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突然下起了迷蒙小雨,没有盛夏该有的粗狂,迎面而来的只是细细柔柔的小雨点,却足以迷失双眼。
北滨市中心医院三楼处第45号病房里,白色的病床上正躺着一个女孩的身体。她的呼吸很安静,没有了之前的急促,那丝丝平稳的睡眠气息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不禁为之放了下来,叹了口气,继续看着床上的人儿。
“现在都一点半了,你们几个先回学校上课去吧!”白青看了看手表,发现已经到了那帮学生上课的时间,于是连忙对那些依旧不舍得离开的人群催促起来。
安心、苏晓琳和李珍恩相互看了一眼,再将目光转移到白青脸上,安心开口说道:“阿姨,那我们就先回学校上课了哦!下午放学后再过来看清清,什么时候清清醒了记得给我们个电话,也好让我们放心下来好吗?”终于看到白青点头后,三个丫头这才不舍地最后看了睡着的安清清一眼,接着出了医院向学校的方向奔去。
三个丫头一走,这会儿,偌大的病房内就剩下一脸懊恼不已的安纯纯和满目忧伤着的泷岛熏,他们站在病床前,直愣愣地瞧着安清清静静的脸庞,因为突然晕倒而有些发白的脸庞。
“安纯纯,你也给我滚回学校去!晚上回来再找你算账!”见儿子还没走,白青突然狠着脸对安纯纯发话了,当然,介于这是在安清清的病房里,就算是狠戾,声音也只能小之又小。
听到老妈的发话,本就内疚的安纯纯这会儿只好低丧着头,战战兢兢地从老妈身边走过,直到消失不见。
白青看了还在病床前愣着的泷岛熏一眼,终于再也忍不住地叹了口气,接着随身坐到了病床的另一边……泷岛熏的对面。
“妈妈,您先回去吧,我在这里守着就可以了!”看到白青突然坐到了自己对面,泷岛熏有些哽咽地说道。但是,让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是,接下来白青要告诉他的事情,是他一辈子、永远都无法猜到、也是他最不想听到的关于安清清的所有事情!
“小薰,你还记得我昨天跟你约定好的吗?周末陪我喝杯下午茶的事情。”白青再次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其实我是想在那天把清清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想知道你听到清清的以前和现在,会不会再坚持和清清结婚。但是现在看来,已经没有必要把那些话留在周末说了!我现在就全告诉你吧!”
面对白青的开门见山,泷岛熏有些微愣,但还是很快恢复过来,点点头答应着。
见状,白青突然从带来的包里掏出一本厚厚的装订纸物,径直拿到泷岛熏面前,再将目光转移到病床上的安清清,一脸沉重地继续说道:“你知道为什么我对清清会这样宠着吗?在家里,从小到大,我都舍不得让她做任何家务事,甚是连水果刀都不愿让她碰到,你想知道这些吗?如果你想知道,看了这个你就能明白。”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不要打开,因为打开后会看到自己不想看到的东西。
最后,泷岛熏还是颤抖着双手将装订纸轻轻打开,却发现里面大部分都是病症诊断书和病情报告,怀着不安的心情,当他一眼便瞧到那白纸黑字上最显眼的那串字眼时,漂亮的玻璃瞳孔顿时愣住,随着胸口顿时咯噔一下猛颤,紧接着满满的惊慌、颤抖、不安、心痛也在此刻袭遍他的全身。在看到病情诊断书不到一秒钟时间,他的全身却已是颤抖不已。
他的清清,竟然与妈妈一样,竟然与妈妈一样……妈妈就是被这个可怕的东西从他身边夺去,然而这一次又是谁?清清?他的清清吗?他的清清也要因此离开他的身边吗?
不,这一定不是真的!妈妈一定是在骗他的!只是骗骗而已,骗骗而已!
“……”泷岛熏抖着双手,无言地对上白青沉重的脸颊,那双漂亮的玻璃瞳孔写满了不信,不,是不敢相信。他的清清,怎么会?怎么会是这样?她的‘无故’晕倒,竟然是因为这个?不,一定是医生弄错了!
原本空气流通的空间里,顿时在此刻变得困难起来。鼻子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难受入心,酸楚不已。
“这是真的!周末跟你约的下午茶,我就是要告诉你这个的!小薰,你知道吗?有一件事情除了我和纯纯的爸爸知道,再也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情。”白青还是决定硬着心说出来,毕竟对待像泷岛熏那样的贵族公子还是得全部坦白比较好。话到这时,她的记忆渐渐飘向了远方,“清清其实并不是我的亲生女儿!还记得十七年前,清清那时候才是个十五个月都还不到的孩子。那年的冬天,下着好大的一场雪,那天早上,当我们打开家门的时候,却惊奇地发现门外一个最多就十五个月大的孩子,你知道,那个孩子就是现在的清清!”
栗色的瞳孔里面,只有不尽的痛苦。因为是关于清清的事情,即使痛苦也要继续听下去的事情,泷岛熏只能静静地坐在白青对面,魅惑的脸上透着重重的忧伤,一层又一层,直至将脸颊覆盖。
“那个时候,天真的很冷很冷,襁褓很薄,要不是发现得及时,清清恐怕早已经没有了命……”白青又开始陷入了记忆的牵绊里,“那时,纯纯也才五个月大,正好我们家生下纯纯后已经有了三个儿子,在见到清清后心里猛然一喜,我们一直都想要个女儿,却一直未能如愿。我想,一定是上天可怜我们家没女儿,所以才把清清送到我们身边。所以,我们在捡到清清后,并没有去帮她找亲生父母,只是留在身边,把她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带大……可是小薰,你知道吗?这老天就是有这么残酷,先给你一个甜蜜的蜜枣,然后再狠狠地给你一记爆栗。清清明明已经被她的亲生父母抛弃,却在医院给她做身体检查时查出她患有那种病。那个时候,我们和她的生父生母一样想到过放弃,但是……但是……但是,看到这么可爱的小清清,怎么舍得丢弃?”
说到这里,白青两眼已是泛起一片白雾。紧接着,一滴眼泪唰地从她的眼眶里面蹦出,然后,一滴,两滴……看着床上的女儿,睡得那么香甜,就像小时候的小清清那样,可爱到让人舍不得丢弃的小清清那样。
“为了给小清清一个温暖的家,我们甚至瞒着家里,骗家里说清清是我们在外面忙工作时生下但一直没有回家而已。不管是亲戚还是朋友,我们都保管得相当好,现在,你是第三个知道的人!”白青的眼睛不断在泷岛熏与安清清两边穿梭,嘴里似有不尽的话语,“为什么我对清清会比对纯纯还要好,因为清清是个需要爱的孩子,因为她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不知道。从小到大,我都舍不得让她动一根手指头做一点家务事,因为怕她受伤,怕她会突然离我们而去。就算当我们知道她在学校的表现和成绩多么不尽人意时,我们还是舍不得对她打骂一下,因为她是清清,是我们永远的清清啊……”
美丽的瞳孔,早已淌下了滴滴泪珠。那张清冷的俊脸上,早已被泪水铺满。
清清……
一定会很快乐幸福地继续生活下去,他相信。因为在见到她的第一眼起,他的心里就有种和她这辈子注定要度过一生的强烈感觉。现在的她,只是恰巧被太阳晒到而晕倒的,没关系,没关系,只要这次没事就好!
泷岛熏擦了擦脸上的泪,继续忧伤地看向白青。只要是关于她的,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他都会听下去!谁让,她是安清清呢?他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精神支柱,唯一的依靠啊!
“小薰,你说你要娶清清,你说你要和清清结婚,作为妈妈的我很高兴自己的女儿可以得到永远的幸福。可是,小薰,现在你应该知道,像清清这样的孩子,她是活不了多久的!上天只会这么残酷,它不会告诉我们生命的尽头是什么时候。所以,为什么昨天我会那么犹豫,担心的就是这个。她的生命会很短暂,或许明天醒来就不在了,或许下一秒就消失了。我和纯纯爸爸,就是想要将她一直留在身边,在她生命的最后这段时间,想给她世间最温暖的爱!知道吗?小薰,现在的你,听到清清这样的过去,这样的身体,你还会想要和她结婚吗?你还会像昨天那样坚持一定要娶清清吗?”
白青的话,在此落定。
时间,就像断了带的气球,只会越飘越高,越来越远。就如人的生命一样,脆弱得转瞬就逝。你永远不知道自己在哪个路口下车,永远也不会知道哪里才是生命的终点。
她会死吗?不,一定不会!因为他的预感是最强烈的,他们将会共度一生,一生相伴!
“难道就没有办法救清清了吗?”许久,泷岛熏深情地看了清清一眼,那丝柔情像是依附到了一丝难以斩断的羁绊一般,再难从那转移开来。
“办法是有!”白青无奈地摇了摇头,“但是,这真是个困难的办法啊!如果可以找到她的亲生父母,如果她的亲生父母有另外一个孩子,我想这样,就可以救她,救清清……”
可是,要到哪里去找她的亲生父母?
“妈妈!”一听到还有一丝解救的希望,泷岛熏的眼睛顿时一亮,他有些欣喜地问道,“是不是只要找到清清的生父生母,就可以救清清了?”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愿意去自己找!
“可是小薰,你要知道,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想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一个人真的很难,更何况又是她的生父生母呢?”白青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当初在襁褓里关于生父生母的信息记号什么也没有留下,只看到一个数字,是清清的生日数字。”
希望渐渐破灭,心也慢慢沉落,此时的泷岛熏,只感觉绝望至极。
她真的没有救了吗?她真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离他而去吗?
不,一定不会!她会好好地活着!一定不会像妈妈那样,固执地离他而去……
妈妈,你会保佑清清的对不对,一定要保佑清清,不能让熏儿的唯一也离开身边!
咯噔……
椅子强烈的移位声,突兀地响在这个不大的病房里。
紫色的光影,飞速般地从白色的病房里面窜出,没有留下任何话语,没有留下一丝表情,就像疯了一样,拼命窜出医院。风也不知何时吹起了薄薄的白色毯子,留给白青的是一丝丝无奈的叹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