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汉梦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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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心凉

那日,我追出去寻那个男子的踪影,结果转了几个弯,走了几条街巷,都没有再看到他。我自然是惆怅万分,回来之后的几天心上挂念的全是玉姣,话也就懒得说了。阿豹一直和我赌气,我们俩天天打照面,却互相不理睬。不是我不想理他,而是他不愿意理我,我为玉姣的事烦忧着,也就不想花心思去和他解释什么了。何况,我有什么好解释的呢?事已至此,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忘记未央宫的一切,忘记刘彻。可是,我没有信心自己能够做到心如止水。

雪已经停了,但是地上结成块的冰凝在那里,日渐染了尘土,原来的冰清玉洁没几日就变得污浊了。

这天太阳终于出来了,普光开照,冰块化了流水,到处都是湿湿的,但看着却不觉得脏。水光反射的光彩流溢生辉,点点闪光十分漂亮。

天气一好,豆腐馆的生意又开始回络,门前的人来人往热闹如往。

阿豹经常躲在他房里喝酒睡觉,偶尔心情好了就一个人去外面散步逍遥,或者骑马去郊外吹风。从外面回来见到我,也不看我一眼,只低头急急地回他的房间去。小英和他说话,他倒是有理会,但态度颇为清冷,弄得小英惆怅不堪,再面对我的时候,显然就不太高兴的样子了,到最后竟是我一个人心烦意乱。我决定还是找阿豹认真地谈一谈,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天暗下来了,大家吃过晚饭各自回房休息了。我将白天的账本清算一遍,建兹一直在旁帮我整理清算过的账本,时不时地研下磨。我发觉建兹偶尔会拿欲言又止的眼色瞅我,似乎在观察我什么。我头也不抬地,平静地问他:“建兹,有话和我说?”

建兹是阿豹找来的小伙子,年龄和我相当,但他自小无父无母,一个人吃了很多苦,从小养成的坚忍性格和吃苦耐劳的品质,在豆腐馆的几个伙计里是比较出众的,深得我和阿豹的信任。

建兹眨了一下眼,愣了一会才笑呵呵道:“呵……姑娘,我哪里有话说!”

“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我放下手中的活儿,微笑道。

他正了正身子,干咳了一下子,正经地看着我道:“姑娘,那我就说了啊。”

我点点头。他这才放宽心说道:“我看得出来,姑娘和老板这几天闹了情绪,连带着小英也受了委屈,我们几个跑堂的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又不敢说什么……”

“不是我和他闹,是他和我闹。”我说,“建兹,是阿豹不理我,我让他生气了。因为我的事,你们大家都闹心了,是我的错。”

“不,不,姑娘别这么说!”建兹忙摇手道,“我们岂敢有责怪姑娘之意,建兹只是不想看到你们都不开心。大家一家人嘛,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没什么解不开的心结是吧?”

建兹虽大字不识几个,但为人处事却十分厚道,说话也不轻不重地正点主题,很是妥当委婉,这样的人很难不叫人敬重。

我淡笑道:“建兹莫担心,我这就和他解释去。你说的对,没什么打不开的心结。”建兹“哎”了一声,高兴地帮我收拾账本和墨笔等物,我便径自去了后院。

走到了阿豹的房门前,举手欲要敲门,却听见里面小英说话的声音:“……你要这样到何时?整日溺酒酣睡,一个大男子到底是为了什么何至于此?”

“不要你管,把酒还给我。”阿豹低沉的声音,磁性的嗓音里些许无奈和沧桑。

小英的音调高了起来:“阿豹哥,你就那么在乎诗兰姐?”

“我说了,我的事不要你管。”阿豹不耐烦地回了一句。“我和她之间的事更不要你管。”

“你喜欢她是不是?我看得出来你待她和待我不同,你看她的眼神是那么温柔,却始终对我视而不见,你既然不想看见我,那我走就是了!”

我虽看不见里面的情形,但听那呜呜的泣声也能想象出小英有多伤心了。她的话如雷灌顶般击醒了我,我浑身发抖起来。往日阿豹和我在一起说话对视的情景一幕幕重现在脑海里,我蓦然发现我原来是个多么迟钝的人!

接着,是酒罐子砸在地上的响声,在这静夜里显得刺耳恼人!我局促不安地站在门边,不能在这时候进去,刚想转身离开,小英却夺门而出,借着屋里射出来的光,我看到她脸上梨花带雨的。她看见我在外面,顿了下身子,转而迅速跑掉了。她看我的眼神,愠怒、委屈、怨恨……她的那个眼神让我感觉自己是一个罪人。

我缓缓走进去,阿豹躺在榻上,被子也不盖,敞着结实的胸口,脸上红彤彤的,看来喝了不少酒。小英砸的那个酒瓶碎了一地,瓦片散在房间的四处,我蹲下身将碎片捡起来。在捡起最后一块碎瓦片的时候,右食指不小心被尖利的边缘划破了口子,我下意识地“嗞”了一声,赶紧捏着流血的食指。

“捡这些破玩意做什么!”一直假寐的他,我进来的时候都没睁眼瞅我,此刻却腾地跳下榻来,抓着我的食指就放他嘴里含着。

手指流血的时候,人们习惯性地将指头含在嘴里止血,其实这是不可取的,因为口水里的细菌会流进血液,容易发炎。他当然不懂这个现代常识,我也没有拒绝他这样做,毕竟他是关心我。

“你何必为了我对小英那样呢?”我轻声道,“多不值当!”

“什么是值当,什么是不值当的,你自己又分得清吗?还来指责我。”他把我的手放下来,然后立起身背对着我。

我知道他还在生我的气,我说:“阿豹,小英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我……”

“你不用多言,她一个小姑娘脾气,她的话你勿放在心上!”他迅速打断了我的话,“我阿豹从来不知情为何物,她怎么可能看得懂我?”

“是真的吗?”我记得我在路上发愣的时候,他给我戴上斗笠时那种柔情似水的温暖眼神,给我造成了看见刘彻的错觉。“若是如此便好。”

不管是不是真心话,我宁愿相信他说的。我们之间一直以来习惯了以哥们相待,我希望那种平衡的友谊关系能保持下去。再也不要卷进爱情的纷纷扰扰里,我对爱情已无所期待。

“我要有喜欢的女人,也不会是你。”他转过身来一脸不屑地笑道,“你既不温婉娴静,又是那样的痴傻,为一个不值得的男人付出那么多还是执迷不悟,到现在仍不肯放手。嘴上总说往事不需多提,自己心里却时刻挂念着,这算得上什么洒脱!”

他只顾摇头叹笑,我的眼皮却是一沉,心头平添了几分愁。

我道:“我知道你担心我。我以前以为我是洒脱的女子,我不可能被情所困,那时我甚至不懂爱是什么。但他走进了我的生命后,我发现自己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自以为是的我了。有些感情唯有亲身经历过,才懂得什么叫刻骨铭心。”

他愣了一下,眉头微蹙着别开了视线,转头望向敞开着的门外。我进来的时候见他敞开衣口躺着,就没好意思关门,晚风拂卷进来,吹得我有些发冷。他喝了酒肯定是一身的热气,胸口还敞开着呢,我担心他会着凉。

我忽然想起小英,不知她生气跑出去,跑去了哪里。她定是十分伤心,一个人可能会多想。

“你放心,该放下的,我自然会放下。只求,你以后别再为这事和我怄气,这样的你太孩子气,你也不洒脱了。以后,好好待小英,她真的很喜欢你,别伤她的心。”我满带愁怨地望着他,幽幽地说道。他定定地盯着我,急促地呼吸着,敞开的胸口快速地起伏。我又加了一句:“雪才刚化,天冷。”

说完不等他答话,我很快地转身走了出来,去寻小英。

小英的房间没有亮光,黑黑的,我在门前敲了一会门,仔细倾听里面竟半点声响也无。我疑惑她能跑去哪里,一面担心地往店堂那边赶去,若是她赌气跑到街上去了,这黑灯瞎火的出了事可怎么办!

“女儿家的泪水怎么这么多呢?”

我的一只脚还未踏进店堂,就先听到建兹的声音。我停住脚步,侧耳倾听着里面的动静。

小英啜泣的声音,她说:“我就不懂,我哪里招人讨厌了,为什么他就是不喜欢我?”

“你可不招人讨厌,你最招人喜欢了。”建兹急道,“小英姑娘别哭了,哭坏身子可不好。老板这几天心情不太好,说话就不好听了点嘛,你就别计较那些了。在建兹眼里,小英姑娘是最讨人喜欢的了……”

“他待我怎样,我是知道的,他就是不想见到我!”她哭着打断了建兹的话,“以前没有诗兰姐,他对我还算上心些,知道问寒问暖。可如今她诗兰姐在这里,我就跟透明人一样,和他说话他都爱理不理的!”

“话可不是这样说呀,诗兰姑娘和老板是老相识,好像一起经历过生死的啊,他们之间的情谊重些自然是顺的。”

“你懂什么!她杨诗兰和他经历过生死?哪有的事,阿豹哥就是太善良了才会帮她这么多,她自己脸皮不知厚薄,死皮赖脸地缠着阿豹哥不放罢了。这逃宫的事可不是闹着玩的,被捉回去给砍头还说不定呢!”她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语气里倒有些发狠了起来。我捂着自己扑通加速跳动的心口,不可思议地呆立在那里,原来我竟不知自己在别人眼里是这样的人!

“逃宫?”建兹惊道,“逃什么宫,从未听过!”

豆腐馆的人除了阿豹和小英,其他人并不知道我曾是宫人的事情,眼下小英欲要失言了,我着急地不知所以,又不好意思这时候走进去打断他们,怪煞气的!这小英,我原以为她只是一个易羞的姑娘,念她无亲无靠,年纪也比我小几岁,平时我就以姐姐自居,待她如待清韶般疼爱,怎料得她心里却是那般厌恶我!我心里惆怅百转,苦叹不已。

爱情是个什么东西,竟叫人如此迷了心窍,遮了眼?

“诗兰姑娘在此做什么,可见过建兹在哪里?”

一个伙计出来找建兹不知是何事,我偷听建兹和小英的谈话被他撞见,心里多少有些发虚,忙憨憨地回道:“屋里烦闷,出来透透气,你找建兹做什么?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我们几个伙计今晚想堵一把,就差他一个了。把他找齐,我们好开赌。”

那个伙计一面说着,就往店堂内走去了。看来他好像没注意到我偷听的事。

我怏怏不乐地回了自己的房间,推门进去,蜡烛也不想点了,摸黑爬上榻坐着。

今晚发生的事表面上看起来很突然,但仔细一想,其实是埋伏已久的定时炸弹。也许小英说的对,我不该死皮赖脸地缠着阿豹,我和他识于监狱里时,他就帮过我许多,照顾我不少,我逃出宫却还要依靠着他生活。我凭什么呀,我凭什么让他照顾我,总不能躲在这里一辈子,让他养活我吧?他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他要结婚生子,他要追求他自己的人生,而我也该独立地去寻属于自己的真正的生活了。

我想起许多在宫里的点点滴滴,又联想到现今的尴尬处境,心头难免悲伤。我感觉自己是一个多余的人,在这个不属于我的时代里,找不到容身之地,我今后该怎么办呢?我摇头叹息着,几行冷泪淌了下来,我一时把持不住,一阵哭上来,忙捂着自己的嘴巴,不让哭声发出来。我害怕他们听见,我宁愿躲在这一片黑暗里,让黑吞噬掉我的悲伤。

第二****早早地醒了,昨晚很晚才睡下的,半夜里醒了几次,所以天还未亮便起来了。穿戴好后,出到院子里,天色昏暗迷蒙。隐约间,听见有人练剑的声音,我心奇这冬天大清晨的,后院怎么会有人练剑呢?循着声音,拐到阿豹房间那边的庭前,他的袖子高高地竖起来了,光着胳膊在练剑!我藏在拐角那里,静静地观察着他,他一剑把地上的一块长木板劈成了两半,干净利落!他的剑法熟稔净利,身手敏捷,看来练剑不是这一朝一夕的事情。

我认识的阿豹到底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和他这一段时间的朝夕相处,我渐渐发现他有很多深藏不露的实力,他在憋着一股气,有待一日就要喷薄而出似地。

这么大冷的天,起得这般早,他却练得满头是汗,甚是乐在其中,都没有发觉我躲在一旁偷看。我暗暗地抿了下嘴,他一定不愿别人打扰他,所以才起这么早锻炼,我不能去打扰他,便去厨房忙活早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