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汉梦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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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外面的世界

“诗兰,诗兰,你在哪里?诗兰……”

黑暗中我听见有人在着急地喊我的名字,我浑浑噩噩地睁开双眼,周围黯淡无光,一股寒气袭来,我觉得身子有些发凉。我的手触碰到什么软软的东西,像人肉似的,呛鼻的腐烂味直往我鼻孔里钻。

“诗兰,你在哪里?你应一下我,诗兰——”

不远处,有两个灯笼在晃荡,熟悉的声音。

“阿豹?是阿豹吗?”我激动地站起来喊道,双脚不知站在什么东西上面,既硬又软的好奇怪,我站不稳就摔了下去。阿豹听见我的声音,忙往我这边跑了过来,他提的灯笼一靠近,我才发现我周围全是尸体!我正躺在几具叠扔在一起的男尸和女尸上!有一具尸体面目全非,血流满面,他旁边的尸体是具女尸,不知是怎么死的,眼睛因为恐惧而瞪地老大,她死不瞑目!

“My god!救命啊……”我吓得魂飞魄散地大喊了起来,浑身的汗毛立刻竖起。

阿豹把惊恐万分的我从这个死人坑里拉了上来,东方朔也提了个灯笼奔这边来了。

“杨诗兰,这半夜的,你小声点,想招魂不成?”东方朔天生洪亮的嗓音压低了声音道,忍不住还带了笑意。惊魂未定的我拍拍自己的胸口压压惊,我几乎是带着哭腔说的:“妈呀,我第一次离死人这么近,还是一堆死人!”

“诗兰,你还好吧?”阿豹笑着问道,“没想到再次和你见面,竟然是在这种地方,你简直就是个奇女子,我被你折服了。”

我看着阿豹,一年多不见他了,他一点也没变,倨傲不逊里夹带着几许憨厚。

我说:“是啊,我们上次见面是我差点要被砍头,这次却是我装成死人逃出来。”

“叙旧留到明天吧,现在天快亮了,我们赶紧离开这里。”东方朔说。

我和阿豹于是跟在他后面匆忙走了,绕了好一段路才走出那个森林,出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两匹马栓在树边,静静地躺在草地上休息。东方朔是悄悄出来的,天一亮他就得回刘彻左右,刘彻见不着他人影肯定起疑心。他向我们作揖道别:“诗兰,我能为你做的就这么多了,相知一场终须别,你和阿豹保重!”

我一时感动地无以言复,只是含泪地笑着看他。阿豹也向他作揖道:“东方兄弟放心,我阿豹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咱们后会有期了。”

东方朔点点头,深有意味的眼神盯了我一会,然后骑上他的马策鞭而去了。我冲他的背影喊了一句:“我会永远记着你的,谢谢你,东方朔!”东方朔没有回头,只是将手在空中挥动了几下,好像是在说不用谢,又好似在和我作别。我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在苍茫的雾色中凝成了一个小点,我心里涌起许多感慨。能认识东方朔和阿豹这些朋友,我何其有幸!

阿豹将留下的那匹黑马牵了过来,把马背上放着的包袱背上他后背,对我说:“我们必须马上离开长安,天亮之后也许陛下就派人来寻你了。”

我问:“我没想过要去哪里。”我忽然茫然了,我从计划逃宫到现在终于逃出来了,自始至终,我都没有考虑过要躲到哪里去!我既不认识路,在四海之外又没有什么熟人,我当时一心只想着逃出未央宫就好,去哪里都可以。

“杨诗兰,你在和我开玩笑吗?”阿豹不可思议地看着我,“难道你要留在长安?”

留在长安?这或许是个好提议,不是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刘彻一发现我溜出宫外了,他肯定以为我要远离长安,会马上加派人马堵住各个城口,检查过往行人,到时候我和阿豹就很容易被发现了。对,就留在长安!

我冲阿豹笑道:“你的住处在哪里?我快困死了。”

阿豹一怔,难为情地瞅了我一眼,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我凑近盯住他的脸,想从他的表情里寻到一丝可疑的痕迹,他躲闪着眼神避开我的视线。

我大声喊了一个“喂”,然后生气地瞪着他:“阿豹,你到底想什么呢?你不给我安排住宿,难道让我睡街头吗?”

阿豹憨憨地说道:“你是姑娘家,我一个大男人把你领回去,别人怎么看我,我倒无所谓,那你的名声可怎么办?”

原来是在担心这个,我这个从现代来的人,思想比起这些古人那当然开放多了,竟然忽略了这一点。但既来之则安之,我说:“我们可以当一对夫妻,别人就不会说什么闲言碎语了。”

“夫妻!”阿豹吓得眼睛睁得圆鼓鼓的,喉咙噎住了般,猛吞了一下口水,“杨诗兰,你要嫁给我啊?”

“美得你,我是说当假夫妻。”我详加解释道,“听说过契约夫妻吗?在我们那里,有很多这样的故事——契约夫妻就是男女双方为了某种目的假装结婚,立下契约彼此互不相干,维持表面的名分即可。”

他“哦”了一声,略微失望地低下了眸,不说话了。我一下子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在想自己的要求会不会有些过分了?我是有求于他,将来未知的一段日子里必要受他照顾,这样欺负他是否有点欺人太甚了?想到这,我羞愧地低下了头:“对不起,阿豹,是我太过分了,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我身上有很多盘缠,你帮我找一处租房便好,其他的出路我自己会想办法。”

阿豹闻言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我:“我可以对外说你是我远方亲戚,投奔来长安寻亲的。以后,你就叫我哥哥吧,反正我也比你大好多。”

我遭皇后陷害入狱的时候,阿豹是二十八岁,至今已然过了两年多,他有三十岁了,这样的年纪在古在今都算长的了。我问道:“你还没娶亲吧?”

“嗨,我阿豹孤家寡人一个,自由自在惯了。在上无父母管束,在下没有妻儿,来去随我意,潇洒人生不尽欢,何必取个老婆约束自己?”他慨然笑道。

我挺欣赏他这样的逍遥态度,颇有些像东方朔,但从他眼底隐约显现的思虑,未必是发自真心的自在快乐,也许偶有深夜独处时的凄凉也说不定。

我说:“刚才我说的假夫妻,你别往心里去,就当我杨诗兰疯人疯语了一下便罢。”

他先上了马,朝我伸出手:“这两年,我虽在宫外,但你的事东方朔都告诉我了,你性情不受礼制拘束我也是有所耳闻的。走,我们回家。”

我愣了愣,这一句回家他不知道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的意义。我多想回家啊,却遥遥无期,甚至没有希望!我淡然一笑,抓上他的手上了马。他的手环住我的身体,拉着缰绳,策马奔腾而去。清晨的凉风刷刷地吹在脸上,我感觉有点冷。望望天色,接近拂晓了,快到秋天了,早晨的气候越发的清寒。

我们进城里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城里人来人往的挺热闹。满街的小吃香味到处飘,路边摊的主人不时地吆喝了几声,偶有马车快速地驶过,马的嘶喊声长长地回响在耳边,酒馆门外挂的布旗时不时地被风拂起。

“好浓的生活气息喔。”我开心地左顾右盼,咯咯地笑了。“我终于自由啦!杨诗兰你自由啦!哈哈!”

阿豹也替我开心道:“从此,你可以做回你自己了,不用在意那么多的勾心斗角,活得那么累。”

我转头去看他,刚巧他也在看我,这下,两个人的脸离得这般近,他热乎乎的呼吸扑在我的脸颊上,我觉得痒痒的。我局促地笑了一下,忙转回了头,他不自在地干咳了两声。自此,我们一直回到他的住处,都没有再说话。

阿豹被逐出宫外后在一家酒家打杂,他住在酒家后面的房舍里,屋里摆设简陋,除了睡觉的榻和一张矮桌,什么东西也没有了。我一进他的屋里,一股淡淡的酸味袭来。我忍不住捏住鼻子,我问他:“你这屋里什么味道啊?这么难闻。”

他把背上的包袱扔在矮桌上,不好意思地笑了:“男子汉嘛,一个人住着难免会有些味道,不比你们女子爱干净。”

我说:“你这就一个房间,我住哪呢?”

他“啧”了一声,表示为难。他想了想,说:“我们走吧。”

“去哪?”我诧异地看他。他不会这个时候想带我离开长安吧?

他又拎起他的包袱,说:“我不能留你在这种地方,我们自己开一家饭馆做生意,不用寄人篱下。”

“开饭店?你的钱够吗?”

“不够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那你之前为何一直在这小酒家里打杂?”

“图个乐趣,顺便攒些钱。”

我“哦”了一声,便随他出去了。

昨夜一晚未眠,我们都有些乏了,先去了一家客栈歇脚。我睡得很香,一觉醒来窗外已经近黄昏了。刚仔细地洗漱了一下,有人来敲门。我知是阿豹,便给他开了门。他神情有些疲惫,眼睛微微发红。我请他入屋里坐,他说:“不用了,我来是叫你去吃晚饭的。我在门外等你。”

我走到门外去,关上房间的门:“没什么可收拾的,走吧。”

到楼下的饭堂里坐下,点了一桌子的饭菜,我的胃口好久没有这么大开了,吃得津津有味。阿豹吃好后放下碗筷,一直盯着我吃饭。我不满地瞥了他一眼:“干嘛看人家呀?影响我吃饭的心情。”

他朗声笑道:“杨诗兰,你吃饭的样子真丑!”

“什么!”我气得喷饭了,他看我吃饭搞得我很紧张不说,还敢笑话我吃饭的样子丑!“你吃了豹子胆啦,从来没人说本小姐丑过!”

“要不然我怎么叫阿豹?”他哈哈大笑起来,引得旁人侧目关注。我埋下头乖乖地吃我的饭,让他一个人承受那些怪异的目光去得了。

“你们听说了吗,田丞相娶亲的事?”

旁桌四个喝酒的男人嘀咕地讨论起田蚡的婚礼。

“听说那个小公主水灵漂亮,啧啧,丞相大人太有艳福了。”

“咳,人家是丞相,当今陛下的亲舅舅,背后还有太后撑腰,当然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可是,你们听说没,婚礼上灌夫和窦婴被众人排挤呐,和丞相闹得不欢而散。想当年太皇太后在世的时候,窦婴位高权要,如今竟落得这个被人欺凌的下场,十足的可悲呀!”

“这皇家的事谁说的准,现在田蚡得势,说不定哪天他就和窦婴一个下场了。”

其他三人一听忙打个噤声的动作:“嘘,话不要乱说,十条命都不够你丢的!”

那人又接着说道:“这有什么,瞧你们紧张的!我还听说田丞相想要他们的地产,花了不少心思呢!他们斗来斗去的,好不热闹!”

“哎呀,这官家的事和咱一点关系没有,管他的呢!酒也喝得差不多了,咱走吧。”“走吧……”

那四人付了账,懒懒散散地走了。田蚡和窦婴交恶的事成了别人饭后的闲聊,众人皆羡慕田蚡富贵得势,孰不知物极必反是历来不变的真理。

“我今天买了个店面,明天你和我过去看看地方?”他用商量的口吻问道。我正想着刚才那些人的话,只是一惊,木讷地点点头:“好。”

“你给酒家取个名字,叫什么好?”他闲来剥花生吃。

我放下碗筷,惊讶地说:“你已经买下店面了?”怪不得他看起来很倦怠的样子,原来没有休息,跑去找店面了。

“在长安的中心,那里价钱虽高,但生意好做,我托朋友介绍的,也省了些钱。”

阿豹的办事效率出乎我的意料,他行动够快,我不禁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了。他一个当了几年的小狱卒,出宫后给酒家打杂的单身汉,他哪来那么多钱?我顿然觉得阿豹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神秘。

“你决定要开酒家?”我问。

他给我倒了杯水,然后再给他自己倒了杯酒,漫不经心地说道:“不然开个青楼?”

“喂?”我扑哧一笑,这家伙倒是有心思开这种玩笑,“我可不想当老板娘。”

“你若有别的主意直说无妨,反正我开酒家也是为了养活你。”

他说完,举起小酒杯仰头饮尽,面颊有些微红,他呼出了一口气,他喝了不少酒。

我心里一阵感动,本来没有任何交集的两个人,却因为我的一场入狱而结识,我们的相识虽不算惊心动魄,却也刻骨铭心。

但我这个人脾性本来就很直爽,不喜欢依靠别人而活:“长安是京都,往来行人确实很多,但相应的酒家也是遍地都有,你再开个酒家未必能争到一席之地。”

他停杯,饶有兴趣地听着。我接着说道:“淮南王不是发明了豆腐吗?你有所不知,豆腐将来会成为普通百姓喜爱的家常菜,不如由我掌厨,咱们开个豆腐馆吧?”

“豆腐——馆?”他瞅着我道,“诗兰,你的想法会不会有点异想天开了?我都没听说过豆腐这东西。”

“想要干一番事业,就要敢为人先。”我拍桌而起,我浑身充满了斗志,我要在这里开启我的创业之路。“阿豹,你等着我帮你挣大钱吧,到时候你当董事长,封我做总经理!”

阿豹一头雾水地看着我,无奈地摇摇头:“我知道你为何要逃宫了,活脱脱的一个男儿性格,说话怪里怪气的,怎么呆得了皇宫那种森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