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宏皓的死去使京城的百姓快乐了好些天。然而,一个不相干的恶少的死去并不能改变一个处于弱势的孩子的生活。当春天的脚步渐去,初夏的气味愈加浓郁之时,殷小豆多日的努力终于仍是抵挡不住体内毒素的侵蚀,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她又发病了。
“疼,好疼……”窗门外,风雨交加,电闪雷鸣。风吹着破旧的窗纸呼啦啦响。床前,如豆的烛光惨淡而无力地摇曳着,将木床上殷小豆蜷曲着小小的身影投射在斑驳的土墙上。
那身影在扭曲的烛光中痛苦地挣扎。
“啊——”又一波疼痛来临,殷小豆忍不住叫出声来。
第一次品尝到这种蚀心噬骨的疼痛,这令十八年来在家人的呵护中长大的殷小豆几乎承受不住。她的嘴唇早已被自己的牙齿咬破,嘴唇上血迹斑斑,额头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身上的衣服也早已被汗水湿透,那钻心一般的疼痛却仍然没有放过她,从中午发病时开始,便如跑马拉松赛的人一样,和她拼着耐力。
那疼痛,仿佛从身体中最隐秘的一个角落中冒出来,然后如绵如丝细细地蔓延扩张,布满了她身体的四肢百骸。时间对她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小姐,小姐——”
“嘭”地一声,青儿急冲冲地闯了进来,她发丝凌乱,全身湿透,雨水顺着她的衣摆滴滴嗒嗒地往下掉。
她身后跟着一个身着青衫的白面中年男子,肩上背着个药箱,正是马大夫。
“小姐,别怕,马大夫来了,你不会有事的!”青儿冲到床边,手探向殷小豆颤抖的身子,安慰的话还未说完,泪已不受控制地滚了下来。
她本来下午就该去找马大夫的。无奈大夫人抓她的差,不是洗衣服就是整理书房。直折腾到傍晚才准她离开。她一得自由,便遛出门去寻马大夫。却不想马大夫出诊去了。在他家等了许久,直到深夜马大夫才回来。马大夫一听说殷小豆又发病了,二话不说,背起药箱就和她前往殷府。
马大夫照往常一样买通看门的老魏,叮嘱他不要让殷府的其他人知道,这才和青儿偷遛进小院。
一看到殷小豆此刻的情景,马大夫顿感无措。
“马大夫,求你救救小姐吧。”青儿抬起满是泪水的脸,哀求他道。
马大夫几乎束手无策。
“青儿,我……”他难过得几近哽咽。
殷小豆这个孩子,可以说是他看着长大的。第一次发病时,就是他医治的。然而,马大夫深知,自己虽然从医多年,却没有能力能彻底根治殷小豆的病,只能想办法减缓她的病痛。
他也曾冒死禀告过殷小豆的父亲——当朝丞相殷秋明,哀求殷秋明看在殷小豆是他亲生女儿的份上请御医前来诊治,然而殷秋明却冷漠无情,采取不闻不问的态度,令他寒心。
每一次发病,殷小豆体内的胎毒便更进一步地侵蚀她的躯体。一次一次积累下来,殷小豆体内的胎毒已流入五脏六腑,已非寻常大夫能够医治。
上一次发病,马大夫虽然开了减缓病痛的药方,但他却不敢保证殷小豆能挺过去。没想到殷小豆这孩子在那样的病痛下还能熬过去,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难而,奇迹不可能总是出现。
这一次,她还能挺过去吗?
凝视着殷小豆瘦弱的身体,马大夫心情说不出的沉重和悲伤。
活着对殷小豆来说,未必是一件快乐的事。也许……也许她就此离去,也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马……马大夫,我的情况……到底,到底怎样?”痛得神志糊涂间,殷小豆似乎隐隐约约地听到青儿的呼喊。费力地睁眼,她看见一个面生的男子坐在她床前,怔怔地望着她发呆。
“小豆……”马大夫含泪唤道。他没有唤她小姐。在马大夫的心中,她就如他的女儿一般。每次看到殷小豆,他便仿如看到那绚丽花丛中白衣女子轻嗅花香,回眸一顾的嫣然浅笑。
自古红颜多薄命。
叹只叹她如她母亲一般是个苦命之人。
“你……是不是想放弃?”马大夫眼中的哀伤和绝望令殷小豆感觉十分刺眼。她闭了闭眼睛,强忍住体内那撕心裂肺一样的疼痛,喘着气一字一字地说道,“我……不……会死的!就……就算……老天……要……收我,也得看……我答……不……答应!”
她摸索着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对马大夫和青儿说,“你……你们帮我去找……去找……”
忽然一阵更加猛烈的疼痛袭来,如千斤重锤一般击在她胸口。她只觉胸口剧痛,喉头一甜,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话未说完便昏死过去。
“小姐!”青儿大惊失色,尖叫着扑上去。
马大夫抢上一步,探了探殷小豆的鼻息,又翻起她的眼睑检查了一番,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冷汗,长吁一口气说道:“还好,还好。她暂时没事,只是痛晕过去了。”
“可是,小姐吐了这么多的血……”青儿哭起来。
“那是积压在她胸腹中的淤血。”马大夫目光扫向殷小豆手中紧握的那块玉佩,问青儿,“青儿,你可知你家小姐手中握着这块玉佩是怎么回事?她刚才说要我们去找什么?”
“玉佩?”青儿收起泪水,看向殷小豆手中的玉佩。那玉佩的丝绦被紧紧地抓在小小的手中,玉佩躺在床褥上,那简单却不失雅致的三叶草静静地在烛光中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啊,我知道了,小姐是让我们去找姬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