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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他的失落 (1)

马邑那边的汉兵们回来了!却是计泄失败的结果,我虽早知道结局是这样,但从朝堂上的官员嘴里说出来时,我还是大吃了一惊,再看向刘彻的时候,蓦然发现他放在小几上的手已经握成了拳头。他的脸色阴郁,嘴巴紧抿着,堂下众人都不敢发言了。

原来王恢到了马邑后,让邑人聂翁壹假装以卖马邑城的名义,迷惑匈奴的大单于领兵十万骑入武州塞。而三十万汉兵埋伏在马邑旁,御史大夫韩安国为护军,护四将军以埋伏单于。单于到了汉塞,在离马邑还有百余里之地,看见牲畜遍布野地却没人管,深感奇怪便起了疑心,领着十万兵马直接就攻打马邑亭了。雁门尉史行微为了保住亭口和自己的性命,竟将汉兵埋伏之计全数告之单于。王恢他们再次约单于入城,单于便不肯赴约了,所以王恢他们此次出行一无所获,劳兵伤财不说,还使得匈奴宣布拒绝再与汉朝和亲。

“王恢,此次失策你责任重大,部署不周全,以致计泄,导致匈奴与我朝绝交。你罪该当斩!”刘彻沉默了半晌,突然说道,“来人,把王恢押入狱中,日后处斩!”

“陛下!陛下……”王恢跪在朝堂上,上半身伏在地上,额头都贴到地上去了。虽然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的身体在抽搐,也许是自责,也许是恐惧,也许是后悔……我可怜他,一个现在在我眼前还好好的生命即将被结束,于心何忍!但,这个制度就是这样,我无能为力。

下朝后,刘彻回到宣室殿就让所有的人都出去,留他一个人安静一会。我是最后一个走到殿门的人,因为心中有些心疼,不忍心让他一个人面对那些打击。

“诗兰?”他忽然回眸望见我,那种失落的眼神似乎十分悲伤,“能留下来陪朕吗?”

我微笑地点点头,轻轻地把门关上了,然后走到他跟前。他抱住了我,我仿佛感觉到他内心深处的绝望和挣扎。这个年轻的帝王,满怀雄心大略,刚登基那几年,雄心勃勃地在政治上想开辟新天地,却被信奉黄老思想的窦太后一手遏制住了。他唯有忍耐,用醉心于游猎的表象来迷了众人怀疑的眼,却一直在默默地积蓄力量,待窦太后一去世,他就开始改革换制,换掉了所有窦太后生前的亲信,听从董仲舒的建议实行独尊儒术。孰不知,他提拔亲舅舅田蚡为丞相一举给他带来了很多隐形的阻碍。

王太后和窦太后一样信奉黄老思想,田蚡嫉妒董仲舒得宠和步步高升,便利用王太后的势力逼着刘彻将董仲舒调任江都易王刘非国相,那不过是去年的事,然而除了我之外,他们都不知道董仲舒这一去江都就是十年!也许,刘彻感受到了很多束缚他实现帝王抱负的力量,又或者那些束缚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多。所以,他难免会压抑,难免会郁愤,没有人知道他深夜里的慨叹,没有人知道他一个人时的寂寞。

我懂的,他所有的不快乐,他所有的苦恼,他所有的叹息,我都看得到听得见!

我搂着他的腰,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默默地陪他流泪。

“朕该怎么办,该怎么做才能顺应天意?”他喃喃自语道。

我想了一会,慰藉他道:“自古难有人能完全做到顺应天意,哪怕是孔圣人周游列国也未能找到重用他的君主,他的政治抱负亦是空余千年一叹。圣人尚且如此遭遇,陛下也不必太过悲怀,一切会好起来的,时机未到罢了。”

他走到敞开着的纸棂窗前,仰望着高远的蓝天,长长地叹息着。我望着他的背影,好似一个失去指引的门徒,在命运面前徘徊,找不到前进的方向。原来每个人成功的背后,都是无数次的彷徨,迷惘之后的奋起而堆积起来的泪水。

我走到他身旁,与他一起望着苍穹,那天空真是宽广,宽广到我们看不见它的边缘,不知道尽头延伸在哪里,犹如命运的诡谲般神秘。当一个人的梦想在萌芽阶段就被无情地掐断,他该如何重新积蓄力量再次成长,那个过程又该多么难熬。

我的手碰到他的手掌,我和他十指相握,我只想用这种方式告诉他,我会陪着他,默默地站在他身后支持他,虽然我出不了什么力量帮助他,但我有一颗关心他爱他的心。

“本来,朕以为此次伏击匈奴会一举成功。等王恢他们回来之后,朕再举行封妃典礼,封你为夫人。”他忧伤地说道,“不料事情竟是如此结局,朕很失望。对不起,诗兰。”

我轻轻地伏在他的胸前,感受着他的呼吸起伏。我说道:“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

我前几天还和卫青说我不想被封妃,竟然鬼使神差地答应等卫青,我那时头脑好像一片空白又似乎很混乱,我心里到底在徘徊什么!我有时候真的看不清自己的心,明明很爱刘彻,却对他若即若离,我时而对这份感情逃避,时而又愿意为他而守候,我连自己在想些什么也不清楚了。我好迷惘,好无助,谁能为我指条明路。

他搂住我的双肩,在我额上印下一个吻:“你当真不愿意当朕的夫人吗?我要听你亲口说。”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他怎么说出这样的话,莫非他听到了什么风声,不然怎么可能知道我不想被封妃的事?

我仰起脸看他,他的视线却立刻从我的脸上移到窗外去了。

我忽然感到尴尬,不知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于是只好沉默。

我望向窗外,正好此时,卫子夫跨进宣室殿的庭门,她身旁还有一个穿着华丽面容娇美的贵妇人,两人本来有说有笑,远远地望见窗里的我和刘彻相拥在一起,她们的笑容都僵住了。那贵妇人神色难堪地看了看卫子夫。卫子夫的脸色更是不自在,煞白的,尤其是那双露露含情目漫上了一层若隐若现的嫌恨。

我忙从他怀里挣脱开来,羞愧地退到离他远点的地方,避开窗外众人的目光。

接着,王谷在殿门外喊道:“卫夫人、平阳公主到——”

原来贵妇人竟是当年将卫子夫介绍给刘彻的平阳公主。

她们进了殿,卫子夫就令身旁的宫人都退了下去。我躬下身来给她们请安:“奴婢见过卫夫人、见过平阳公主。”

那一瞬间,我明显感觉到气氛的凝固。

平阳公主只是仔细地打量着我,眼神流露出一种略带疑惑又似乎很欣赏的光晕。卫子夫顿了顿身子,却立刻快步上前扶起我:“妹妹快别行礼,再过些日子,你我就是一家人了。既是一家人,何必这样拘礼呢?”

我抬起眼看卫子夫,她在对我笑,温柔妩媚的笑里,或许别人寻不着一丝怨刺的痕迹,但我从她的眼底那一抹不易察觉的鄙夷,看出她对我的厌恶。我不会忘记她在我遭公审时看我的眼神,盈盈的笑意里埋藏的不屑。

我道:“夫人折煞奴婢了,奴婢出身卑微,岂敢与夫人平起平坐!”

平阳公主爽声笑道:“这位仙女似的姑娘便是宫中传得沸沸扬扬的杨诗兰?”她温和地望着我,亲切有加。我羞愧地回道:“奴婢是杨诗兰,仙女这封号奴婢承受不起,都是宫人们乱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