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奕譞耷拉了眼皮,苦笑了一下,意儿比他看得还透彻,她必是看到了他的无奈和掣肘,才会想要在一切都未发生时抽身离开,先不说朝堂联姻,就算他要封薛如意一个名分,都要再三斟酌,她是薛相之女,薛相虽然帮他,却与薛如归一般是他迷惑世间的烟雾,众人只看到他的逆臣之心,扶持薛如归垂帘听政,却没人知道他暗度陈仓将五万边成军安置在京畿附近,都以为那是他老眼昏花,被英明神武的祈王爷设计钻了圈套,更何况……楚奕譞抿了唇,他永远都无法原谅薛相对母妃的觊觎,他绝不会再给他机会接近母妃,亦不会让母妃在接近他了……可若如此……
楚奕譞低头望着一脸动容的薛如意,心里烦乱极了,若如此,他得意儿便注定是罪臣之女,莫说为后了,就是封妃亦是会被人百般阻拦的……而宫里的勾心斗角,他何尝不明白?在必经在这皇宫生活了十二年,哪里还眼明心净,真真是看多了这隐藏的丑陋和血腥……
楚奕譞将薛如意的手握在手中,攥了攥,深吸了口气,才道:“意儿……你是对的,呵……枉我痴长你几岁,竟是还不如你看得透彻……这皇宫会毁了你的。”
楚奕譞说的平静,薛如意却心里一惊,微微地敛下了眼睑,他想通了要放她走了么?这本是她想要的,却为何……心口这样疼,又这样空?
“意儿……我怕你觉得委屈,可若不如此,我却不晓得要如何安置你……你,你可愿意去……不,不行!”楚奕譞还未说完便自己给否定了,他不能忍受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可如果不把她送出去,她又会有潜在的危险……
楚奕譞紧皱着眉,微阖了眼眸,修长的手指轻轻地触上床栏,有节奏地扣着,薛如意虽然很是迷惑,却知道不好打搅,遂也不吭声。
猛地,楚奕譞睁开了眼睛,眼中闪亮的是一股兴奋的光芒,握着薛如意的手,轻轻地道:“若是住在冷宫……你会不会觉得委屈,意儿你别误会,只是住在冷宫而已,我会让人打点好你的一切,我让初玉将花俏给你带进来,还有,世伶也护在你身边,再给你挑几个得力的宫女,我不会委屈你的,只是……先住在那里,等我将朝政稳住了,我就接你出来,立你为后!”
薛如意微微有些动容,心中亦是明白楚奕譞的考量,却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奕譞……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不在乎名分,我在乎的是……”
“我知道,我知道你在乎什么!”楚奕譞急切地接过话,攥紧了薛如意的手,“相信我一次,好么?相信我这里……”
楚奕譞拍着心口,一脸深情地望向薛如意:“这里除了你,没有一个人进的来……”
薛如意觉得双手已经被楚奕譞握的没有知觉了,但嘴角却是一股笑容,他的承诺……好难得……
“好……”终于,薛如意还是对自己爱他的那份深情垂下了头,妥协了。这一刻,楚奕譞就如一个盼着过年而终于到了年关而孩子,傻傻地笑了起来,猛地翻身将薛如意压在了身下,一通乱吻,让薛如意羞红了脸,却是轻轻地推他,嗔道,“小心手!我刚给你上了药!”
五月的仲春就快要过去了,这年初夏的第一天,大齐迎来了一个全新的时代,祈王楚奕譞携先帝遗诏登基,祭拜宗庙,宣告祖宗后入主紫宸宫,号武帝,改年号为宣武,宣武元年即从夏初的第一日开始。
帝年二十有四,登基后杀伐决断果敢,撤立朝堂一品大员五人,二品及其以下朝臣近上百人,朝堂一时风云涌动。而后宫中空,废先祈王妃薛氏入冷宫,除薛氏一人外再无妃子。一时为朝堂众人所视。
朝政殿里,楚奕譞一身明黄龙袍,端坐在雕了百龙腾云图案的龙椅上望着台阶下匍匐在地的众多大臣,看着他们臣服在自己脚下,楚奕譞心中一阵激荡澎湃。
“朕在位三十余年,实赖天地、宗社之默佑,非予凉德之所致也。从来帝王之治天下,未尝不以敬天法祖为首务。敬天法祖之实,在柔远能迩,修养苍生。公四海之利为利,一天下之心为心,体群臣,子庶民,保邦于未危,致治于危乱,夙夜孜孜,寤寐不遑,严宽相济,经权互用,以图国家久远之计巳。
今皇九子奕譞,兹朕体察,德馨兼备,文武亦全,朕欲与百年之后传位于九子,愿尔等大小臣邻尽心辅佐,以求我大齐百年昌盛。”
宣读完先帝遗诏,礼部尚书颤巍巍地将依照捧在手中步下金銮高坐旁的阶梯,将遗诏递给了一等大臣传阅,确认真伪。
右相张致恒仔仔细细地看了诏书上依旧殷红的印尼,粗糙的手指轻轻地滑过每一处笔画,许久,才展颜道:“此遗诏是真的,臣,恭贺皇上登基!”
有了张致恒的确认,身后的大臣们也都纷纷附和起来,不一会便跪倒了一大片,恭贺吾皇登基的喊声震撼着整个朝政殿,似传出了百里之远。
楚奕譞微微起身,伸出双手虚扶了一下众人,低沉磁性的声音轻轻地回荡在朝政殿内:“众爱卿平身。”
于是,宣武元年六月的第一天,楚奕譞走上了他帝王生活的第一步,伸出了双手触摸了将权力的一角,澎湃了心潮。
而彼时薛如意站在冷宫清凉的院子里,望着门口那个一身风尘仆仆却脸色红晕的女孩儿,忍不住喜极而泣:“花俏!”
“小姐!”花俏亦是扔下手中的行李,冲着薛如意跑了过去,而她身后默立的世伶依旧是一脸平静无波的模样,只是那一向无什么情绪的眼眸里,多了一丝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