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汉梦未央
2422300000062

第62章 怨恨 (2)

太后之所以反对刘彻当年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而和田蚡联手逼得刘彻把董仲舒调离了长安,就是因为她信奉黄老思想——她自己从一个普通的宫人意外地得到汉景帝的宠爱,后来虽然被冷落过,但又幸运地在馆陶公主的帮助下,她的儿子刘彻竟被立为太子,她的地位马上显赫起来。她麻雀飞上枝头当凤凰的经历使得她十分信奉天命,相信人命在天。

我突然悟道,为何太后对我一直很排斥了,也许她不希望我有和她一样的经历,再加上她为维护皇后的地位,所以她很想让我消失!太后何尝不是老于世故的?她既想除掉我这个对陈阿娇的后宫之位有一定威胁的宫人,以此来表达她对馆陶公主当年帮忙立刘彻为太子之恩,又想将处死我为众人做个警告,任何地位低贱的人都妄想迷惑陛下,扰乱君心而影响朝政。

太后的确不是简单的女人,我一直以来都低估了她的手段,如今竟对她刮目相看了,但同时也不得不提醒自己以后多个心眼防她。

太后严肃地说道:“魏其候,你以前又是怎么当上丞相的?难道不是借着窦太后的关系?虽说当年平定七国之乱,你是有出过不少力,但先帝不也封你个魏其候了嘛,咱们谁也不欠谁是不是?今日何必生这么大的气,有话好好说岂不好?”

“太后,臣倒是想和丞相好好说啊,可丞相一心只想要我和灌夫的命,眼里根本容不下我们!”窦婴作揖道,态度有所回缓,“老夫只想为灌夫求情,灌夫这个人天生急性子,是个直肠子,脾气也暴躁,陛下对他常有提拔之意,无奈他屡次犯法被免官。不过,灌夫在平定七国之乱时也是有出过力的。他是一个正直之人,长安的富贵人家和认识他的士子们,没有不对他称赞的。还请太后开恩,大人不计小人之过,对他开恩呐。”

灌夫这个人我没见过,也不太了解,但流落在宫外的那一年,倒是偶然听到过关于他的童谣::“颍水清清,灌氏安宁;颍水浑浊,灌氏灭族。”想必灌夫也干不过不少霸道之事,经常得罪人的呢。听说那童谣是颍川的儿童相互传唱的。颍川在哪,我不清楚,也没必要清楚。

田蚡则不以为然讥刺道:“他若是正直之人,就不会不顾形象在本相的婚宴上酒后乱言,骂本相是小人!此等大逆不道之人,岂能轻饶?”

窦婴觉得理亏了,沧桑的脸庞已现着急之态,我替他感到可怜。田蚡现在一手可以遮天,连刘彻看不惯他的很多做法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田蚡做的太过分时才会怒起而责。因为他的背后有太后撑腰,谁也不敢对他不敬。灌夫在他的婚宴上骂他是小人,当然是自寻死路,况且田蚡之前索要他和窦婴的征地没有得逞,心里早就怀恨在心,这是众人皆知的事了。

一直默默不语的刘彻,此刻眼神淡淡地看着窦婴,嘴角扬起一抹淡然的笑,似是可怜又像是戏谑。他就像在看两个小丑在他面前表演一场闹剧一样,以一个旁观者的态度观赏着,没有人知道他心里的秤是偏向哪一方的。其实,我知道他根本就没打算出手帮任何一方,关于外戚之争,历史上的汉武帝是明智的,他静观其变,任他们去闹去争,他不表态,便不会得罪任何人了。既不会得罪太后,也不会得罪窦婴这个老功臣。到最后,哪一边赢了都可以,于他一点利害也没有。

“陛下可要为老夫主持公道啊!”窦婴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找刘彻为他说话。他那老态龙钟的身体艰难地跪在地上拜着。“当日丞相的婚宴上,丞相有意和一旁的程不识耳语而冷落灌夫,灌夫性子急躁,就骂了程不识是小人,并不是他人所言的含沙射影,骂丞相是小人啊!请陛下明察!”

窦婴和灌夫的友情到底是有多深,居然值得他这般不惜尊严地为灌夫求情。我开始同情他,这样一个历经人情冷暖而又耿直的老人,是多么值得人尊敬。

刘彻道:“魏其候请起,此事还需查清之后,朕和太后才能为你们主持公道,现在争论这些有何意义呢?灌夫若是被冤枉的,朕和太后必定还他一个公道,但他要是确有对丞相不敬之语,那他入狱便是咎由自取。魏其候还是回去等李廷尉查清案情再说吧。”

李廷尉不是那个用醋灌过我鼻子的庸官吗?他是太后的手下,必定会和太后通气,孤独无援的窦婴怎么可能还有希望救出灌夫?只叹这帝王家一损俱损的悲剧了,若窦太后还在世,窦婴也不会沦落至被田蚡骑在头上任意欺凌的地步。想当年,田蚡还天天跑他家,对他千万般的尊敬,一如他家的晚辈呢,就差点没认他当干爹了!

“窦婴,您老还是回家歇息去吧。也不看看你这都什么岁数了,还有气力为他人求情,一只脚已经踏进棺材的人呐……”田蚡得意地捋须而笑,不无讽刺地说道,正眼都没瞧窦婴一下。窦婴脸色十分难堪,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田蚡骂道:“田蚡,你不要欺人太甚,你以为我没有你的把柄吗?你和淮南王有勾搭之事,老夫我可是清楚的很,你竟敢欺瞒陛下,私下里和淮南王有来往,还妄出什么愿意拥护他为天子之言,你那可是犯了灭九族的逆反之罪!”

田蚡一听,大惊失色,心虚地指着窦婴吹胡须瞪眼,一句话也说不出。

刘彻脸色铁青,嘴唇抿地紧紧的,眼里射出冷肃的目光,直盯向田蚡发红的老脸。太后也是猛地怔住了。

我心下一沉,这一场戏居然演变至此,这是出乎我意料的。田蚡和淮南王私下联手的事,刘彻并不知情,他若是知道在上林苑受刺之事和他们有关,他该有多震惊和意外?

我担心的还有王谷。王谷就垂手立在我身旁,我悄悄地用余光瞥见他慌张的神色,他的手甚至有点发抖。真不知道窦婴再多说下去,还能扯出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来,很可能牵扯出王谷受田蚡控制一事。那王谷岂不是将有杀身之祸?我手心不禁为王谷捏了把冷汗!

这时,太后突然霍的站起来,满脸的不高兴:“灭哀家亲弟的九族,那也包括哀家和陛下在内,怎么,魏其候这么希望我们死吗?”

窦婴这才意识到他自己出言不慎,唬得埋头伏在地上请罪:“老臣一时气糊涂了,求太后息怒啊!”

“陛下,你看这窦婴人老了,脑子也不好使了,他说话没有斟酌,你觉得他为灌夫求情的辩护之言可信吗?依哀家看,他和灌夫臭气相投,分明是有意和丞相作对,说不定也想着如何对付哀家呢。”

田蚡马上接道:“陛下、太后明察啊,臣对陛下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切不可相信窦婴无凭之言。他这是在血口喷人,为灌夫一事对我怀恨在心而血口喷人呀!”

刘彻沉着眸子,表情冰冷,众人望向他的时候都惊愕了一下,害怕地低下头去了。我感觉王谷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了。

“窦婴,你无凭无据,诬陷丞相,又语出对朕和太后大不敬之言。”刘彻道,“来人,将窦婴押入狱中,和灌夫关在一起。”

刘彻慢慢地立起身来,我却觉得他那一个起身充满了艰辛,花了好大的力气般。他离开长乐宫,我和王谷忙跟随他后面走了。出长乐宫的时候,我看见天空的颜色是那么灰暗。越是权利集中的地方,黑暗来的越是恐怖,多少不公平的事都藏在那黑暗里了。

而他,是不是也在这片黑暗中挣扎?我走在他身后,望着他高大的背影,我却觉得他一点都不高大——他是那么的孤独,那么地需要人陪。我多想冲上去抱住他的后背,告诉他:我爱你,我会陪着你,你不会孤单的。

可是,我不能那样做,因为我们之间隔着一条名为“尊卑”的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