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月,她九年前就见过你了,只是你忘了。她在花店遇到你的那天晚上,回家来的时候,兴高采烈地对我说,‘星星,我又遇到他了……’人生真是很奇妙,第一次遇见,你借她一个肩膀,第二次遇见,你为她带来一份称心如意的工作。”
九年前?他想不起来,他以为在花店的那次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九年前,你跟着林叔叔出席我们爸爸的葬礼。”
九年前?葬礼?他有印象,是他跟从执业时的第一位恩师去参加恩师一位友人的葬礼的那一回。
“你还记得那个哭倒在你怀里的女孩吗?”沈星偏头问他。
“难道……”那个小女孩,就是……
“没错,就是月月。”
对了!是她!是月月!那个在他怀里哭得凄凄惨惨又强充倔强的小女孩!
他怎么会一直都没认出她来呢?他懊恼了。
等等!现在的重点是——葬礼?他得想想有什么忽略掉的事情……
我爸爸和恋人一起出车祸,我妈妈赶到医院时是坐着情夫的车一起来的,很好笑吧?
这是当时的小女孩说出的话。
她年少时倔强的小脸,与长大后丝毫不显心伤的幸福笑脸重叠在一起……戴林的记忆圆满了。
原来,一个人真的可以把伤痛伪装得不露痕迹……戴林一时间如梗在喉,那个让他又爱又怜的倔强的小女孩,她承担了多少伤痛在身上啊。
“那是一个很不光彩的葬礼。”沈星窝在祁玮怀里,只有祁玮才感觉得到她的身子在隐隐发抖。“我们的爸爸……”往事,难以启齿。
戴林抬手阻止她,“我知道,那个时候她告诉过我。”虽然只是短短几句,但也足以形容她们的难堪。他不忍再让她们姐妹自揭伤疤。
沈星点点头。
“我是个不合格的姐姐。”她有些沙哑的声音唤回他的注意,他抬头,看见沈星已经把半张脸埋在祁玮怀中。而祁玮一改他痞痞的神情,在她耳边低喃:“宝贝,别这样,不是你的错,好吗?”
有那么一时之间,他好嫉妒祁玮,可以做到让受了伤的心爱的女孩那么充满信任的窝在自己怀里寻求安慰。
“爸爸去世,妈妈很快又扔下我们跟恋人远走高飞,我觉得愤怒又受伤,一味地把自己封闭起来,除了月月之外不和任何人亲近,直到我发现月月的不对劲。”
“不对劲?”沈星的话引起他的注意。他急着想知道症结所在,沈星却不急着解释。
“你觉得月月喜欢你吗?”
这个问题让戴林显得忐忑。有时候他觉得月月喜欢他在乎他像对恋人那样,又有时候,他觉得月月只把他当成亲人、比较要好的朋友。
“我说不清。”他诚实地说出自己的感觉,坦白自己对感情没信心。
“那么你觉得她知不知道你喜欢她?”又是一个奇怪的问题。
“她当然不知道。”这一次,他想也不想的苦笑着回答。如果她知道,就不会在自己告白的时候被吓成那个样子。
“其实,她知道的。”沈星淡淡的反驳。
“她这么迟钝的一个家伙,怎么会知道?”戴林无奈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宠溺。
沈星摇头。“她知道,只不过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知道。”
“你在说什么绕口令?”
“她不敢放任你说出心里话。我向语涵姐她们探听过,或许你也发现了,每当你想要告白的时候,她总会刚好有事或者聊向其他话题。”
“我以为是巧合。”他苦笑。
沈星摇头,“不是巧合,而是她下意识的逃避。”
“理由?”他皱眉等待答案。
沈星思索着怎么解释,祁玮却把还剩下半杯的奶茶递到她嘴边示意她喝下。知道他是在表达关心,她柔顺地就着他的手喝下。
在沈星解渴的同时,祁玮已经开口替她回答戴林的问题,“她这是一种后天造成的应激反应,只要遇到感情上的事,她会下意识的忽略,所以她不是没有感觉,而是命令自己不去思考那些东西。你可以跟她搞暗昧,可一旦当你把事情挑明白来说,她就会逃得远远的,跟蜗牛一样缩回壳里不敢出来。”
他怀疑地瞄了眼祁玮,不知道身为外科医生的他原来也修心理学。
他询问的看向沈星,她点头。
他的心,悬得更高。
“你知不知道月月有种奇特的本领?”沈星问。她的思维向来跳跃,还好戴林反应不算慢。
“奇特的本领?”他不懂。
“她能够把自己的心情掩饰得天衣无缝,而用最平常的表情去面对任何人任何事。”
戴林听得直皱眉,他依然不太懂沈星的说法。
“这样说吧,她对涉及情感的东西都是一副可有可无的样子,换句话说,就算她喜欢你喜欢的要命,她也不会表现出来,反而会把你示好的行为当成表演,替你找一堆理由证明你对她只是朋友的感情,然后催眠自己你在她心中并没有那么重要。”
“所以她总是时不时地提醒我我要追的人是恬雨,根本就是她在替我的接近她的表现找借口?”他慢慢整理出思路。
“可以这样说。除非你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你的目标是她,否则你想让她自己去想清楚,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那……他之前因为受她刺激而故意当着她的面对恬雨示好,岂不是弄巧成拙?像是头上一盆冷水淋下,他冷不防打个寒战。
“她为什么会这样?是你们的父母带来的伤害吗?”他追问,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势。
“不只。”沈星接过杯子,捧在手心里,身子还软软地靠在祁玮怀中,“她很害怕失去,失去的东西太多,所以她连拥有的勇气都慢慢失去了。”
去往黎家的途中,回想着与沈星和祁玮的谈话,戴林的心情始终不得平静。
“你想问我她失去过什么?”
“我们十岁生日的时候,月月大声说出她的愿望,她说希望我们一家人永远都这样和和美美的一起生活,在那之后第二个月,我爸爸就被人发现在外面拈花惹草。”
“十三岁的时候,月月很慎重地对爸爸妈妈说,不期待他们一定要合好,只要他们碰面时不吵架就可以了,后来爸爸妈妈真的没再吵得那么厉害,只是开始长期不回家。”
“十五岁的时候,月月哭着说,他们怎样都好,只要还肯分给我们姐妹俩一点关爱她就满足了,可是不久爸爸出事了。”
“十六岁生日前不久,月月抱着妈妈说只要妈妈在就好了,她什么都不求了,可是妈妈却还是走了——跟不知道第几个男人,带着爸爸留给她的钱私奔到国外,后来就再没音信。”
“老天爷很讽刺,每次都是在月月充满期待地说出她自己的心事之后,随后就给她一个重击。对于十几岁的我们来说,希望有一个温暖的家,然后让步到有一个家就好,我们的愿望真的渺小到仅止而已,可是从来都没有人肯成全我们。”
“所有的事都与她的许愿无关,可是月月却认定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如果她能忍住不许那些愿望的话,或许我们家就不会这样……”
沈星说得有点哽咽,将头埋进祁玮怀里。
“月月这个傻瓜……”心一阵阵的抽痛,为小小年纪的月月,“这怎么能怪她,一切都是巧合……”
“是啊,这怎么能怪她,可是她却再也不敢许愿,也不敢向其他人表露她更深的感情,除了我之外,没有人可以让她真正敞开心来。”
沈星沉淀下激动的情绪,认真地看着戴林。
“我希望你能想清楚,爱上月月,会是件很辛苦的事情,如果你只是朋友,她还可以把一切都看得平平淡淡,但如果你是更亲密的人,她会没有足够的安全感,会患得患失,我不确定你能不能给她足够的信心去寻求自己的幸福,如果对此你心中有半分的勉强,你还是放弃她吧。”
戴林迎上她的目光,“我守了她这么多年,怎么容许有人逼我放手?”
沈星笑了,眼泪也不知不觉中滑下一行。
“我可以放心把月月交给你吧?”
戴林没有说话,只是留给对面两人一个坚定的笑容。
何须多言?
夜风徐徐,敞开的车窗使得微风将戴林纷乱的思绪渐渐理顺,城市的夜晚在霓虹灯的映衬下显得绚烂而迷离。
夜渐深,不是登门打扰的好时间,此刻的戴林却不管不顾,一种极端迫切的心情,他想要做些什么,想见她,非常非常想见她。
门铃响起的时候,沈月直觉认为是跑出去逛街的梅子和红杏家了,她不疑有他的走到门前打开门——
紧接着眼一花,整个身子被一个宽厚的怀抱所包围。
月月傻住,这感觉是……
“戴林?”
“嗯。”戴林的声音带着压抑,他紧紧地抱住她,将头埋入她的发间,贪恋不已地嗅着她发上淡淡的果香。
沈月脑袋里闪过许多问号,许许多多困惑在脑中乱作一团,最终冲口而出的却是——“你……怎么了?”
戴林这才放开她,但还是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他朝她安抚一笑,“没事,我们回去了。”
“回去?回哪?而且梅子和红杏……”
沈月像是忽然间想起他之前的告白,急着想挣开他的手。
“我们再知会她们了。”比力气,月月远比不过他,她的小手,他接收了,握紧,不放。
“可、可是……”
“没有可是。”他沉声打断她,不再给她任何上诉的机会,大手一伸揽住她的腰支撑她大半的重量,免得再次伤了她的脚,将她带出门,顺手锁上门。
他难得如此强势,沈月像是被吓到一样,傻傻地随着他走。
“戴林……”沈月坐在副驾驶座不安地动动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