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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赣第德(12)

第二十八回

这回潘葛洛斯和那男爵讲他们的经过情形。

“我还得求你一次饶恕,”赣第德对男爵说,“你的大量,神父先生,我当初不该把刀捅穿你的身子。”

“再不用提了,”男爵说,“我也太莽撞一点,我得承认,但是你既然要知道我怎么会流落到做人家的船奴,等我来告诉你。那回你伤了我,倒没有事,一个大夫替我治好了,后来我叫西班牙一队兵打了,把我捉了去,拿我监禁在蒲衣诺司爱依莱斯,那时候我的妹子正动身离开那里。我求得允许回罗马到我们的将军那里去。他们派我到康士坦丁在法国公使那里当一个差事。我才到了八天,一晚上碰见一个年轻的衣可葛朗,他样子长得顶漂亮。天气正热,那年轻人要洗澡,我也赞成。我可不知道一个基督徒要是被人发见跟一个回教徒裸体在一块儿,他就犯了顶大的罪。一个判官打我一百下脚底板,又罚我到划船上当奴隶。再要不公道的事我想是没有的了。可是我倒乐意知道我的妹妹怎么会到一个避难亲王家里去当下女。”

“但是你,我的亲爱的潘葛洛斯,”赣第德说,“我怎么的又会见着你呢?”

“那回是不错,”潘葛洛斯说,“你见我给绞了。我本来是该烧的,可是你许记得那天他们正要烧烤我,天忽然下大雨了;那雨阵来得猛极了,他们没有法子点火,所以叫我上吊,因为他们再没有别的法子。一个外科医生买了我的尸体,带了家去,动手解剖我。他开头十字花割破我肚脐到锁盘骨一块肉。那圣灵审判的刽子手是教会里的一个副执事,他最拿手是烧死活人,可是他不大会绞。那根绳子是潮的,部位也没有安准,绞得也不够紧;所以那大夫动手割的时候我还有气,我痛极了就怪声的嚷嚷,吓得那大夫一交跌翻在地下,他一想只当是割着了一个恶魔,他就爬起来拚命的逃,在楼梯上翻着斤斗下去。他的太太在间壁屋子里听了声音也逃了。她见我直挺挺的破着肚子躺平在台上,她更比她男人吓得厉害,也在楼梯上翻了下去,压在他的身上。他们苏醒一些的时候我听那女人对她的丈夫说:‘我的乖,你怎么会解剖一个邪教徒?你难道不知道他们这班人身上老是有恶魔躲着的?我马上去招一个教士来咒他吧。’一听着这话我直发抖,我就抖擞起我还有着一点儿勇气,高声的喊着说,‘饶了我吧!’后来那葡萄牙鬼子果然壮了胆,包好了我的伤;他的太太甚而看护我。过了十五天我就站得起了。他还替我找了一个差事,有一个马尔太岛的一个武官要到威尼市去,我替他当听差,但是我的主人穷得付不出我的工钱,我就另换了一个威尼市商人伺候,跟着他到康士坦丁。有一天我忽然想着走进一个回回庙,见一个老依孟同一个年轻美貌的信徒,她正在说她的祷告。她的胸膛是解开的,在她两奶的中间放着一个绝美的花球,水仙,玫瑰,秋牡丹,小茶花,采花草,什么都有。她掉了她的花球;我检[捡]了起来,十二分虔诚的献还给她。我递给她的时候可太久了,那老依孟就发了气,他见我是一个基督教徒,就高声喊人。他们带我去见一个法官,我的脚底吃了一百下板子,又罚我到划船上去做苦工。刚巧我去的船正是男爵那一只,他们拿我跟他锁在一条板凳上。在这一条船上有四个马赛来的年轻人,五个拿坡里的教士,两个考夫来的和尚,他们犯的也是差不多一类的事情。男爵一定说他的受罚比我更不公平,我说他不对,检[捡]起一个花球放还到一个女人的胸膛上,比到同一个衣可葛朗赤条条的在一块儿,当然是清白得多。我们正辩论不出一个谁对,同时挨牛鞭的打,却不道天道还好,奇巧的你也上了我们的船,多亏你好心替我们赎了身。”

“好好,我的亲爱的潘葛洛斯,”赣第德对他说,“你既然是绞过,剖过,鞭过,在划船上当过苦工,你是否还是不变你的老主意,说什么事都是再好没有的。”

“我还是那主意,”潘葛洛斯说,“因为我是一个哲学家,不能随便收回我的话,而况蓝伯尼次是从来不会错的;再说‘先天的大调和’是世界上至美的一件事,正如他的Plenumand material subtilizeo.”

第二十九回

这回讲赣第德重复寻到句妮宫德和那老女人。

他们一行人,赣第德,男爵,潘葛洛斯,马丁,卡肯波,正在互相说他们各人的遭遇,讨论宇宙间偶然与非偶然的事情,申辩因果的关系,道德的与实体的恶,自由与必要,乃至一个奴隶在一只土耳其划船还能感到的安慰,他们已经到了百环朋底斯沿岸那避难亲王的家里。第一件事情他们见着的是句妮宫德和那老女人正晒着洗过的毛巾。

那男爵一见脸就发青。那多情深切的赣第德,一见他的美丽的句妮宫德,脸变得黄黄的,眼睛里冒血,颈根萎着,腮帮子往里瘪,手臂又粗又红,直骇得倒退三步,毛管子全竖了起来,然后为顾全面子只得走上去。她搂抱了赣第德和她的哥哥;他们都抱了老女人,赣第德替她们付了赎身钱。

邻近有一所小田庄,那老女人主张赣第德给买了下来,大家暂且住着,等有另外机会再想法出脱。句妮宫德自己并不知道她变丑了,因为谁也没有对她说过;她要求赣第德履行他们的婚约,口气十分的硬朗,弄得这位好好先生不敢说一个不字。他因此私下对男爵说他想和他的妹子结婚。

“我可不承受,”那男爵说,“她一边的自贱,你一边的厚脸;我再也不管这羞人的事儿;我妹妹以后有孩子就不能在德国进礼拜堂。不成;我妹妹只能嫁本国一个男爵。”

句妮宫德跪倒在他的跟前,眼泪开河似的求着他;他还是硬着。

“你这蠢东西,”赣第德说,“我从那船上救了你,替你付了钱,又付了你妹妹的;她是厨房里一个下女,又是这么奇丑,我肯低头来娶她还不错哪;你还来反对,真有你的!要是逞我的一口气,我就再杀了你。”

“你要杀我请便,”那男爵说,“可是你不能娶我的妹妹,至少我活着的时候不能。”

第三十回结局

说心窝里话,赣第德其实不想娶句妮宫德。但是那男爵的不近情理的态度倒反逼得他非结成这门亲事,一边句妮宫德也成天逼着,不让他犹豫。他问潘葛洛斯,马丁,以及那忠心的卡肯波的主意。潘葛洛斯拟了一长篇的文章,证明那男爵没有权利干预他妹妹的亲事,按照所有的国法,她尽可自由和赣第德成婚。马丁主张把那男爵丢海里去;卡肯波意思还拿他交还给那划船的老板,然后有船就把他送回到罗马他上司那里去。这主意大家都说好,那老女人也赞成;他们没有对他妹妹提这回事;只化了一点小钱事情就弄妥当了,他们觉到双层的快活,一来套上了一个教士,二来惩戒了一个德国男爵的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