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2年1月,孙中山自上海赴南京就任民国临时大总统,陈其美防范备至,并对邵力子说:“我们革命党惯用暗杀手段对付清政府的显要权贵,也要防止他们用暗杀手段来伤害中山先生。”
可悲的是,迷信暗杀手段的陈其美,最终下场却是死于暗杀。
二次革命失败后,曾任上海讨袁军总司令的陈其美避居租界内,12月间又流亡日本。此后,陈其美积极参与反袁活动,在1914年7月加入了孙中山创立的中华革命党,并被任命为总务部长。
1915年初,陈其美受孙中山之命回国,主持上海和东南各省反袁斗争。
此时的上海镇守使郑汝成正是袁世凯的心腹。为取悦袁世凯,郑汝成在上海疯狂追杀革命党人,惨遭杀戮者数以千计,以致老百姓中流传这样的顺口溜:“镇守使署是鬼门关,党人一去不复还。”
1915年5月9日,袁世凯接受丧权辱国的“二十一条”,并加快复辟帝制的步伐,引起全国激愤。
郑汝成却指责反日爱国运动是“煽惑滋事”、“要挟政府”,叫嚣愿“以一身独当东南各省反对之冲”。
5月24日,上海各团体近万人在南市举行大会,强烈要求抵制卖国条约,郑汝成派出大批军警到现场进行镇压。第二天,市民们仍聚集开展抗议活动,郑汝成再次派军警前往“弹压禁阻”。
陈其美决定,立即设法铲除郑汝成,一是为剪除袁世凯在沪的羽翼,二是替牺牲的革命党人报仇。不久,陈其美得到消息,在日本大正天皇即位之日,日本驻沪领事馆将举行招待会,郑汝成要亲往致贺。陈其美立刻召集骨干会议,筹划暗杀行动,并亲自召见敢死队队员王明山、王晓峰。陈其美说:“欲在沪发难,必先杀郑汝成,故杀郑既所以倒袁,亦既所以存民国也,二君之意若何?”
王明山、王晓峰两人表示一定除掉郑汝成,并异口同声道:“堂堂七尺之躯,献之于国矣。”
11月10日上午,王明山怀揣数枚炸弹,王晓峰腰藏两支驳壳枪,出现于苏州河畔,混杂在川流不息的行人中。
此时郑汝成身穿佩戴多枚勋章的海军上将礼服,悄悄乘汽艇来到附近码头,上岸后即钻入一辆黑色豪华车,前往日本驻沪领事馆招待会会场。
中午时分,郑汝成的座车缓缓驶上外白渡桥。
王明山确定目标,立即扔出一枚炸弹,但因用力过猛没投中。
郑汝成司机见事不妙,猛踩油门,企图加快速度逃跑。
王明山盯住不放,赶紧丢了第二枚炸弹,只听“轰”的一声巨响,车尾被炸坏。王晓峰乘势冲上去,举起驳壳枪连续射击,郑汝成身中数枪,脑浆迸裂,顿时殒命。
事发后,王明山、王晓峰来不及逃脱而被捕。在刑讯中,王明山、王晓峰镇定自若,慷慨陈词:“郑汝成助袁世凯叛反民国,余等为民除贼,使天下咸知吾人讨贼之义,且知民贼之不可为。”受逼问主谋时,两人咬定:“事之始末,皆余二人为之,勿妄涉他人也。”还说:“吾为祖国立一大功,虽死无憾。”
12月7日,王明山、王晓峰两位义士英勇就义。
袁世凯失去郑汝成这条臂膀,当然恨透了陈其美,但袁世凯知道陈其美在上海势力极其强大,要想除掉陈其美是十分困难的。于是,袁世凯只得强压怒火,仍然采取收买怀柔政策,派陈其美的一个亲友到上海去游说陈其美。
当时,说客向陈其美明言:“袁大总统已专门汇了70万元到上海交通银行,准备给你出洋游历。只要你答应,此款随时可取。”
陈其美回答道:“现在我们党员正很穷,此款借给党里用很好。”
说客又说:“这笔款系给你出洋用的,不作别用。如果你不肯,袁世凯便将这笔钱对付你。总之,这笔钱是为你而用的。”这意思就是说,你陈其美如果不肯出国,袁世凯就用这笔钱买凶杀你。
陈其美凛然不惧,毫不动摇地回答说:“我****的事,他听他的便。”后来,陈其美为表白反袁决心,还撰写了一副对联:“扶颠持危,事业争光日月;成仁取义,俯仰无愧天人。”明确表示自己对革命忠心不二,做好了“成仁取义”的思想准备。
袁世凯因此对陈其美更加恨之入骨,悬赏10万银元行刺陈其美。
然而陈其美匿居法租界,深居简出,他在多处设有寓所,其租赁名义又多为他人,如萨坡赛路14号的承租者是日本人山田纯次郎。因此,袁世凯欲暗杀陈其美的阴谋一时也无法得逞。很快,袁世凯又将赏金增至13万银元。
当时南京浦口商埠筹备督办蔡和是袁世凯心腹,蔡和与曾任沪军都督府骑兵团团长的张宗昌是赌友。
有一天蔡和约张宗昌打麻将,张宗昌来赴约却只见蔡和一人,很是奇怪。蔡和将张宗昌引入内室,问张宗昌有没有胆量替老头子(指袁世凯)干一件重要事情。张宗昌本来是在“二次革命”中临阵倒戈、投降了冯国璋的军官,这时颇不得意,正想往上爬,一听袁世凯有密令,立即答允。蔡和随即电报给北京回话。第二天袁世凯就发密电给冯国璋,命张宗昌克日来京。张宗昌晋京后见到袁世凯,袁世凯将杀陈其美的任务交托给张宗昌,并当即给了张宗昌大洋5万元。
张宗昌返回南京后,向冯国璋报告了他赴京的经过。
张宗昌说:“大总统交代给我一个任务,是极秘密的,可是我对督师却不能不说,总统让我找人刺杀陈英士。”
冯国璋对陈其美没什么好感,尤其听说陈其美先后暗杀了徐宝山、郑汝成,没准儿哪天还会来暗杀自己,于是表示支持,鼓励张宗昌放手去干。
张宗昌是山东掖县人,是个无人教养的孤儿,从小沦为市井无赖,长大后当了土匪。辛亥革命爆发后,张宗昌率领土匪百余人回到烟台,加入了山东民军。革命胜利后,他又辗转到了上海投靠陈其美,参加了青帮,拜“大”字辈李征伍为师,张宗昌是“通”字辈。
张宗昌带着巨款来到上海,可是如何实现刺杀计划,实在没有头绪,张宗昌只好求助于师父李征伍。据说,因为当初上海青帮中另一位“大”字辈大佬应桂馨奉袁世凯命令刺杀宋教仁一案,李征伍和陈其美有些过节。李征伍给张宗昌介绍了程子安(又名程国瑞)、朱光明、王甫亭等人,帮助张宗昌进行刺杀活动。
张宗昌从程子安处得知,陈其美正为组织新的起义所需经费发愁,便刻意安排了一个鸿丰煤矿公司,放出消息称这个煤矿公司急于找人帮忙办抵押贷款。他们设法拉拢了与陈其美熟悉的李海秋与王介凡,通过他们向陈其美传话,如果陈其美愿意同他们合作,鸿丰公司将把押矿借款的40%送给陈其美做革命经费。得知此事,陈其美立刻动了心,他迅速与程子安取得了联系。
第二天,陈其美就联系了虹口一家日本洋行,说服洋行经理同意向鸿丰煤矿公司贷款100万元,并委托陈其美担任总公司代理人,代表日方同鸿丰煤矿公司签约。陈其美与程子安约定在萨坡赛路14号签约。
1916年5月18日下午,急于为中华革命党筹款的陈其美,走出渔阳里,前去萨坡赛路寓所。刚到弄堂口,一黄包车夫即迎上来问:“去萨坡赛路吗?”
陈其美虽然感到诧异,还想等到达目的地后当趣事讲起,但并没意识到其中的阴谋。陈其美将程子安一行迎入饭厅商谈事宜,双方交换了意向书。趁陈其美低头看意向书的时刻,程子安迅速掏出手枪,对着陈其美连开几枪。陈其美头上连中三颗子弹,这位年仅33岁的革命志士即刻一命呜呼。
吴忠信、邵元冲听到枪声,立即拔枪冲出客厅,程子安等正往外逃。
凶手王介凡跑在最后,当场被打死。程子安、朱光明很快逃走,同伙许国霖被活捉。
陈其美在寓所被害后,革命党人无不悲愤填膺。
孙中山不顾安危,亲临萨坡赛路14号祭奠,高度评价了陈其美“忠于革命主义、任事勇锐,百折不回”的一生。
后人为纪念陈其美,特意将虹口一条南北向的马路改名为其美路(今为四平路)。
时至今日,陈其美的陵墓仍在浙江省湖州市南郊岘山东麓碧浪湖畔供人瞻仰。墓道入口处的石坊上则镌刻着孙中山的亲笔题词:“成仁取义”。
历史总是充满了惊人的戏剧性。
陈其美被暗杀后不到一个月,暗杀陈其美的主谋袁世凯也走上了黄泉路。
前文中已经提到,1915年,袁世凯倒行逆施想当皇帝,他对外谄媚讨好帝国主义列强,接受了丧权辱国的“二十一条”;对内残酷镇压革命党人和爱国讨袁志士;同时在北洋政府内部大搞封官许愿,张仁奎等地方军事将领共七十余人被授予“三等男爵”,又加授“轻车都尉世职”(在1916年北京政府宣布恢复《临时约法》的当天,袁政府颁布的《爵位条例》等即被废止)。
袁世凯复辟帝制的行为引起全国反对。
蔡锷在西南兴兵讨袁,革命党人在各地起事,北洋军阀内部也纷争迭起。
在这段期间,张仁奎在冯国璋麾下的日子也不好过,张仁奎不敢起义,舍不得再拿弟兄们的性命去拼,也实在不愿意眼看着中国再走上封建王朝的老路。
此时,张仁奎驻守在扬州,一方面和冯国璋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另一方面暗地帮助革命党的讨袁行动。而令人意外的是,袁世凯的忠实心腹冯国璋,最后却勇敢地站了出来反对袁复辟帝制。
当时,冯国璋手中掌握着两个陆军师、四个混成旅,以及部分禁卫军(有一部分在北京),共约三万多人。袁世凯对冯国璋的策略是:一边拉拢一边打压,在为其加官进爵的同时,派亲信卢永祥、杨善德等人率重兵驻南京附近,在军事上对冯加以钳制,又指使江苏巡按使齐耀林在内部牵制冯国璋。
1915年1月,日本利用袁世凯急于称帝,要挟袁世凯承认“二十一条”。
冯国璋听说后,表示强烈反对。冯国璋联合19个省的将军联名通电,表示“必以死力拒之”。
袁世凯接受“二十一条”后,冯国璋再次发表通电,称此举“何异举我数千年堂堂之中国捧送于人”。可见,冯国璋虽然效忠袁世凯,但仍然心怀爱国热忱。
这年春节,著名的维新派领袖梁启超回广东省亲时,特意绕道南京去看冯国璋,并告诉冯国璋一件怪事:元旦时,袁世凯的跛脚儿子袁克定在南京汤山宴请梁启超,还请了杨度作陪。宴席上,袁克定列举了共和体制的很多缺点,问梁启超怎么看。梁启超表面上以自己只研究“政体”不研究“国体”为由搪塞过去,但心里却在打鼓:袁克定为什么跟他讲这些呢?
梁启超直言不讳地问冯国璋,袁世凯是不是有心实行帝制?冯国璋深感兹事体大,连说不知道。但是,冯国璋心里也起了疑心,决定亲自去北京找袁世凯问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