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我一个人走在一条小巷里。
落着雨。
这样的一条小巷,这样的一个雨天,戴望舒的诗,就把一条小巷写满: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的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地
结着愁怨的姑娘
读着这样的诗句,心里就期盼一个姑娘走出来。
蓦地,真有一个姑娘走了来。
姑娘从另一条小巷里走出来,就走在我前面。
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不,这是戴望舒眼里的姑娘。我眼前这姑娘,穿一条格子花的大摆裙。头上,停着一只蝴蝶。
还打一把红红的花雨伞。
雨还在落,但小巷,却明亮起来,像有一个太阳,在小巷里升起。
小巷跟着姑娘一起年轻起来。
一个年轻人,是我,默默彳在姑娘身后。在丁香一样的气息里,我想起,这就是我要找的姑娘。
我想告诉她。
于是追上去,近了,碰到姑娘的伞。姑娘转过头来,灿烂一笑。
也笑,也灿烂。
笑着,就把要告诉姑娘的话忘记了。
笑着,还走到了姑娘的前面。
走了一会,我忍不住回了一下头。
姑娘消失了。
随同姑娘消失的,还有小巷里的太阳,小巷里的明亮。
戴望舒的诗,又把小巷写满:
在雨的哀曲里,
消了她的颜色,
散了她的芬芳——
读着这样的诗,我开始在巷子里找她。
巷子一条接着一条,一条一条走去,却见不到那个穿一条格子花的大摆裙,头上,停落着一只蝴蝶的姑娘。
也见不到一把红红的花雨伞。
只见到一个又一个老人。
我走近一个老人,问道:
见到一个撑伞的姑娘吗?
老人看看我,问着我说:
戴望舒诗里那个丁香一样的姑娘?
也是,也不是。
那就是我,我年轻时就是那样的姑娘。
我从老人身边走开。
接着走近另一个老人,也问:
见到一个撑伞的姑娘吗,她穿一条格子花的大摆裙,头上,停落着一只蝴蝶。
那是我年轻的时候。
又从老人身边走开。
再走近一个老人
……
雨巷里,怎么只见到一个一个老人,只有老人,巷子也老了。
终于,见到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向我走来,近了,问一句:
老爷爷,见到一个撑伞的姑娘吗?
看着年轻人,我问:
你叫我什么?
叫你老爷爷呀!
我老了,但还没见到那个撑伞的姑娘,只见到,戴望舒的诗写满了一条小巷: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的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地
结着愁怨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