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林小洛不禁陷入深深的自责中,前次跟妈妈通电话,妈妈就提到了爸爸腹痛的事,为什么当时自己没有警觉一些呢?早该意识到这次的病不同以往的啊,以前胃病发作吃几次药就好了,从来没有去过社区医院的。爸爸那个人林小洛是知道的,平时有个头疼脑热什么的他都不屑于吃药的,这次他同意来北京治疗,肯定是病情已经很严重了。
想到这些,林小洛在自责的同时还陷入一种莫名的无助之中,虽说她到北京工作好几年了,但却没有一个在医院工作的朋友,而北京的医院永远是人满为患,她不知道爸爸到北京后该安排他去哪间医院,能不能挂上专家号,妈妈带的钱够不够用……这一系列的问题让林小洛急得脑中一团乱麻,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她拨通了程皓的电话。
“喂,小洛,有什么事啊?”程皓亲切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林小洛紧张的神经立刻得到了抚慰,她的心里顿时感觉一种温暖,说话也不免有点哽咽:“喂,程皓,对不起,对不起……”
“小洛,有什么事吗,你不要急,慢慢说。”听林小洛的语气不对,程皓赶紧安慰她。
“程皓,我不该骂你的,我可能是受报应了,我爸爸生病了,要来北京治疗,你不会不管吧?”林小洛想到两人这几天正在冷战,有些担心地问道。
“啊?爸爸生病了?什么病啊?你不要急,不管有多大困难我都会跟你一起好好照顾爸爸的,你不要太担心,爸爸的病肯定会治好的。”程皓感觉出林小洛此刻的无助,极力宽慰她。
“就是肚子痛,但妈妈说当地医院没有确诊,来了再查吧,你今天下班能早点回家吗?”
“能,我一下班就回家,你不要急啊,晚上我们一起商量一下,看看有什么需要我们先准备的。”程皓本来是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要参加的,但林小洛这时是最需要人安慰的时候,他只好硬着头皮去跟领导请假。
晚上是林小洛先到家的,他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客房把程皓的枕头和被子抱到了大床上,然后从柜子里拿了一套新的床上四件套去客房。正在给被子套被套的时候,程皓回来了。
林小洛一下扑到程皓的怀里:“老公,你真好,都不跟我记仇。”
程皓抱紧林小洛,低下头在她耳边说:“傻瓜,没听说天上下雨地上流,夫妻吵架不记仇的吗?”
“对了,这次我爸爸来看病,你要好好表现啊,你不会因为他要你的彩礼钱你就怠慢他吧?”林小洛抬起头来,有些担心地说道。
“怎么会呢?你爸爸也是我的亲人啊,现在他生病了,我们现在的第一要务是想办法尽快治好他的玻好了,你也不要太担心,我这就去做饭吃,然后我们好好商量一下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好的,明天还要早起去接站呢。”林小洛放开程皓,继续套被子、打扫客房卫生。
晚饭后,林小洛打开电脑查北京治疗胃病的专科医院,搜索结果里出来一大堆,家家都说自己有进口的先进仪器,保证百分之百的治疗成功率,不知道该选择哪家。这时程皓收拾完厨房进卧室来了,他建议还是去北京有名的几家医院看,对于那些在网上打广告的,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林小洛接受了程皓的建议,不在网上瞎查什么专科医院了,关了电脑准备睡觉。这时她突然想到了出行的问题,北京这么大,而爸爸又正在生病,要是还要来回挤公交、换地铁就太不方便了。于是想打电话给江远航,想请他帮帮忙,却被程皓制止了,只见他从兜里掏出一把汽车钥匙拍在电脑桌上:“我已经租好车了,明天我们开车去火车站接你爸爸妈妈。”
“啊,你会开吗?你从前年拿了驾照后就没开过车埃”对于程皓已经租好了车的这个举动,当然有点意外,但更多的,她还是担心他的驾驶技术的问题。
“谁说我没开?平时跟我们丁总一起出去办事,他都是让我给他当司机的。”程皓颇为自信地说。
“啊,怎么都没听你说过?”
“给别人当免费司机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除非是给我们家的领导林小洛女士当司机,等什么时候咱们有钱买了轿车,我天天送你上下班埃对了,车就停在我们楼下,要不要我带你出去兜一圈儿?”程皓想极力消除林小洛对他的车技不信任的认知。
“不用了,不用了,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第二天,林小洛和程皓凌晨五点半就到了北京站。林妈妈说车是六点二十到,程皓建议先去候车室坐坐,等时间快到了再去站台,可林小洛坚持在站台等,好像这样就能更早一些见到爸爸妈妈。
终于,在站台等了近一个小时后,林妈妈林爸爸乘坐的列车进站了。林小洛跟着车厢跑,程皓在后面拎着她的包追,边跑边喊:“你慢点,小心别摔着,待会儿车就停了。”当列车停稳,妈妈扶着爸爸走出车厢的时候,林小洛眼眶瞬间就湿润了,爸爸本来比妈妈高出一个头的,可他躬着身子,一只手搭在妈妈的肩头,一只手捂着腹部,蹒跚着往下走,那画面看了不免让人心酸,平时爸爸是多么魁梧的一个人啊,可此时的他,仿佛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程皓一个箭步跨上去,将林爸爸的手拉过来搭到自己肩膀上,另外一只手扶着林爸爸,嘴里热络地说着:“阿姨,让我来扶叔叔吧,您歇会儿。”
林妈妈侧身站到一边,嘴里不忘叮嘱:“皓皓你小心扶着,慢慢走,埃”
林爸爸转头跟程皓对视一眼,勉强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林小洛上前拉着林爸爸的手,强忍住眼中的泪水,有些哽咽地说:“爸爸,您疼吗?您该早点来北京治疗的,都怪我,都怪我啊!我要是每年带您去做一次体检,早发现,早治疗,您就不会这么遭罪了。”
“不碍事,不碍事,老毛病了,不用太担心,就是你妈妈要我来,我说在社区医院挂几天水就好了的。”林爸爸还是坚持着他一贯讳疾忌医的作风。
“小洛,你都看到了吧,你爸爸总是这样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明明知道自己胃不好,还要去喝酒,哎——所以我押他到北京来,你们帮我一起监督他,好好配合医生的治疗,这次把这病根儿给除了。”别看林妈妈平时什么事情都听林爸爸的,可事关林爸爸的身体健康问题,她态度也强硬起来,还拉上林小洛和程皓这有力的亲友团,这次是铁了心要把病彻底治好。
“妈妈——您就少说几句吧,来,包给我拎,这都是什么啊,这么重?”林小洛怕妈妈又数落个没完,赶紧去接妈妈手中的包,顺便转移话题。
“没什么,就是些我和你爸爸的衣服,另外给你带了一些我们家乡的特产,都是你爱吃的。”林妈妈回答道。
“妈妈……”林小洛不知该说什么,爸爸妈妈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想着她的,可她呢?每天脑中想的就是工作、房贷、结婚,只是在给家里通电话的时候才会想想该回报一些什么给爸爸妈妈,但多是停留在空想的阶段,很多都没有付诸行动比如,以前上学的时候曾想过等自己拿了工资,每年一定要带爸爸妈妈外出旅游一次,或定期带爸爸妈妈去做一次健康体检。但是,来到北京后,都市的快节奏与个人那微薄的收入,都让她感觉力不从心,哎,难怪有人说“如果你不能让理想变成现实,那就只能让现实变成梦想”。
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出了出站口,看到出租车站前排起的长龙,林小洛不禁在心里感叹,还是程皓考虑得周到,要在这里排队等的士,还不知道爸爸要多受多少苦呢。
程皓先将林爸爸扶上车后座坐好,然后又接过林小洛手里的包放到了后备箱,林小洛给妈妈关好车门后,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这时还不到七点,路上的车还不算多。看着程皓全神贯注驾驶的样子,林小洛不禁在心里有些自责起来。确实是这样,哪家不会碰到点麻烦事呢,既然决定要跟对方过一辈子,那对于彼此的家事,也注定不能是一个看客。很显然,拿今天程皓的表现和前几天林小洛在“借钱风波”上的表现来说,程皓做得比她林小洛要好,而且好很多。
此刻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林小洛心情并不轻松,一是因为爸爸看病的事,二是因为钱的事——爸爸看病,就她林小洛招行卡上那区区不足六千元的存款,显然是杯水车薪;而程皓那边,肯定也不会超过一千元,接下来的一个月都不知道怎么生活,还有房贷,如果爸爸再问起彩礼的事情,简直就没法回答。但这些担心,林小洛还不敢跟程皓说,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林小洛不敢跟他谈钱的事情。
林妈妈坐在后座,对正在开车的程皓说:“皓皓啊,今天上班会不会迟到啊,唉,你看我跟你叔叔来,给你们添麻烦了。”
程皓通过车内的后视镜对林妈妈笑了笑说:“阿姨,您这样说就太见外了,这些都是我跟小洛应该做的。到了我们这里,您就到家了,不要太客气哦。”
对程皓的这个回答,林小洛很满意,悄悄在心里给他打了个十分,嘴角忍不住微微上翘。
“你这车,是你们单位给你配的?”林爸爸这会儿精神好像好了许多,他想起林小洛说过,程皓所在的公司许诺要给他配车的,所以他一边四下打量这车一边问道。
“不是,是租的。”程皓老老实实地回答。
“租的啊?”林爸爸的语气里透露出明显的失落。
“是他们公司替程皓租的,公司预定的那款车还没有到,就先租了一辆车给程皓先开着,对吧,程皓?”林小洛鬼使神差地就冒出这么一句谎言,因为那她那时在想,现在程皓彩礼拿不出来了,得在其他地方让他好好在爸爸面前表现一下,否则他们的领证时间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了。
“哦,嗯,对对对,是单位租的。”程皓转头看了林小洛一眼,见她不停地使眼色,于是便帮着她圆谎。
“嗯,不错,不错,看前方,专心开车。”林爸爸叮嘱了一句,满意地眯上眼,睡了。
回到家,林妈妈都没有参观一下女儿住的新房就一头扎进了厨房,她要给林爸爸熬点粥当早餐。
程皓扶林爸爸在客厅沙发上坐下,然后对林小洛说:“小洛,你去倒杯水,我去打水来给叔叔洗脚。”
林小洛正要去冰箱里拿杯子,就听见妈妈在厨房喊:“小洛,电饭锅在哪儿呢?”
林小洛转身问程皓:“程皓,电饭锅在哪儿呢?”
程皓边给林爸爸脱鞋边说:“微波炉下方那个橱柜里。”
由于林妈妈在普通话上听和说都很困难,所以林小洛又用方言对着厨房喊:“电饭锅在微波炉下方那个橱柜里。”
林妈妈继续用方言问:“那米在哪里?”
林小洛又问程皓:“程皓,米在哪儿呢?”
程皓回答:“米在靠窗户那个柜子里,用米桶装着。”
林小洛又用方言翻译给妈妈:“米在靠窗户那个柜子里,用米桶装着。”
过了不到十秒钟,林妈妈直接来到客厅用蹩脚的普通话对程皓说:“皓皓,家里有白糖吗?”
“有的,我来找给您。”程皓又转过头来对林爸爸说,“叔叔,您先泡会儿,我带阿姨熟悉一下厨房。”
林爸爸微笑着点了点头说:“你们赶紧上班去吧,你阿姨会照顾我的。”
林妈妈转身回厨房时,剜了林小洛一眼说:“你呀,平时是不是厨房都没有进过”
林小洛娇嗔地回了一句:“妈——您不是说要教我厨艺的吗?等爸爸病治好了,你们在这里多住一段时间,我要好好跟您学习。”嘴上是这么说,其实她的心里这会儿也感觉自己特不称职,正如妈妈所说,完全没有一点为人妻的样子,要是这会儿在厨房忙活的是程皓的妈妈,还不知道这个未来的婆婆会怎么骂自己呢。
林小洛将水杯递到爸爸手里,然后拿了把扇子边给爸爸扇风边说:“爸爸,您都瘦了,您今天先休息休息。明天一早,我让程皓去协和医院给您挂专家号。”
“报纸上都说北京看病难,他能挂上号吗?”林爸爸不无担心地说。
“我让他早点去排队,您放心吧。”林小洛尽量安慰爸爸,其实,能不能挂上号,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这时,程皓已经带林妈妈把厨房熟悉过了,顺便把卫生间各种设施的用法都给林妈妈演示了一遍。林妈妈便像赶鸭子似的把程皓和林小洛向外边赶:“快走,快走,你们快去上班,家里有我,你们放心地去。”
林小洛和程皓拗不过林妈妈,于是都出门上班去了。
隔天,程皓凌晨四点就去医院排队,本以为能排一个靠前的位置,可去医院一看,立马傻眼了。前面的队伍弯弯拐拐的一眼望不到头,有的端了马扎稳稳地在那坐着,据说是头天晚上就来这里排队了。程皓刚在队伍里站定,就上来几个票贩子,他们声称能挂到专家号,程皓都一一回绝了。等那些票贩子走了后,程皓跟旁边一起排队的一位大叔聊了几句,得知他今天已经是连续第三天来排队了,但他自己也感觉到希望渺茫,于是程皓决定找那些票贩子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