不允许。”
“喔,这样。不要紧,救治病患要紧。对了,梓诺,你晚上有空吧……”
梓诺驾着车,心里却有些不安。他和宋文慧没见过几面,也没深谈过。只是知道她并不赞同他和汐韫的婚事。因为汐韫和母亲关系不好,所以见面的次数就越发少了。他们结婚差不多有半年了,和文慧的会面却屈指可数。而且,对于和汐韫一起参加这种商业聚会,梓诺也很排拒。他最担心的是会给汐韫添麻烦,他不想汐韫因为他的过去而被人说长道短。
当满腹心事的梓诺开车回到家。汐韫听到声响快速跑出门,来到院子迎接她的丈夫。她一下勾住他的脖子,亲吻他的脸颊。
“累不累?”她的眼晶亮,身上的气息清爽而香甜。
他摇摇头,只要看到她,他就会觉得平实而满足。他只想和她在一起,永远。
汐韫将一件淡蓝的衬衫晃到梓诺眼前,笑意盈盈,“你就穿这件好不好?我亲爱的老公穿上它就像天空一样挺拔精神!”
他笑着点头。无论她为他做什么都能让他感觉到幸福与满足。但同时心上的伤口所产生的痛楚又会让他觉得这幸福的脆弱,他一定要小心翼翼地呵护着,真怕它会一下破碎,那他该怎么办?
“我们得快点,不然要迟到了!”汐韫看一眼时间,微微皱眉,她不想因为迟到而和母亲闹得不愉快,母女间的关系太脆弱,一不小心就会剑拔弩张。
当梓诺从浴室里换好衣服出来时就听到汐韫叫他:“老公,过来帮我一下。”
寻声望去,眼前的汐韫美得让他几欲忘却呼吸。深黑色的礼服衬得她窈窕玲珑的身段,削肩无袖的剪裁,露出她白皙修长的玉臂。黑色衬着她肌肤如凝脂般细腻莹泽,让人忍不住想一亲芳泽。
她正在费力地拉起背部长长的拉链。梓诺走到她身边,修长的手指轻抚过她光滑的背部,扣住拉链,微一使力,完美地拉上。他双手环住她的纤腰,将她扣在怀里,埋首在她乌亮的发丝间,轻喃:“你好美。”
汐韫因他的触抚似全身窜过热流,四周弥漫的皆是他清爽的男性气息,一颗心加速跳动,神思也有些迷乱起来。
忽然间他的身体微微一僵,停下动作。耳边只有两人调适的喘息。
汐韫心上顿觉失望空虚,她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梓诺其实是在害怕。他害怕在他们激情缠绵时再一次听到汐韫喊他郢海,他不确定自己能否再承受一次。虽然一直努力隐忍那份痛楚,但真的很怕再经历一次。
“整理一下,该出门了。不然要迟到。”他低哑着声音说,径自走进浴室。
汐韫看着他的背影,心忽然被揪得很痛很痛。
梓诺在镜中凝视着自己,他始终不清楚那个答案。
汐韫需要的是他还是郢海?
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注定复杂,也许汐韫自己也不清楚。
他爱她,只想在她需要的时候给她依靠。只要她需要他,他就会在,甚至这个需要只是那个影子。他就是这样爱她,因为是影子而依靠他那也无所谓,他和汐韫之间已经纠缠不清,也因为再找不到这样的影子吧反而给他笃定。汐韫爱他?他从来没想过要她爱他。不奢望的事情久了反而会遗忘,既然他自己都分不清她要的是他还是影子。如若一定要逼问那个答案,他的回答也是影子,因为她的心里始终只有一个名字,那个在她忘情时会情不自禁喊出的名字。她是顾念他的,这是他支持的力量。只要她心里是有一点顾念他的,这就够了。以前如此,以后也是。
宴会依旧是名流各自炫耀的场所,或恭维或讥讽。
梓诺默默地坐到边上,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而发生麻烦。
“梓诺,你跟我进来一下。”宋文慧忽然走了过来。
他看了眼人群中的汐韫。不管在哪里她都能成为焦点与中心,笑意盈盈,神采飞扬,与众人相谈甚欢。他泛起淡淡的笑容,随文慧来到书房。
他坐下之后其实有点忐忑。外面的喧闹更衬出室内的静寂与凝重。
宋文慧坐到了他面前,“你一定在想我找你是要谈什么?”她的语调平静淡漠,没有任何情绪。
梓诺看着这个老妇人,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印记。尘封的皱纹,两鬓的银丝。觉得有点悲哀,即使她拥有万贯家财,她也只是一个不幸福的老人。
“你应该知道对于你和汐韫的婚事我一直并不赞同。”
“我知道。”
“在医院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真的很震惊。因为你和郢海是那么相像。汐韫和郢海的婚事我也是竭力反对的。”她幽幽一叹,“可是再反对也没用,汐韫个性倔强又那么恨我。我越反对的事情她越要对着做。失去郢海之后,她都无法正常生活,却意外地遇到了你。这对她来说确实是个不小的安慰。”
梓诺不知道要怎么回应她。他也许该说,是,我是她的安慰。可是弥满了苦涩与创痛的心却怎样也无法开口。
文慧看着他有些呆滞的表情,又说:“我只有汐韫一个女儿,虽然关系不好,但还是要她幸福快乐。所以尽管不赞成却没有阻止你们结婚。只是……”她忽然停下,冷厉的双眼盯着梓诺,“对于你上一次的婚姻我略有耳闻。我想每一个做母亲的听到这样的事情都不会放心,你说是不是?”
她停了一下,盯了他一会儿又径自接着说:“其实我也一直很好奇,你明知郢海的事却还能如此从容地和汐韫生活在一起,这一点让我最不放心。所以有些事我必须和你说清楚。现在,你可以坦白地告诉我,你要什么?只要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我可以答应你。”
“我要什么……”梓诺慢慢重复着文慧的话,眼神空漠幽远,语气悲伤而无力。
宋文慧微一皱眉,“你别想玩什么花样!我可以告诉你,汐韫名下的财产是永远不会落到你的头上的!如果你背着我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我决不会放过你!”
创痛的灵魂战栗瑟缩着,秉着最后的力量,他颤抖地告诉她:“您可以放心,我不要什么。”
汐韫看到梓诺走出书房,她匆匆走到他身边,但见他灰白的脸色,吃了一惊。
“梓诺,怎么回事,不舒服吗?”她满脸担忧。
他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大概是累了,坐一下就好。”
她真的很不放心,陪在他身边坐下。
随着声响看到稍后走出的母亲,她心下便有几分了然。她站起身拦在母亲面前,“你又做了什么?”她双手不禁捏紧,显得气愤而激动。先是郢海又是梓诺,她为什么老是这样?!
“我什么都没做。”宋文慧无惧地回视着女儿。
“你……”话没出口,却觉梓诺握住她的手,“汐韫,妈没说什么,只是闲聊了一下。”
她不相信。他的手冰凉而僵硬。但是,她明白他的意思,他不希望她和母亲争吵。她隐忍下来,看着文慧的眸光却是愤怒和怨恨的。
文慧心里也不好受。她们母女关系恶劣至此,而梓诺对汐韫竟能影响至此也让她很担忧。望着女儿的眼神复杂难解,流露出的关心却使汐韫迷惑。这会是她严苛冷酷的母亲吗?
“梓诺,我们回家。”她握住他的手,想在他那里汲取力量与慰藉,她不想再待在这里。
车里很寂静。汐韫转头看着梓诺,他专心地开着车,神色间隐隐透露着是她无法说清的东西。
“梓诺,停下来。”她忽然说。
他看她一眼,有点不明所以,但还是听她的话将车停在路边。
“怎么了?”他问。
她抓着他的手,凝视着他的眼睛,迫切地开口:“告诉我,妈到底对你说了什么?别隐瞒我,我必须知道。”
“汐韫。”梓诺的神色中带着苦涩和为难,他要怎么告诉她?
“告诉我,如果有问题我们必须一起解决啊!我们是夫妻,应该知道彼此的想法和心意。”
她的话直接敲击着他的心。他看她的眼神变得幽深透着迷惘,这是她第一次对他说这样的话……
可是他们真能一起解决所有的问题吗?
他收回惘然的神思,定定地看着她,嘴角牵起一个勉强的笑容,“妈只是担心,怕我会骗你的钱。”他轻描淡写地复述,说得好像宋文慧只是在和他开玩笑。
但汐韫知道不是,她太了解自己的母亲了。她一下张臂紧紧地抱住他,埋首在他的颈肩,“对不起,对不起,梓诺。”她的心很难受。
他感觉她温暖而柔和的怀抱,在疲倦中放松自己,“你别怪她。她只是关心你,明知道这么做会让你不高兴却还是做了。妈其实很爱你。”
汐韫将他抱得更紧……
这夜,汐韫一直难以入眠。她和梓诺之间存在着无形的阴影。而这个问题当她想触及时却连自己都变得迷惑了。那一直盘旋在心底的迷惑,好像很清晰但当她要做了又会疑惑起来。就好像被一层薄纱覆于两人之间,而且时时会伤害到他。纷乱的思绪理不清,剪还乱。她幽幽一叹,翻过身,在月光下看着躺在身边的人。他睡得并不安稳,眉轻蹙着,时而有些微的挣扎,他正做着噩梦吗?她伸过手,轻轻握住他的手,想让他能感觉到她,不再受梦靥的困扰。他温暖清爽的气息包裹着她,令她安心,睡意袭来,她倒在他的怀中沉沉地睡去。
汐韫看着手上的邀请卡。嵇文的个人画展。认识嵇文已经快有三年了。那时郢海刚刚去世,她无法走出悲伤。在那段日子里她看了无数的画展,也就是在一个画展上偶然认识了嵇文。也许是因为嵇文对画画的热爱与郢海一样,汐韫对他觉得很亲切,两人就这样成为了朋友。两年前嵇文为了一个女人追去巴黎,之后就失去了联络。没想到在这么久之后竟然收到他个人画展的邀请函。她微微地笑了,他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举办个人画展。而他,竟然还记着她这个朋友。
电话铃响起。
“你好啊!”电话那头响起一个陌生而磁性的嗓音。
汐韫微微挑眉,“好久不见了,嵇文先生。”
他笑起来,“我很荣幸,美丽的汐韫小姐竟还记得我的声音。”
汐韫也笑了,“你的邀请卡提醒了我的记忆。”
“如果你肯赏脸一起吃午饭,那么我的人会提醒你更多的记忆。”他揶揄地说。
“好啊。”她微笑着答应他。
当汐韫再一次看到嵇文时,果然怔了怔。他和三年前相比变了很多,应该说变得太多。嵇文很优雅地为她拉开椅子,一眨不眨地看着汐韫。
“怎么?很惊讶,我变了很多?”他微笑着问。
“是很惊讶,你简直变成了另一个人。”她坦白地说。
“如果这是夸赞,我很荣幸。三年前不修边幅的人现下变成了优雅的绅士?”他玩笑着说。
她点点头,“以前你的头发像稻草。”这是她对嵇文印象最深的地方。
他也笑了,“想不到你对我的稻草头印象深刻。早知道我就该保留这一项!”
点了午餐,两人边吃边聊起来。
“什么时候回来的?”
“两个月前。”他泯了口红酒,静静地看着她,“汐韫,你一点都没变。”
“我?”她微微笑了,“变了。三年,怎么可能不变呢?”
“那也是变得更成熟更漂亮了。”
“谢谢。”
“是真的,你现在美丽而耀眼,充满了魅力。”他凝视着她,眼神灼热晶亮。
她不甚在意,喝了口浓汤,“你女朋友怎么样?当初你就这样追去了。”
“我们一年前分手了。”他淡淡地说。
她觉得有些遗憾。
“你结婚了?”嵇文忽然看到她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挑眉问。
汐韫看着自己的手,温柔地一笑,对他晃了晃,“对啊,快半年了。”
“那祝贺你了。唉,我还是迟了。”他故意重重地叹了口气,眸中透着难解的光芒看着汐韫,“你……已经忘了‘他’?”
汐韫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当初他们认识的时候都大致讲过自己的故事。她慢慢地摇头,“他会一直在我心里。”“那,你丈夫知道?”
她点头,“他知道。”
嵇文眼中带着奇异的光芒,“哦?我倒很想见见他。画展那天你和他一起来吧。”
汐韫还未回答,手机忽然响起。她对嵇文点头示意,接起电话。
“梓诺。”
“汐韫,很抱歉。今天晚上的聚会不能陪你参加了,院里临时转进了加护病患……”
“你不能回来……可你已经答应过我了。”汐韫的声音透着明显的失望。
“我真的很抱歉。”梓诺匆匆撂下这句话便收了线。
汐韫对着手机依旧怔怔。
“你丈夫?”嵇文在一旁问,将汐韫的神色都看在眼里。
“嗯……”她心不在焉地应了声,仍未回神。
“他爽约了?”他颇有兴味。
她收回神思,淡淡地一笑,“不算爽约。他是一名医师,首先想到的自然是病患。”
“病人重要,妻子就不重要了?”嵇文不以为意地反问。
汐韫没有接他的话。
“我在法国生活的两年,学会了一件事。没有什么比自己的爱人更重要了,不要让爱人等待,等待的结果只会失去。你先生似乎还不明白这个道理。我很质疑他对你的爱喔……”他半真半假地说。
汐韫回眸看他,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这是你的观点。每个人对爱的看法不同,表达的方式也不一样。只要彼此知道对方的心意就够了。”她很肯定梓诺对她的爱,从来不会怀疑,虽然他从没说过“我爱你”这三个字。
“是吗?”嵇文笑着,看来他们的观点很不一样。不过无妨的,这并不能动摇他的决心。他这次回来是为了她。
午夜12点,梓诺结束了一天的忙碌回到家里。今天待在手术房的时间算起来有8个多小时,他觉得腰酸背痛,不禁一笑,自己是老了吗?也对,快三十二了,不再是从前二十几岁的年轻小伙,经常可以熬夜不睡,岁月真是不等人啊。
汐韫还没有回来。今夜本来是要和她一起去参加一个聚会的。虽然是因为工作而没能去,梓诺却因此暗自松了口气。他以前是不在乎别人的闲言闲语,可是现在他变得在乎了,更在乎汐韫的感受。他不要汐韫难堪,怕她因此而不快。
裴梓诺,你越来越懦弱了。
在热水里泡了很久,差点睡着。沐浴之后疲劳感似乎减轻了很多。梓诺没有上床睡觉,反而走到起居室,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瞄了眼时间,凌晨一点,汐韫快回来了吧?盯着屏幕的眼却愈来愈模糊起来。
汐韫熄了火,转头看着嵇文,“还忍得住吗?伤口很痛?”
嵇文摇摇头,牵起一个笑容,“不要紧。”
“真的很抱歉,你好意陪我参加宴会却反而使你受伤了。”
“真的没关系,能和你一起参加宴会我觉得很高兴。倒是因为现在时间晚了不能过江,要在你家打扰一夜,我很过意不去。”
汐韫看了眼室内,亮着微弱的灯。车库里梓诺的车也停着,他已经回来了。
“嵇文,拜托你一件事。刚刚聚会上柳桢的疯话不要让梓诺知道,至于你的伤就说是意外,好吗?”她看着他。
他心上并不好受,她很在乎她丈夫的感受。但他脸上却露出豁然的笑容,“你放心。”
两人进了屋。汐韫拧亮了灯,看到沙发上熟睡的梓诺时,稍稍愣了下。
嵇文看着沙发上穿白色睡袍的男人。他靠着垫子睡得很沉,手上还抱着一个抱枕。他的脸部线条分明却又柔和,这男人的气质清爽甚至还带着一丝孩子气。
嵇文不得不承认,他配得上汐韫,刚刚在聚会上那个死缠着汐韫的柳桢完全比不上。看来,他是一个强劲的对手。不过,他不会因此退缩,就算他是汐韫的丈夫。他已经不是从前的嵇文了,在国外几年,他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只有自己去争取,否则什么也得不到。
“梓诺。”汐韫走到他身边,轻轻摇他。他真的睡得很沉,连她进屋都不知晓。她其实不想叫醒他的,他一定累坏了。只是,现在还有一个嵇文,她得叫醒他。
“汐韫……”梓诺地睁开眼,模糊中看到了他的妻子。
她情不自禁地亲吻他一下,“是我。”柔柔地说着,“你怎么不回卧室睡呢?”他的样子让她又爱又怜。
他清醒过来,然后看到她身后的嵇文。
“这是嵇文,我的老朋友。因为出了点意外,今晚要在家里借住一宿。”汐韫在旁解释着。
“你好,我是嵇文,很高兴见到你,裴先生。”嵇文首先大方地伸出手,表情明朗而亲切。
“你好。”梓诺回应他,虽然他从没听过汐韫有这个朋友,之后他马上发现嵇文受伤的手臂,“嵇先生的手臂受伤了,怎么回事?”他转头问汐韫。
“哦,是在酒会上被一个喝醉酒的客人意外砸伤的,本来是会砸到我的,嵇文为了救我才受的伤。”汐韫斟酌着说。
梓诺微一皱眉,看出她言辞的闪烁,但并不追问。
“嵇先生,我替你处理一下伤口。”他去拿来了医药箱。
伤口很快处理完毕。
“裴先生真是一位好医师,细心利索。”嵇文说得诚恳。
“嵇先生过奖了,我还要谢谢你救了汐韫。真的很感谢,要不然,受伤的人就会是汐韫了。”
夜色深沉。
汐韫翻了个身,蜷缩到梓诺身侧,“梓诺,我这样带嵇文回来,你会不会觉得很唐突?”
他伸过一条手臂将她揽入怀里,“怎么会呢?他是为了你才受伤的,你该这么做的。”
手覆上他宽厚的胸膛,“我认识嵇文有三年多了。两年前他去了法国,一直断了音信,前不久他才刚回来,邀我去看他的画展。”
“画展?他是画家?”梓诺觉得有点意外。
她轻轻一笑,“他的外表不像吗?”觉得他的反应很可爱。
他也笑了,“我以为他是个商人,是你生意上的朋友。他看起来很有气度很……优雅。”他在搜刮着形容词,他是医师不是文人,所以不大会说话。
汐韫又格格地笑了,“优雅……呵呵,你的形容词真有趣啊!”
“是吗?”他的声音有点困惑含糊。
汐韫感受到他温暖的体温,觉得既安心又舒适,“梓诺。”
“嗯……”
“你身上有魔力,你知道吗?”她稍稍顿了顿,接道:“有让人安心的魔力。”
他没有回应。
“梓诺,”她再轻唤他,偏头看看,他睡着了。她笑了,抬头在他额上轻轻一吻,“好好睡吧。”像安抚孩子。
嵇文睡了个好觉。清晨梳洗过后走出了客房。
餐厅里摆着热气腾腾的早点。有香喷喷的土司,也有清淡的白粥。
“你起来了,睡得好吗?”汐韫温雅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嵇文回头笑着,“很好,你家的床很舒服。”
“吃早饭吧,你一定饿了。”
“这么丰盛,没想到你不仅会做生意在厨房也这么能干!”他不禁夸她。
“我没那么了不起。”她微微一笑,“这些是梓诺煮的。”
“什么?”他真是有点意外了,“你丈夫?”他脸上的表情有着不可思议,还有隐隐的挫败。
汐韫没有注意,“快尝尝吧,梓诺的手艺很好的!”
两人相对坐下。
嵇文看了看四周,“裴先生呢?”
“他去医院了,因为惦着昨天那个急诊病人的情况。”
“他工作经常这么忙?”他挑眉问。
“也还好,遇到这样的病患就会忙一些。”她喝着粥,似乎很享受这味道。
嵇文不再做声,吃着早点,享受着在这样晴朗的早晨和自己喜欢的女人在一起的美好感觉。事实上,他希望每天都能这么度过。
“汐韫。”他忽然唤她。
她抬头看他。
他脸上的表情很温柔,“这是我这些年吃得最香的一顿早饭,能和你一起吃早点感觉真好,在这样清新的早晨。”她稍稍一怔,接着不露声色地回答:“这是我先生的功劳吧,是他煮了这么美味的早点。”
他不再坚持什么,只是微笑。
梓诺接到嵇文的电话很意外,没想到他会找他,还说有事要谈。这倒令他有些好奇,他要谈什么?
中午休息的时间,两人约在了医院附近的餐厅。
梓诺到的时候嵇文已经等在那里了。
“我迟到了?”他微微一笑。
“是我早到了。”嵇文自然而亲切地回答,像是熟识已久的朋友。
梓诺就直接问:“嵇先生要和我谈什么?”
嵇文看他一眼,“关于昨夜的事故裴先生就一点也不好奇吗?怎么好端端的酒会会发生伤人事件呢?”
“你想说的这件事情是和我有关的。”梓诺平静地回视他。
嵇文有感他的敏锐,点点头,“裴先生果然很聪明,一点就通。那我就先说事故的肇事者。是柳桢,我想你应该认识吧,因为他好像很在意你呢!”他的话中不露声色地透着淡淡的讥讽。
梓诺的眉微皱起来,他已经可以猜到一些。
“裴先生想知道他说了些什么吗?”他一直盯着梓诺,看他的反应。
“你想说,我会听。”他淡淡地回答。
嵇文唇边绽出一抹冷冷的笑容,“裴先生果然镇定,好修养。”
“柳桢昨天喝醉了,对汐韫死缠烂打。在被汐韫多次拒绝之后他恼羞成怒,口不择言地侮辱汐韫。他说她的品位果然奇怪,宁愿要一个……牛郎也不要他这样身家清白的人。”他仔细看着梓诺的表情。
在看到他犹如被重重一击的痛苦表情时,他慢慢地笑了。裴梓诺果然在意,他找到了他的弱点,这使他更为笃定。
“我不知道裴先生过去的私生活如何。汐韫是心高气傲的女子,从前我认识她的时候就是欣赏这样的她,坚强而倔强。身为她的朋友,现在看到她遭遇这些,觉得很难过。在裴先生当初选择和汐韫在一起时,难道没想过这些问题吗?汐韫还刻意要我隐瞒,我想她是顾虑到你的感受。可是我觉得我应该要告诉你,如果你只是一味地想和她在一起,而从未考虑过她要遭遇承受的,那我要说,你太自私了。”
梓诺心上又绞着熟悉的痉挛与疼痛,只是这次更甚,同时感受到空洞与麻木,仿佛一个幽深无底的黑洞将他吸入,拉他下沉,而他,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了。他又一次陷入那可怕的深渊里不能进也不能退,只能在那里忍受焚烧的痛楚。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嵇文,“你告诉我这些,并不仅仅是要我了解吧。”
嵇文的眼神明亮而坚决,“不错,刚刚说得那些话,我不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而是以一个男人,为他心爱的女人。”
梓诺看着他,脸上慢慢地露出一个飘忽的笑容,“只要汐韫还需要我一天,我都会在她身边。这是我的答案。”
嵇文的脸色变了,他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裴梓诺明明是很受打击的啊,怎么会?
“那我们就把话说尽,你难道以为她爱你?”嵇文瞪视着梓诺。
梓诺反而平静下来,看他的眼神幽远而深邃,这个男人太心急了。
“爱我?”他轻轻吐气,声音空缈,“她不爱我,她心里永远只有一个人。”
嵇文心头大震,汐韫的心里有个人,他也知道,她死去的丈夫,他只是想不到梓诺会如此清楚,“那你为什么……”他不禁问。
他淡淡地一笑,“和你一样。你很爱汐韫吧。不过你的方式太强硬了,汐韫是不会接受的。你不仅爱她,也要她爱你,变成一种很强烈的占有欲,这只会让她逃离你。不过……这也许才是真正的爱情。爱……本来就是强烈的,会不开心,会发脾气,会想拥有……要双方心灵的回应……”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在喃喃地说与自己听。
嵇文已经很不舒服。坐在他面前的男人,说着他不明白的话却又震撼着他的心,动摇着他的决定。事情已经变了样,不像他所预想的那样,到底哪里出了岔子他却找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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