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惠:我看她八成是自作多情。哎,王子他站起来了,他走了,走到——
张娜:坐到护士长面前去了。
佳惠和张娜面面相觑。
淑敏:你们该不会说他和护士长有什么吧?
张娜:那倒不会
佳惠:对,是敌是友我们还分得清的。
淑敏:既然如此,那么讨论到此结束,你们两个快吃饭。
李云泽这下子总算是耳根清净了,刚刚他坐下没多久,那个方大小姐就坐到他对面去了。夸夸其谈地讲述她上午在外科的事,开始他还配合地哦,啊几声,到后来,就基本是她一个人在说了,他只好溜之大吉,再那么下去,非消化不良不可。说了声:我有事过去一下!他端着饭盘坐到了护士长的对面。
“曹姐!”
护士长曹莉抬眼一看,“哦,李——院长”
“曹姐你还是叫我名字好了”李云泽不习惯被她这么称呼。
曹莉笑笑,“有事?”
“真不愧是曹大姐”李云泽笑,“你们科有个护士叫陆雨儿?”
“怎么?她给你惹事了?”曹莉有些担心地说,心里嘀咕:这家伙,真是麻烦不断,跟她说过了要谨言慎行,还是要往枪口上撞。
“哦,不是”李云泽赶紧解释,“我刚刚在看你们科的名册,看到几个陌生的名字,所以问问。你们科现在有十多个护士了吧?”
“算上我一起,十一个,大部分是原班人马,只有陆雨儿和于菲菲是后进来的,两个人来了也一年多了”
“哦,是吗?”
下午3点多钟的时候,雨儿回复短信:我在睡觉,刚刚睡醒。
睡到现在,不是吧?看来这家伙也够懒的,李云泽把电话打了过去。
“下次我就改口叫你小懒虫好了”
“我昨晚上夜班的,白天当然要睡觉了”
“还挺有理由”
“本来就是!你呢?你在做什么?”
“上班”
“哦?不是无业游民吗?不打自招了吧?”
他暗自笑了一下,自己还真是不打自招,“其实我——”
“哦,我妈叫我了,以后再聊啊”
她竟然把电话挂了,他无可奈何地挂了电话,还打算跟她说实情的呢,她竟没时间听了,那么过阵子再说吧,反正她这两天是上夜班,白天也碰不上面。
电话挂上不久,邢涛来电了,约了他晚上吃饭。
“不是说这阵子挺忙吗?怎么有空请我吃饭?”
“再忙也要花点时间关心关心老朋友啊!”邢涛一脸献媚的笑。
李云泽盯着他,这家伙,一定有阴谋。
“你和那个小护士怎么样了?”
真是被他猜中了,果真是有阴谋的。
“什么时候能带出来见见,我好帮你参谋参谋”
“谢了,你还是回去给自己参谋参谋吧,三十好几的人了,还是光棍一条!”
“嗨,”邢涛不服气了,“你还不是一样?还说我呢?”
“我的原因你是知道的,可你我就不明白了,你家庭和睦,事业有成,早就该结婚生子了啊”
“我,我也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李云泽把脸凑近,“有生理缺陷?”
“去你的”
两个人哈哈大笑一阵,干了一杯。
“唉,”放下酒杯,邢涛叹气,“现在漂亮女人是越来越多,但是好女人却越来越少啊!”
这话说得似乎有点道理,李云泽想,现在的女孩子都很时尚,一出门到处是美女,天生丽质的,人造的,形形色色。
“所以你的原因就是:你一直在等待好女人出现?”
“只怕这辈子都等不到了”
“别这么悲观,有点信心好不好”李云泽劝说道。
邢涛诧异地望着他,“这么说你等到了?是那个小护士吧?快说说啊!”
李云泽被他缠得没法,只好举手投降,“好好好,你别审问了,我交代就是”
他整理了一下情绪,目光正视前方,他的眼前马上就浮现起她的笑脸,“她是个热心的女孩子,算不上特别漂亮,但是很可爱。她爱笑,每次看到她都是很开心的样子,她的笑容很灿烂,也很美,很感染人,每一次看到她微笑的样子,我的心情就会不知不觉轻松起来——”
邢涛愣愣地望着他陶醉的样子,天啊,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深情了?
“听你这么一描述,那她岂不就是个快乐的天使?”
天使?不错,就是天使!李云泽想,他还真没想出个适当的词来形容她呢,他倒是提醒他了。她是天使,是上天派来拯救他的天使。
“你们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程度?浅得很,她还不知道我是谁呢?”
“啊?”邢涛大惊失色,“难道你想搞地下情?”
“什么呀?没找到合适的时间说而已,地下情?呵,呵呵——”李云泽简直啼笑皆非,地上情都还没有呢还搞地下情,他哪有那份闲情雅致啊?
李云泽坐在台灯下面,静静地看着那串新房子的钥匙。刚刚从邢涛家出来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朝旁边那扇门看了一眼,就看了一眼而已,心里就仿佛被什么东西召唤了似地,回来立刻从抽屉里找出了这串钥匙。当年父亲把这串钥匙交给他的时候,他看都没看就丢进了抽屉,放了这么多年,现在拿出来看着竟还觉得有点亲切似的。是你在召唤我了是吗?他把钥匙拿在手里握了一下,又摊开,大概用不了多久你就能体现自己的价值了。他把钥匙放进了自己的公文包。
第二天下班,他的车开向了另一个方向。
这是他第一次走进这个房子,带着陌生,带着好奇,这世上像他这样的主人大概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吧?李云泽无声地笑了一下,抬眼观察房子里的一切。房子做过简单的装潢:暗红色的地面砖,洁白的墙壁,米色的窗帘。。。。。。简洁而大方,看来父亲还是了解他喜好的。房子很宽敞,差不多是他现在住的地方的两倍,因为没有摆放家具而显得更加空旷。
他的目光在室内环视了一周,在客厅的左侧,有一块地方是高出地面的,就像上学时学校的讲台一般,边缘呈圆弧形,为什么会留这么一块地方出来?而且背景还是两片大大的米色窗帘,难道这里面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吗?慢慢地走过去,轻轻地拉开一个空隙,他好像真的感到了一丝不同寻常,停顿了几秒钟之后,他哗地一下将窗帘全部拉开。
呈现在他眼前的并不是一扇窗户,而是一整片的落地玻璃,原以为这房子的格局和邢涛的一样,却没想到会单单多出这么个落地玻璃来,这着实令他意外。站在这十六层的落地玻璃前,他看到了一片广阔的世界,大半个城市的建筑,远的,近的,高的,矮的,都在他眼底呈现,他觉得他自己仿佛就置身于空中一般。站在这里无论是看星星看月亮,还是看这个城市的万家灯火,想必都是另有一番情趣吧?倘或有一天,能和相爱的人相拥着站在这里,便也是平实的生活中最浪漫而绮丽的部分了。
想到这,他心里不由地产生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甜蜜与温馨。他低下头去,笑了一下,他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三十好几的人了,却像个懵懂的少年一样春心萌动,头一次对爱情充满了渴望。青春年少时,他从未想过感情方面的事,父母失败的婚姻令他对****之事产生了质疑与恐惧,他原想他是可以一个人过一辈子的。可是现在他觉得自己最初的想法正潜移默化地改变着。
从新房里出来,李云泽去了餐厅。进了门,眼睛照例往窗户边的那排位置一扫,却看见魏敏芝一个人坐在那里。他踌躇片刻,走了过去。
魏敏芝看到他,显出很高兴的样子,忙招呼他坐下,又马上叫服务员添了碗筷。
“以前到这里来吃饭,总是带着希望,希望能遇见你,结果一次也没遇上,今天没有带着这样的希望来却偏偏遇上了——呵呵——”魏敏芝说道,她双颊绯红,显然已经喝了不少酒,否则她不会对他说这些。
“哦,我们应该干一杯”她说着往他的杯子里倒酒,放下酒瓶,她朝他举起了杯子。
李云泽迟疑了一下,被动地端起杯子,她的杯子就马上迎了上来,和他的轻轻一碰,她就一饮而尽了。
放下杯子,她又开始倒酒,先给他倒,然后给自己倒,她倒好后并没有马上喝,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她说:“上次在这里吃饭我们好像还有话没说完——”
上次的事他差不多已经淡忘掉了,她这么一说,他便逐渐想起一些来。上次她约他来这里吃饭,他是想借此机会跟她说明自己想法的,所以当她说她正在和他约会的时候,他便对她说:别把我当作你约会的对象好吗?于是两个人一下子就陷入了沉默,假如王院长他们不在那时出现的话,说不定他们之间早已说清楚了。
她喜欢他,他感受到了,但是他的心里并没有她,不知道她是否同样能感受到。医院里的人大都认为他们是一对,而作为当事人他们自己既没承认过也没否认过,即便是谣言说多了也就可能被当做事实,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已经令他感到压抑了。
魏敏芝见他不语,心里有些失望,每次和他独处总是她在唱独角戏,他则像个局外人一样,要么沉默要么就言其他,他这样刻意回避,是否就是想以这样的方式来表明自己的立场,让她自觉无趣,从而知难而退?可是对她而言,她都已经默默守候这么多年了,这份坚持早已成为一种习惯,如果要放弃除非有个充分的理由,这理由便是要亲口听他说出来。
魏敏芝把杯里的酒一口气喝了下去,然后抹了一下嘴巴,定定地望着他的脸,许久,当喝酒的那股豪情被心中的柔情代替时,她说道:
“云泽,我爱你!”声音柔柔,目光盈盈。
李云泽知道,这一次他必须选择面对,虽说之前的回避只是为了避免她受到伤害,但是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一味地回避对她对自己都是莫大的伤害。
“敏芝,你知道吗?每一次当我这样面对你的时候,我心里就在想,我该怎么说才能说清楚自己的立场,而又不让你感到受伤。只可惜我到现在还没有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表达方式,所以我只好选择回避——”
原来真是这样,魏敏芝心中惨然,其实她早就看出他的想法了,只是没听亲耳听他说出来,她便不给自己相信的理由,而一味地沉沦下去,她根本就是在自欺欺人。
“我们认识已经二十多年了吧?自从认识你以后,我的心里就从来没有装过别人——”魏敏芝觉得自己在苟延残喘,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她为何还是不肯放弃,“在你的心里真的就没有喜欢过我吗?哪怕是一点点”
她的话让李云泽觉得痛苦,他并不想那么残忍,小时候他们就认识了,他的父亲和她的父亲是生意上的朋友,两个家庭偶有往来,那时的他度过了一段快乐的儿时光阴,只是那快乐在当时来讲纯粹而单纯,后来父亲离开了家,他和母亲一起生活,和她家的往来也就断了。她比他小两岁,两个人虽然在学校里经常能碰面,但是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单纯而快乐的少年了。
“对不起,敏芝”他沉重地说,“我给不了你想要的答案——”
她的泪立刻喷涌而出,做了二十年的梦就这样被击碎了,同样被击碎的还有她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他坐在对面,默默地看着她流泪,他给不了她安慰,只能这样默默地看着她。
魏敏芝流了一会儿泪,然后拭去眼泪,“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是我不够优秀,还是你心里已经没有我的位置了?”
“都不是,”他说,“是我自己的原因,我所遭遇的事你是知道的,我害怕谈感情,害怕伤害别人也害怕被别人伤害”
“已经过去那么久的事了,何必老是记着?再说,人和人是不一样的,这世上相守到老的人还是很多的”现在换做魏敏芝来劝他了。
“我也在努力忘记那段不愉快的经历,希望那个今生和我有缘的人能够早点出现,那样的话我就能早点摆脱过去了”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心里明白,那个人其实已经出现了,只是在她的面前目前他还不能说。
魏敏芝心里也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就是想告诉她:她不是他的有缘人。自己那个为什么问得似乎有些多余,爱与不爱是不需要理由的,有缘的人即使是人海之中匆匆一瞥,也同样能让人心动,没有缘分的人,即使天天围在身边也不会有丝毫的感觉,看来她是该彻底放手了。
两个人坐了一会儿,李云泽开车送她回家。
站在自己小区门口,魏敏芝万般感触地看着他,“谢谢你的坦诚,我会选择忘记的”
李云泽点点头,拍了拍她的手臂,“进去吧!”
她没有动,依旧看着他,“给我一个拥抱,可以吗?从明天开始我就只当你是同事和朋友了——”
他想了片刻,终于张开手臂将她抱住了。
魏敏芝又流泪了,这个怀抱她想了多少年了,如今终于如愿了,但为何心中没有丝毫的欣喜,而是更深的痛楚呢?——那是因为这个怀抱从下一刻起将永远不再属于她,她在拥有的同时,其实也在告别。虽然她嘴上说得很潇洒,但是那么多年的梦不是说忘就能忘的。很多人爱不成就生恨,可是她恨不起来,那么她就只能是痛了。恨与痛的区别在于:恨是可以由两个人来承担的,你恨他,他内疚;而痛就只能是一个人默默地承担,那样的痛楚只有自己明了。
过了一会儿,她轻轻地推开他,望着他狠狠地说了声:“再见!”便捂着脸跑进了小区。
李云泽站在原地,有些难过地叹了口气:李云泽,你终于是伤害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