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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当当……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
按理说午夜十二点天伦城广场的钟是不该敲响的,准确说过了晚上八点就不会有任何钟声,但不该发生的故事此时发生了。
我张开眼睛,按开床头灯,卧室充斥的黑暗一闪而逝,又重新在床上躺下身子,目不转睛望着白色的天花板。
说不上内心何种期待,总感觉头顶的天花板随时会掉下来,又或者在这只有我孤身一人的居所里随时从暗处走出个人影?
四面的墙壁会突然彼此压缩靠近,最终形成一个物理学的质点或者数学里的原点,消失于世界之中。
那么我会在无解的质点或原点里变成什么?
是压缩成不可觉察的碎片还是那里本身也会自成一个世界?
我知道这些都只是我对这个世界的幻想。
无论所见所闻大体都不能脱离这个通俗而言的世界。
因为。
世界的本身就应该正常而平凡的,那么,作为普通人的我,本也应该正常而平凡的。
带着这样想法,百无聊赖注视着一只极小昆虫扇动着透明翅翼朝着灯光扑去。
当当当……
传来的清晰钟声。
按照顺序数过去,天伦城广场的大钟果然连续撞击了十下,瞥见床头柜上闹钟时间准时走向礼拜五00:00:11。
觉察到内心深处的哀叹,如同十天前就觉察到世界的不对劲。
这是连续第十天发生的故事。
午夜的钟声按照顺序从十天前的凌晨开始突然敲响,一次,二次,三次……直到今天的十次。
逐夜增加一次钟声,从惯性上判断大概明天凌晨就会敲响第十一下钟声。
只要敲响十二次就不会再在上演的午夜惊魂?
带着这样的疑问,我又摁掉床头灯的开关。
卧室内再次恢复黑暗。
……
第二天是常见盛夏酷暑的一日,缺少绿化的森然城市建筑群并没有夏蝉的嘶鸣。
但学校的课本偏偏这样描述,让人觉得怪诞。
就好像误导未成年人理所当然的把撒谎当作适者生存的家常便饭。
今天的我并没有去学校,至于请假的理由我一时还没想好。
想来学校也并不会关心我这种冷漠的问题少女。
“啊,好热啊。”行走在柏油路面上我无力的抱怨。
灼热的烈日如同让人厌恶的蚂蝗死死咬住露在连衣裙的手臂和小腿。
内心意识到从一开始就不该选择这样清凉装束?
努力朝向一切有阴影的地方理所当然规避。
即使公交站台的大面积阴影也完全遮挡不住盛夏烈日的灼热。
话说,为什么要在这样炙热的日子外出?明明可以在夜间行动。
即使身处在阴影里也可以看到柏油路面冒出的蒸汽,显得晃眼。
马路上除了呼啸而过一刻也不愿停留的汽车,四周没有任何人影。
太阳凛冽的大伏天,谁会没事到处跑。我垂落着脑袋,注视着热腾腾冒烟的地面,显得懊恼。
嘟嘟…传来的公交汽笛声。
我眯着眼睛望向渐行渐近停在站前的唯一线路024路公交车。
这个阴影覆盖的站台只有我一个人。
所以并没有人下车,也只有我自己一个人登车。
大概只是厌恶这样酷热的天气,单纯想找个阴凉的地方乘凉。
带着这样的想法理所当然的登上了公交车,车内此刻的人不少,不过大家并不关心我,我寻到靠窗户的位置坐下。
空调打出的冷气显得阴气阵阵,倒是格外清爽。
“听说了吗?天伦城那边又死人了啊。”
公交车上传来的闲言碎语,是几个上了年纪的大妈的日常。
“又死了吗?这是第几个了?”
“第十一个吧,不知道怎么回事,警察封锁了现场,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听说现场十分血腥,那个人被分尸成了十一块。”
“什么样的歹徒会这么穷凶恶极。”
“现在的治安怎么这么差,前几天还听说塑胶厂那边发生了命案,这样下去以后连门都不敢出啊。”
“哎,别提了,你是不晓得,我儿子去年才买的新房就在天伦城,第四个受害人就住他楼下,现在他们小夫妻两个都不敢回去住。以后都不晓得那房子怎么办才好。”
“你孩子还真够倒霉的。”
“可不就是,还不晓得天伦城还会不会死人,谁敢住回去。”
几个大妈纷纷哀叹。
“天伦城站已到,请携带好物品的乘客准备下车,请主动给老人孕妇抱小孩的乘客让座。”
接近站台司机缓缓踩下刹车,这是公交声控系统自动发出合成音。
恩?天伦城?
我正听着几位大妈的日常,不禁感到怪异。
该说是整个车厢突然一片静寂,诡异的只听到系统发出的合成音。
“天伦城站已到,请携带好物品的乘客准备下车,请主动给老人孕妇抱小孩的乘客让座。”公交自带的提示系统再次的鸣叫。
“雪特!什么垃圾系统!”
传来的是司机大叔急躁的怒吼,接着便听到手掌砸向扬声器啪的声音。
“不好意思,声控系统出了问题,这里不是天伦城,是潇湘医院站到了,要下车的赶紧下。”
司机大叔重启了自动报站系统,校对好导航记录仪,重新设置到“潇湘医院”站,大声解释。
此时公交完全停下。
我注意到没有人上车,也没有人下车。
“潇湘医院站到了。要下站的赶紧下,不下的走了啊!”
司机大叔又重复了下。
松开刹车离合,踩下油门,公交车缓缓朝前驶去。
“怎么这样啊,吓死人了啊。”
缓过神来的大妈又开始了日常。
“谁知道,大白天也人吓人的,早晚给吓出病来。”
“听说第一个死的人是完整的,你儿子不是在公安局给那些狗皮们当保安吗?究竟怎么回事详细给我们说说呗。”
“我听我儿子讲,他听一个穿狗皮的人说,第一个人的确保留的全尸。警方到场时那人浑身没有任何伤痕,警方一开始怀疑是服毒自杀,但是尸检结果根本就没有任何服毒迹象,所以警方一度认为这人就是自然死亡。”
“哪有这样的自然死亡,听说那人才二十来岁吧,睡难道还会把自己睡死不曾?”
“你还别说,还真有人睡着睡着就死了,华菱融域的王什么的,你们也认识,前些年不还和我们一起跳广场舞来着,不就是睡死的。”
“放屁,那人哪里是睡死的,明明脑溢血一下子嗝屁了。”
“那倒也是哦。”
“那些狗皮儿究竟是怎么算第一个死者的?”
“据说还没有定性,不排除他杀。”
“我看就是他杀,要这些狗皮儿扯淡用,天天坐在办公室里也不晓得保护市民安全。”
“得,这事儿还是打12345投诉吧。”
“对,就该到市长热线投诉,这些狗皮就喜欢弄些假狗皮在大街巡逻,自个儿天天蹲在办公室看报纸打麻将。”
“看,这次出了事肯定又是临时工负责。”
叮。
又传来公交系统自动报站台的电子音。
“市政府到了,有到市政府的请下车,请携带好物品的乘客准备下车,请主动给老人孕妇抱小孩的乘客让座。”
公交缓缓停下。
“这次总算正常,刚差点又吓我一跳。”
大妈们纷纷点头议论。
我注意到的是依旧无人上车,无人下车。
车门关闭,报站系统自动发出了合成音。
“乘客您好,下一站是……,请您带好随身……,注意身……,嗤嗤……”
完完全全的电流音,听不清楚说些什么。
“老张叔啊,你这车咋回事了啊,我们都坐了这么多年,你这车也是市政府新换的空调车,咋就这么坏了啊。”一位大妈终于耐不住性子询问道。
原来开车的姓张,我心中记下了。
“我哪知道,这车娇气的很,你不看我平时踩刹车油门都跟待闺女似的。”
“得,拉倒吧,还踩闺女呢。这车又不是搪瓷儿,你哄鬼去吧,就你开的飞快恨不得去救火似,踩个刹车跟种田踩棉花塘一样。”
“就是就是,系统不行就得报修啊。”
“得了回去我就报修,各位领导你们继续聊,这上面可有记录仪,上次开车跟你们闲扯被领导罚款了一百块,我得专心开车,再说几句这个月工资怕又要少咯。”
“死财奴,家里征地明明有了好几百万,还惦记这千把块钱的工资。你们是不晓得啊,以前我们下乡插队到村子时,这老张就是出了名的抠。”
“那时候是小张同志吧!我也记得他那时负责养猪,结果把集体给猪吃的菜叶子抠走了一半,别的村子的猪是越养越肥,就我们集体的猪是越养越瘦。”
一众车子里的人都跟着笑起来,老张只是傻呵呵的乐,不答嘴。
自从十年前拆迁改城统一安置后,除了外地来此打拼的年轻人,这条线路大多都是以前的同乡熟客,大家知根知底,所以闹嘴揭短什么的都是常见的事。
应该真有这么一回事,我眨着眼睛观察着众人的对话。
吱…突如其来的急刹车。
整个车厢的人都下意识的前倾却又恰好没有人摔倒。
“好你个老张啊,这才说了你两句你就锱铢必较睚眦必报啊!”
一众人跟着哈哈大笑。
…
2
叮,又是自动报站时间,声控系统传来清晰的电子音。
“天伦城站已到,请携带好物品的乘客准备下车,请主动给老人孕妇抱小孩的乘客让座。”
“这破壁玩意儿!”
迎接它的是司机老张干脆利落的巴掌,然后粗糙的嗓门喊道。
“底站到了,该下车的下车了。”
依然是没有人上车,没有人下车。
穿梭了小半个城市的024路公交车,在原地休息了五分钟后,带着它拥有的全部乘客开始重复着所有公交车该有的巡回日常。
“欢迎乘坐024路公交车,本次始发站…嗤嗤…到达站…嗤嗤…请携带好您的物品……嗤嗤嗤”
电流的嗤嗤嗤声完全掩盖了原本电子音的正常痕迹。
只是没人注意到这一路走来的日常,何时多了一位乘客,一位身材娇小长发及腰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