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说完,步悠然后悔不已,毕竟此话实在令人心生歧义,再一抬首,不期然与楚瑾瑜的紧缩的眸光相视,慌忙又垂首,心虚不安。
楚瑾瑜淡笑,似窥出步悠然的心绪变化,故意没有戳穿,转移话题道,“还未用晚膳?”
步悠然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四方桌上一口未动的饭菜,点了点头。
“你不是向来食欲很好?尤其是本官府里厨子做的膳食?”楚瑾瑜揶揄道。
步悠然脸红,心知他说的是她在他府里‘骗吃骗喝’,不由更为心虚了几分,她转过身,走向四方桌前,拿起筷子夹了两口菜送入口中,心情平缓了一些,“嗯,味道还和以前一样好。”抬头,故意和楚瑾瑜俏皮地一笑。
楚瑾瑜甚是无奈地摇头,表情似有包容宠溺。
“大人,民女这次出宫还有一件事。”步悠然放下筷子。
“嗯。”他点头。
“民女心眼小,装不下事,但凡是欠了别人的总是会想方设法还清,这次民女出宫就为了报大人前日搭乘之意。”歩悠然目光瞥向楚瑾瑜。
而他面色无波。
歩悠然继续说道,“不知道大人可还听过《孙子兵法》这本书?”
楚瑾瑜不语,只是回盯着她的双眸。
歩悠然心底暗笑,他根本不可能听过,只是一个摇头,有那么难?算了,不与他计较!
“孙子兵法中有三十六计,但民女并不能一一说出,可其中几计却记得很清楚,民女以为,倘若能掌握这几计,将来再强的敌人都可轻松应对,所以,民女现在愿毫无保留地献给大人。”歩悠然一番话说得真诚实在。
楚瑾瑜听后挑眉淡笑,“毫无保留?”
“是,毫无保留。”步悠然又强调了一遍,可抬首注意到楚瑾瑜脸上的邪笑,不由脑海又想偏了一些,赶忙摇了摇头,解释道,“民女所知全都写给大人。”
楚瑾瑜敛笑,“好。”
步悠然看他没动静,二人相对站了约有二十秒,她咳了一声,提醒,“大人,既然是写,是不是要着人准备笔墨纸砚?”然后,他也顺道可以离开了吧?
楚瑾瑜瞥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本官已经叫下人都回屋休息去了。”
步悠然‘哦’了一声,“既是这样,那民女……”
“你不是心眼小,装不下事?正好本官今夜也没什么事,就坐在这里,你一边用晚膳,一边给本官讲述。”他款款走向桌前,抽出一把椅子,甩袍坐了上去。
步悠然一怔,顺带着也看了一眼外面天色,脑子飞快转着,咧嘴尴尬一笑,“大人,这……这不好吧?深更半夜,孤男寡女……”
“本官算是有家事的人,不知道步姑娘呢?”他瞥头斜睨,“可否成亲?”
步悠然迎视着他那张清俊的脸庞,一时间脑海竟是有些空白,愣了一会儿才小声回道,“……有。”吧。
楚瑾瑜嘴角似有若无地牵起,“如此,本官不是孤男,你也不是寡女,有何担忧?”
这样……一个人夫,一个人妇,按道理来讲,更应该担忧吧?
可是,好像现在二人再继续理论下去,似乎……更危险?
步悠然轻叹了口气,想着为何与他对话总是那么费神?
她索性走到桌前,在距离他稍微远一点的距离的椅子坐下,一本正经地开始讲起了孙子兵法的三十六计,“大人,这孙子兵法当中的第一计是……”
“你刚刚尝这道菜了吗?”
步悠然的话没说完却被楚瑾瑜打断,他看着楚瑾瑜修长手指指的盘子,摇了摇头。
“这是你离开的这段时间内新研制的菜色,应该符合你的口味。”话音未落,他却已拿起另外一双空余的筷子夹了一些到步悠然旁边的空碗。
步悠然缓缓点头,尝了几口,的确不错,吃完了,抬头继续说道,“这第一计叫……”
“不急,再尝尝这道。”楚瑾瑜未等步悠然说完,又夹起一道菜,“这道菜据说是西纳人很喜欢吃的,不过本官尝了尝,倒是觉得一般。”
步悠然低头一看,这不就是烤羊肉串吗?刚刚一直在说话,却是没有注意,想来自己也好久没吃到过了,嘴一咧开,“谢谢。”赶紧接了过来,狼吞虎咽地嚼着。
“如何?”他含笑地问道。
步悠然点头,“味道还可以,只是若再放点孜然就更好吃了。”
“孜然?”他挑眉。
“嗯,”步悠然应道,“就是一种佐料。”
楚瑾瑜浅浅地点头,“本官可以让人找一找。”
步悠然扬起手臂,“那倒不必,羊肉串做成这样也别有风味。”她吃完最后一口,抬头,“大人,民女现在可以开始讲了吗?”
楚瑾瑜右手长指点着桌面,左手支撑着下颚,挑眉正含笑地凝望着步悠然,缓缓说道,“说吧。”
步悠然轻咳了下嗓音,话说这四方桌原本就小,再加上他仅是坐在她的对面,又巴巴地瞅着她,那张放大的俊脸着实让人有些吃不消。
话语在脑海里屡了半天,翻来覆去,正准备启口却看到他那性感薄唇正翘起一个优美弧度,顿时脑子变得一片空白。
愣是僵持了半刻钟,却是连第一计都未解释清楚。
步悠然懊恼地垂首不再正视与他,声音略显哀求,“大人,民女好像有点累了,可否明日再说?”
楚瑾瑜微敛笑靥,身子向后仰靠,略显慵懒,“那就索性说说你在宫内的情况。”
“宫内?”步悠然诧异抬头问道,“大人不是都知道?”
“本官所知道的都是从别人的口中听来的,今夜,想听听你的。”
步悠然颔首,心中不由猜测,莫非是觉得身边的人不可靠?所以再来探探她的所言?
楚瑾瑜坐在椅上,观察着步悠然脸上表情微微变化,清冷的面庞渐露一丝笑意,却不吱声打断。
“在宫内,有锦衣玉食,有仆人可以支使,旁人倒也没什么坏心眼,只是限制了自由,处处是规矩,稍显枯燥。”步悠然说到此,略抬眼偷觑向楚瑾瑜,看他面色冷淡,心想可能对她刚刚所言不感兴趣,于是又绕到了赵彦华这里,“彦华郡主对下人很是宽容,与大人的性格上形成互补,甚没心机。”再次看向他,依旧没有一个回应表情?
步悠然心中纳闷,难道她又说错了重点?
或许是步悠然的停顿,亦或许是看出步悠然心中的纠结,一声不吭的楚瑾瑜终于发‘善心’地提醒问道,“她身边的莫姑姑没有刁难你?”
步悠然一愣,摇了摇头。
“彦华郡主应当知道你是本官的人,没有发难于你?”
步悠然迟疑,摆首。
楚瑾瑜盯着她,面容越发清冷。
步悠然莫名地心虚,莫非是已经知道她答应赵彦华的事情?
就在步悠然纠结到底要不要干脆吐露实情之时,楚瑾瑜却低首,眸光微敛,再抬起却已笑如春风,淡淡地回道,“那就好……”
看着他那张绝美的面庞,听着他砰然的话语,步悠然却怎么也放松不下来了,莫名地感到毛骨悚然。
楚瑾瑜扭头看向外面,轻微一咳,只见一侍卫走了进来,他简单吩咐了两句,便退下,又对步悠然说道,“不早了,你先休息。”
这次,终于称了步悠然的意,只是她的这颗心却如何也平静不下来。
一整夜,在床铺上翻来覆去,思索着,心虚着,纠结着。
果然,这‘贼’不好当啊!
看来还是早点还清“人情债”,否则不知道下一步又会被他算计什么。
翌日一早,小丫头菊儿就已经端着盆子在门外等候,只是步悠然这一夜失眠,竟是后半晌才睡着,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菊儿看到门刚从里面被拉开,顿时喜笑颜开地大声道,“姑娘早。”
步悠然被她灿烂如光一般的笑脸给恍了眼,她看菊儿似乎还要扬着脖子喊什么,连忙走上去捂住她的嘴,警告道,“小点声。”
小丫头黑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个圈,不由暗笑,拉开步悠然的手,“事已至此,姑娘还怕什么。”
步悠然轻蹙眉,“什么事已至此?”
“姑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菊儿一甩头,端着盆子走进屋。
一席话让步悠然更加疑惑不已,她跟上。
“其实姑娘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大人肯定会给姑娘一个名分,”菊儿将帕子从水盆中拿起,拧干,递给步悠然,“偷偷告诉您,您不在府上这段日子,大人来您这间屋子住过好几宿。”
步悠然一怔。
菊儿窃笑不已。
步悠然这回是彻底明白为何菊儿会说‘事已至此’了,想来是以为昨夜她和楚瑾瑜定有了什么事,她刚要张口解释,菊儿却已经转身去整理她的床铺,她再次犹豫,俗话说‘解释就是掩饰’,况且,昨夜楚瑾瑜让整个府内的下人都退下了,相信不仅是菊儿,还有院子里的其他下人也一定都是如此认为,悠悠众口,她如何辩解才能掩住?
步悠然不由叹了口气。
待洗漱,用完膳,步悠然便绕去楚瑾瑜的书房,想来这时候其他众位大臣都已经散去,然,她一路走过,凡是遇见的下人无不对她恭敬颔首行礼,与她前段在府内居住那段日子所受大相径庭,使得她浑身上下极为不适。她快速行过,一路没有任何人阻拦,直到进了书房内。
出乎步悠然意料,楚瑾瑜此时竟然不在,步悠然看到书桌上的笔墨,想着早点写完便可以早点离开,于是拿起笔架上的笔杆挥笔而下,洋洋洒洒地写了整整三大篇,她自认为行云流畅,笔体端正,自我欣赏了一遍,甚为满意。
一个脸生的小婢女端着一壶清茶走了进来,挨靠至步悠然身边,俯身看了一眼,赞道,“姑娘好文采。”
“你看得懂?”
“大字不识一个。”
“那你还说好文采?”步悠然被逗得忍俊不禁。
小婢女将茶壶放下,抿嘴含笑。
“你家大人去哪儿了?”步悠然用手支着下颌。
小婢女摇头。
“算了,问你们也是白问。”步悠然叹了口气,想到这篇兵法还需点注解,于是又握起笔杆继续写了起来。
小婢女识趣地转身离开。
中途,换了一壶茶。
但此时,步悠然已经趴在桌面上睡着了……
“姑娘?姑娘?”
步悠然闻声渐醒,从桌上趴起,抬头一看,顿时一怔,“怜……怜惜?”
怜惜笑道,“姑娘可算是醒了,原本这府内下人不叫我打扰您,可我实在是等了又等,心里担忧,所以就私自做主……姑娘不会怪罪吧?”
步悠然恍若梦中,心中疑问,“你怎会过来?”
“姑娘久不回,我担心得紧,所以,所以就向郡主禀告,这么着……”怜惜看向步悠然,
“我是不是又犯错了?”
步悠然眉头轻蹙,不禁摇头,“你怎知我在摄政王府?”
“郡主说您在这里。”
“郡主?”步悠然扬声,“郡主她……”怎知?凭着步悠然对赵彦华的了解,她可没如此神通广大能查到她的所在,更何况这里是摄政王府,连一只蚊子都不可能轻易逃出去。除非……除非是楚瑾瑜……故意透露?
怜惜并没想这么多,她只是不懂为何步悠然会住在摄政王府内,而且她进门以后看到那些下人对待步悠然的谨慎态度,明显不是对待一个宫内女婢的样子,倒像是……这府内主子?
怜惜按捺不住好奇,禁不住问道,“姑娘与楚大人认识?”
“嗯。”步悠然点头。
怜惜讶异,“是朋友?”
步悠然仰头看她,“在景国,有谁不认识鼎鼎大名的摄政王楚大人?”
怜惜敛容,稍稍平淡,“哦,”想了又想,“只是姑娘为何出宫以后就到了摄政王府内?”
“我……”话未完,只见门帘掀起。
“等久了吧。”楚瑾瑜穿着一袭官袍,官帽许已交由下人,乌黑的发丝轻拢,在脑后绾了一个髻,将这张犹如雕刻的脸庞更显突出,他目光扫向书桌后的二人,嘴角上翘,语调轻柔。
步悠然恍惚,“没。”
他顺着下人递过来的帕子擦拭完手,走至二人中间,轻倚向步悠然这边的椅子,身子微弯,手掌探向步悠然的额头,动作之快,竟是令步悠然猝不及防,他笑道,“倒是不热。”
步悠然仰头看他,一脸莫名。
“本官一回来,听菊儿说你有些不适,未用膳,也未回去,就在书房待了一下午。”楚瑾瑜解释道。
步悠然闻言幡然,但按照往常的他也不会有此逾矩行为,唯有的那次也是在马车上,以她的腿为枕,但这都是私下。可现在……却当着怜惜的面……这般反常,倒好像是有些故意之嫌。
步悠然意识至此,不由心中有几分怒气,但又不好发泄出来,只得勉强地极淡一笑,“大人既已回来,民女也将兵法内容都写在了纸上,趁着天色未黑,民女就和怜惜一道回宫……”
“不急。”楚瑾瑜打断道,扭头瞅向怜惜,清冷问道,“何时过来的?”
怜惜原本就忌惮楚瑾瑜,曾经在宫内对他的极难服侍、阴晴不定性情传闻有所耳闻,在宫内也只是匆匆一瞥,知道其相貌极其俊美,心中也曾幻想过,倘若摄政王是一个坦荡的君子,再拥有这般的美貌,与郡主再结合,定可以成为景国的一段佳话。
但,想归想,事实归事实,大多数还是理智战胜了情感,她们这些宫人们普遍对楚瑾瑜都是极为不满,更多的是害怕,可刚刚那一幕,从摄政王进门一刹那,那轻柔的话语,那关切的眼神,那亲昵的举动,倒与脑海中勾勒出的摄政王形象大相径庭。
更没想到的是,现在还会如此近距离地与他相站,他正扭头看着她。
怜惜惊愕的同时,脸红心跳,话语支支吾吾开始结巴,“刚……刚……”
“还未用晚膳吧?”
“奴、奴婢……还、还未……”
“本官已命人在西扇厅准备了一桌,你先过去。”他的声音依旧平淡。
怜惜恍若梦中一般,呆呆地点了点头,顺着楚瑾瑜手指的方向,慢慢挪腾着脚步向外走。
待帘子放下,步悠然先一步敛笑质问,“大人何意?”
楚瑾瑜挑眉,未起身,二人相靠之近,就连彼此身上的气味都可闻见,他笑了笑,“什么。”
“大人明白民女问的是什么。”步悠然话语咄咄。
楚瑾瑜缓缓起身,走至窗前,目光眺向窗外,脸上依旧维持着雍容的笑意,“已是入秋了。”
步悠然眉头拢起,“大人……在和民女打哑谜?”
“气候都悄然变化,好歹本官也该有些动作了,不是吗?”他扭头与步悠然对视。
步悠然仔细琢磨他的话语,莫非他是想要透过怜惜,想要改变自己在宫人心中的印象?然后……再深远一点就是为了得到全身心的赵彦华?
这般“良苦”用心!
可,可,可也不该利用她才对!
况且也根本无需非要拉她一起“下水”吧。
步悠然心中气闷,“大人此举还是有些不合适,民女倒觉得大人若想取得郡主的信任,还是亲自与她深聊才是。”
楚瑾瑜目光落在步悠然的脸上,许久没有话语,好似在深思一般。
过了半晌,他忽地湛然一笑,“你说的极是。”
步悠然看他态度不错,以为当真是有心要作出改变,不由又进一步提醒道,“大人可以先从对僖王爷改变开始。”倘若她没有记错,她在进宫之前是打算要联合百官弹劾僖王爷的。
他挑眉,似思索,含笑着缓缓点头。
步悠然看他目光莫名柔和紧锁着她的面颊,不由微感局促,眼神闪躲间瞥向了桌面的纸张,连忙说道,“孙子兵法共计三十六计,民女只写出了其中的十计,在底下皆已附上说明,”停顿了一会儿,又说道,“不过,以大人的聪明智慧,许根本不需要这些。”
楚瑾瑜颔首。
“那……大人若无事,民女……就告退?”步悠然此话问得极轻。
他扬起唇角,笑了笑,走至门口处,掀起门帘,“用完晚膳再离开。”
步悠然半喜半愕,喜的是他竟是没有多加阻拦,愕的是……他的态度也太好了吧!只是,这般的改变,着实让步悠然莫名地感到一丝丝不安。
没等用完晚膳,步悠然就扯着怜惜坐上了门口准备好的马车离开。
怜惜看步悠然这般急色匆匆,不解问道,“姑娘急什么,楚大人不是叫咱们吃完了再离开?桌上还有好多菜没动过呢。”话说,这可是怜惜第一次尝到这般美味的菜肴,而且满桌子的饭菜,足足有二十多道,这场面堪比皇上的御膳,道道经典,道道美味。只是可惜……还有将近十道菜筷子都没碰着一下。
怜惜想到此,不由心理有些惋惜,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尝到了。
步悠然忍不住用手指弹了下怜惜的脑门儿,“被蒙昏头了吗?也不看看那是哪儿,你有几个脑袋还悠闲自在地吃?”
怜惜忍不住哎哟一声,手掌抚上额头,眼神虽抱怨,但脑子也算是清醒了几分,“姑娘提醒的是,我差点是忘记了,只想着没吃过这些饭菜。”
步悠然无奈摇头。
“我差点是晕了,以为楚大人态度和善就将所有设防的心都放了下来,”怜惜悔道,似又想起什么,面露惊恐,“姑娘,会不会刚刚楚大人就是故意设陷阱,让我吃那些饭菜然后以我大不敬为由处置我?要是的话,怎么办?”
步悠然蓦地一笑,“要真是,我也没法救你。”
“啊?”怜惜眉头纠结在一起,面色痛苦,“那怎么办?好不容易日子才好过些,现在却又……”
“好了。”步悠然拍抚向她的手掌,“他倒还不至于会这般阴险,况且你仅是一个小小宫女,不会如此的。”
“当真?”怜惜不放心地确认问道。
“踏踏实实地,放心。”步悠然笑了笑。
怜惜撅嘴,叹了口气,“果然这天珍海味是万万不能碰的。都说漂亮女人心如蛇蝎,这如今,漂亮的女人心也没变坏,怎地俊美男人心就如蛇蝎了呢?世道是变了?”
步悠然看怜惜瞅着她等待回答,不由嗤笑,“我怎知道?”
“您要不知道,如何会只身一人去摄政王府?”怜惜逼问。
“你这个小丫头,知道那么多干嘛?”步悠然瞪了她一眼,敛容说道,想了一会儿,又问,“你说是郡主告诉你我在摄政王府,那郡主如何得知?”
怜惜摇头,“我只是想向郡主请示出宫,可郡主说您去了摄政王府,还没等我接话,郡主就派人将我送了来。”
步悠然轻蹙眉头,如此说来,赵彦华并非是不信任与她,相反还在担忧她的安危。
只是……
来不及思索,只听外面突然传来‘哒哒哒’的马蹄声。
怜惜掀起车帘,“姑、姑娘……”整张脸都似苍白,手抖得厉害,“奴、奴婢拜、拜见……”
步悠然看她这般举动,心中已有猜测,不等怜惜说完,挪靠过去。
只见一辆用纯金打造的马车正与步悠然的这辆并行前进,车的前端坐着的除了车夫,还有一人,便是身穿精致的月牙色长袍的楚瑾瑜,此时他正扭头笑望着步悠然平淡的面容。
步悠然嘴角微僵,“巧。”
楚瑾瑜淡笑,“不巧。”
玩文字?
步悠然幽幽一叹,“那大人的‘不巧’是如何?”
“本官在书房仔细思索了会儿你的话,深觉在理,遂赶来宫内欲和郡主深聊。”楚瑾瑜淡然地回道。
步悠然诧异,“现在?”
楚瑾瑜盯着她,浅浅颔首。
歩悠然目光与他迎视,郑重说道,“大人不觉此时有些不便?”
楚瑾瑜唇角依旧挂着优美弧度,“此时月黑风高,正值促膝深谈之际。”
步悠然顿时面容阴沉,倒觉得‘月黑风高,作奸犯科’八个字才符合他此刻的举动,明摆着他就是故意要如此,可步悠然若再继续与她并行入宫,相信不出半个时辰,宫内传言四起,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纵使赵彦华还对她有一丝丝的信任,相信也会随之付之东去。
正思索间,却传来楚瑾瑜郎朗的笑声,这笑容这般地畅快,仿若是耍人以后的淋漓,但在旁人听来却有几分的耸人。
步悠然抬头,却看他的目光正坚定地瞅着前方的宫门口处,步悠然随之望去,身子一惊。
她虽然没有见过这景国的皇帝,但看到那身穿着明黄色黄袍的男孩儿也猜出他的身份。
马车在距离小皇帝几丈处停下。
步悠然和怜惜慌慌张张地连忙从马车上跳下跪趴行大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皇帝目光自始至终未睇向二人,却瞅着那黄金打造的华丽马车上的楚瑾瑜,见他不疾不徐地下了马车,走至小皇帝的身前。
二人的年纪相差也不过十岁,但身高的差距却让两人看起来一个就是孩子,另一个已然成为了大人。
小皇帝眼神充满了杀意,心中的怒火恨不得将楚瑾瑜全身燃烧,话语更是不加掩饰地表达自己对摄政王的厌恶,“又是哪个混账背叛了朕,将朕出宫的消息传入一些奸佞小人耳,若让朕查出定乱棍打死!”
在场的众人都为小皇帝口不择言的那两个‘奸佞’二字感到一阵阵头皮发麻,正想着完蛋了,看来二人免不了要来一场凶烈的口腔舌战了。
然而,令众人诧异的是。
楚瑾瑜在听到此话后,嘴角的弧度似乎更是向上了一些,没有一丝的怒容,淡然得仿若没有听到一般,眼底甚至露出一丝对孩子童言无忌的包容,他清俊的容颜上带着闲适的笑意,双手微抬,宽大的袖子向后微微褪去,十足表现出对小皇帝的尊敬,“微臣前来只是告知前线告捷,但不乏会有一些西纳刺客偷偷潜入,皇上微服出宫恐有危险,不如多带一些侍卫在身边以保周全。”
小皇帝一听,不禁先是产生了一丝狐疑,毕竟以他对楚瑾瑜的了解,绝对不会平白无故地对他如此悉心,可越是想越是猜不透,心情越来越烦躁,怒声斥道,“滚开,朕要出宫,莫非你还要阻拦?”
楚瑾瑜不紧不慢,恭敬地颔首,身子侧闪开,让出其道,“臣,不敢。”
小皇帝见状,带着身边的小太监连忙上了马车。
而与此同时,楚瑾瑜悄然间不知何时到了步悠然的身后,弯身搀扶她的手臂。
歩悠然身子一紧,想要抽身之时,没想到小皇帝的马车前进了两步,忽又在楚瑾瑜和步悠然的身前停下。
步悠然慌忙又要曲膝跪下,手臂一抻,才意识到自己几乎是被楚瑾瑜从后拥着的,她瞅了一眼他,然,他却毫不给她机会。
小皇帝掀起车帘,眼神在步悠然和楚瑾瑜相纠缠的手臂间徘徊,眼神犀利得好似要将二人通通杀死一般,“哼!”冷哼一声,令喝车夫驾车离开。
步悠然心跳‘砰砰’狂乱,她站直了身体,扭头瞪向楚瑾瑜,而他却笑得异常温柔,手依旧未松开。
怜惜恍恍惚惚,她从地上爬了起来,刚刚太过于紧张以至于根本未发现楚瑾瑜与步悠然之间的异样,只是口中忍不住喃喃道,“吓死了,吓死了。”
步悠然看楚瑾瑜没有放开的架势,且离宫门这般近,怜惜思想大条,可那些守卫的官兵眼不拙,若发现一二,定传得沸沸扬扬。
楚瑾瑜看步悠然眉头紧锁作深思状,不由勾唇一笑,“本官想请步姑娘去一个好地方。”
话音刚落,步悠然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不想。”
楚瑾瑜依旧笑得如沐春风,下巴微探向歩悠然的颈窝处,轻咬着歩悠然的耳廓处低声说道,“步姑娘就这么轻易拒绝本官,不会后悔吗?”
歩悠然身子凛然,如若有一股电流从头穿到了脚,头皮一阵发麻,身体好似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不得不承认,楚瑾瑜在这一世更加地阴险小人了!
楚瑾瑜半拖着歩悠然僵硬的身体一步步向马车走去。
怜惜看着步悠然的背影,‘哎’了一声,又扭头看向前面的马车,走了两步,却又停下,正犹豫要不要再继续斗胆扬声问,却听到摄政王掀起车窗帘,对她吩咐道,“回去禀告郡主,步姑娘明一早儿就回去。”
“哦。”怜惜喏喏应着,看着二人马车徐徐驶离,才猛然清醒,“不对啊,步姑娘不是刚从摄政王府上离开?怎么……又回去了?”
……
坐在马车上,耳畔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与车轮碾压着地面的声音。
步悠然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掀起一端的窗帘看向外面,且不知道这个马车到底是要去哪里,一排排的树木从眼前快速地向后倒退着,已经如此疾行了将近半个时辰,若是回摄政王府定早已到达。
“外面的景色怎么样?”半晌后,一抹懒洋洋的声音从距离步悠然不到三尺的地方传来。
步悠然头未转,只是依旧望着窗外,虽然天色已渐黑,似乎已经看不出什么景色,但她执拗地坚持继续看着外面,不想与他正视。
“这个小皇帝就算是再怎么扶也扶不起了。”他的话语似带着一丝深深地惋惜。
步悠然眉头一拧,扭头,“所以,他这次出宫,很有可能会回不来?”
楚瑾瑜靠在车壁上,虽穿着普通,但举手投足间却彰显着雍容华贵,那是任何人都无法做到的,他的声音很轻,仿若这个寂静的夜色一般,“你认为,本官会让他一去不复返?”
步悠然定睛瞅着他,他脸上的表情令人看不透。
他唇角一勾,讥笑道,“他还不配。”
简单的四个字,让步悠然表情诧然,深思,那小皇帝如此暴躁心思直,根本没什么心机,就算是没有楚瑾瑜,任何皇室的争斗都会让他死个一二十次。或许说,他应当还要感激楚瑾瑜的‘庇护’,让小皇帝保住了这颗‘纯真的心’,没有尔虞我诈的心机争斗。
步悠然想明白至此,不禁低头一笑,“那大人当初又为何要扶他上位呢?”
“因为本官在犹豫。”他双眸看着车帘。
未等步悠然继续深问,车夫已经马停了下来。
楚瑾瑜率先跳下马车,掀起车帘,修长的手指递到步悠然的胸前,唇角画起一个优美的弧度,令他那张绝美的脸看起来更加地完美,饶是任何一个女人在不知道他的底细以前都会被他这张面孔迷得晕头转向。
步悠然迟疑了下,最终还是递过她的右手,与他交握。
下了马车,步悠然才知道他们来的地方竟然是一座偏僻的山,她打量四周,黑漆漆的一片,犹如一个黑洞,唯有远处传来的鸟叫声传来一丝丝生机。
“走吧。”
他突然传来的声音令步悠然吓了一跳,她惊恐地瞅着他,“去哪儿?”
他笑着用手指指了指山的最上方。
步悠然面露为难,“这么黑连路都看不清,还爬山?况且我的这双鞋……”她穿的可是宫内的松糕鞋,若爬山明摆着就等着脚肿吧。
况且大晚上的,黑不隆冬,神经病才去爬山啊!
可这话歩悠然仅是在心里头默默地抱怨。
他顺着歩悠然低头的方向看了看,不由一笑,走至歩悠然的身前,背转过身,蹲下,“上来吧。”
“你、你背我?”歩悠然诧异不已。
他扭头,“有何不可?”
当然!
这在古代,男女授受不亲。
他似窥出歩悠然心中所思,不由故意揶揄道,“你我都有过肌肤之亲,又何惧现在…”
歩悠然一震,表情僵住。
肌、肌肤?
难道他想起来了?怎……怎么会?又、又该怎么面对?
一个一个的问题填入脑海,令歩悠然木然。
楚瑾瑜‘噗’地一笑,“姑娘放心,无论是马车内,还是现在所发生的这一切,都没有第三人所知,只要你不说,本官绝对不会外传。”
马车内?
歩悠然像是在无限的黑洞内看到了一丝光明,空洞的眼神立即回神,“马车……”口中喃喃念叨了一句,他指的是马车上枕在她的腿上?不是……以前?
楚瑾瑜察觉出歩悠然依旧在顾虑,又继续说道,“步姑娘若还是担忧,或许本官会格外开恩,对你全权负责!”
歩悠然眼睛一瞪,腾地一下跳上他的脊背,像是一个树懒一般攀住他的脖子,“走!”
楚瑾瑜低沉地笑着,在脊背上趴着的歩悠然可以明显地感觉到他身体的抖动。
二人一路下来,默不作声。
也或者是楚瑾瑜为了保存体力所以才不语。
但歩悠然明白,楚瑾瑜是习过武的,身体绝非她刚刚所想的那般弱。
约是行了半个时辰,到了山顶。
正如歩悠然所想,楚瑾瑜没有一丝的气喘,他站在山顶的最前端,仿若一低腰便可以坠落。
为安全起见,歩悠然从他身上跳下,退后了两步距离,“这里便是大人要带民女来的地方?”
“嗯。”他应着。
歩悠然探头向四周望了望,“黑灯瞎火的,有什么好看?”在古代,没有路灯,所以完全感受不到都市里的灯光繁华之景。
楚瑾瑜低头浅笑,亦是向后倒了两步,直至与歩悠然手臂相碰,“这里的风……很大。”
这不是废话?
在高处风势肯定很大!
为了配合,歩悠然取笑他道,“空气也不错。”
“空气?”楚瑾瑜扭头向下看了她一眼,眼神充斥着兴味。
“要是再下一场雨,就更好闻了。”歩悠然深深一嗅。
楚瑾瑜看着歩悠然像是小狗一般伸着脖子向四周寻味道,禁不住无奈摇头一笑,亦或许是觉得她可爱,亦或许是现在的场景太容易令人不由自主,那一刹那,楚瑾瑜竟是情不自禁地走到了歩悠然的身后,轻揽住歩悠然的身体,将她纳入他的胸前。
歩悠然身子一僵,“大、大人?”
“别动!”楚瑾瑜声音低沉。
再熟悉不过的强势,歩悠然丝毫不敢动弹。
两人就这样僵持,至于时间……歩悠然在心里默念到了一百零三为止。
“本官很喜欢这里。”
“为、为何?”
“因为这里有属于本官的清静,天亮以后,还可以众览京城的一切,每一条河流,每一条小路,熙攘人群,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通往皇宫内最深处的那条路!”
歩悠然脑子一沉,果然他带她过来这里并不是看景这么简单,她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大人,不知道您听没听过这样一句话,高处不胜寒?”
楚瑾瑜眼神依旧直视着最前方,虽然现在黑得看不清底下的景色,“悠然可又听过一句相偎取暖?”说完此话,他的手臂又紧了几分。
歩悠然想要挣脱开,但她越动他越紧,索性放弃。
“大人,民女惧高。”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如若大人真心喜欢这般高度,可以找一个与之相同癖好之良人来共同欣赏,岂不是更为美哉?”
“良人……”他重复着歩悠然刚刚所提到的那两个字,似轻笑,手臂缓缓松开了些。
歩悠然莫名地心虚,连忙跳脱开,向山顶的一块大石头后面寻了个避风的地方,窝成了一团,看楚瑾瑜的架势不是一时半会儿就打算离开,而这里实在没什么好看的,索性就闭眼眯觉。
两人又是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亦不知道被风已经吹得头发散乱的歩悠然眼睑正打架之时,隐隐听到一句‘下山’二字,‘腾’地速度站起身,一条上好的狐裘披风从身上滑落。
歩悠然一抬头,看到楚瑾瑜正站在山顶之峰面对着她,嘴角画着一个魅惑众生的弧度,他身后的山脉间已隐隐泛起了一层的淡淡的红晕,这层红晕将他的周身照亮,衬托着他脸上的光泽、笑容。
不得不承认,楚瑾瑜是如此完美的一个男人,就如同现在的美景,好似都成为了他的背景,他的强大气场并不仅仅是站在这个山顶就可以形容的,仿若可以到更高的地方亦不为过。
那一刹那,歩悠然为昨夜所说的那几个字感到懊悔,他是完全可以掌控这般高度的,或者说,又岂止是这一点点的高度?倘若他想要,这天下都会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只是,历史……可以改变吗?
就在歩悠然沉思间,楚瑾瑜已经走近,再次低下身,扭头对着歩悠然温和笑道,“上来,我们下山了。”
一句‘我们’,好似一股暖流穿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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