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时刻,那两个抬她回花舞宫的粗使宫人没有来抬她。
也难怪,这不是她们的错。
因为她作为一个掌灯奴,她本来应该在天黑时来,天明时离开。
可是今天,她没有掌灯就走了。
落叶在远处飘落,有一种细碎的声响。
花舞有点怕,毕竟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她走的路很偏僻,到处是花的影子,却不见一个宫女。
天,她刚才只顾着低头走路,一路伤心。
却没有看清楚路。
这是哪里啊。
花舞惶恐的抬起头,四处看着。
十岁前,她从没有出过花舞宫。
而这两年,她除了囚禁花舞宫,就是被两个粗使宫女从抬着在花舞宫和龙阳殿之间来去。
整个的燕王宫,对于她来说,还是陌生的。
王宫禁地,哪里是她一个卑微的掌灯公主可以乱闯的。
花舞害怕的四处打量着,这里是高大的乔木园子,她顺着亮光向里走。转过一个月亮门,居然进了一个有着一片大荷花池的宫院。此时正是秋色渐深之时。
如果是六月炎夏,想必水池里,荷花不仅花大色艳,清香远溢,凌波翠盖,而此时只有碧水,和经年的残叶。
这是哪里,不是去花舞宫的路,老天,她这是跑到了哪里,千万不要碰到什么难缠的主子。
花舞正在惊恐之中,一枝柔软的柳枝落在了她的脚下。
花舞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一步,四周看看,依然只有清风明月,远处传来一股淡淡的清香。
也许这是那个暴君的哪个妃子的宫院吧。
她还是早走为妙。
花舞四处看了一下,只看到一池春水,向北流去,到了尽头,化作一片窄小的溪水,流进一片林子深处……
也许她从那里能走的出去,最起码那里看起来很静,不会遇到太多的人。少一点被人发现的危险。
小桥,流水,粉墙,海棠林……
粉墙下一条清溪流过,上横玉石小桥,桥下居然是一片盛开着的海棠林子。世上最奇异的花莫过于海棠花了,有叶,有花,有形,有魂,在一片浓绿间,盛开出最诱惑的红色一团团,一簇簇没有形,只有落雪一般的晶莹,只有美梦一般的粉红。
有花随风落入清溪中,随水逐流……
琴声,优扬的琴声,让人听而忘俗的琴声,如仙乐随着夜风飘来。
花舞的眼睛眯了起来。
她就像一个灰姑娘,走进了美丽的童话里了。这是花的世界,盛开的正艳,落去的伏在地上。
不是美丽的红,是凄然的红,地上不是盛开的娇艳的海棠花,而是失去了颜色的海棠花的尸骨,枯枝向天无语,唯有落红满地。
这里不是莺声燕舞的深宫,这里似乎是疯狂杀戮过的战场。
一向无情,平静如她,也禁不住有一丝难言的伤感。
花舞的脚落到了地上,没有一点声响,地上不是土,是化成了土的海棠花泥。
琴声停了,在幽幽的海棠花唯余的馨香里,没有一点人的气息。
她慢慢的向前走去,林深处,一座孤亭,琴声优扬,正是从亭中传来。穿过树的枝条,踩着花的落红,她就像一个游魂,如一片风中落叶,慢慢的,她来到了林深处的那个小亭子前,她静静的站在了亭中弹琴人的身后,长发披垂,没有修饰,只是一路向下,随着微风,轻柔的飘动。
一身淡淡的青衣,淡到几乎没有了青色,只是一汪明净的水,一路流泻,发如弱柳,衣如清溪,静静的坐在这一地的海棠花里,双手轻拂,膝上横一古琴,琴声正是从这里发出。
花舞没有惊动佳人,也许她不是人。是这深宫的怨魂,就是一个人,也一定是宫里哪个不受宠的妃子。这样,倒是和她一样,因为她也是一个活着的怨魂。
琴声住了,花舞正想转身离开。
“歌尽棠花扇影风,落花泪尽已无情。”
一声清越略带柔媚的声音传了过来。
“既然来了,为何还要走。”
那人站了起来,转过身来。
明净的眸子,细长的睫毛,只张开了一瞬,又垂了下去。
小亭繁花中,站着一位身穿白衣的少年。长发如瀑,率性倾泄而下。
一阵风过,落花飘飞。碎花散发间,柔媚清秀的五官,薄唇朗目。流露出一股如玉的透明感和怪异的深沉。
“王爷?”
花舞皱了一下眉头。
这个深夜在花林小亭里弹琴的正是燕王爷元昊,他是燕国第一美男,他是燕国第一琴圣,他又总爱穿一身白衣,所以燕国臣民给他起了许多名字,美王爷,琴风王爷,白衣王爷。
“打扰王爷了,奴婢告退。”
花舞吃了一惊,这是她第二次见这个美如女子的王爷。
这两年来,她也听了不少关于这个王爷的传言。
宫内人人都说,他美丽如仙,心如毒蝎。
他的玉仙宫,一向是燕王宫内的第二个禁地。
天,花舞后知后觉的明白,她今天晚上,误入的地方,居然是宫内最为古怪的玉仙宫。更没有想到的是,会在这里,见到这个古怪的王爷。还是早离开的好。
这个邪气妩媚的男人,你真的说不清他是男人,还是女人。
可是,花舞知道,不管他是男人,还是女人,他都是一个危险的人。
花舞向后退了一步,就要转身走开。
元昊突然开口了,“你要到哪里去?”
这声音柔媚极了,一瞬间花舞呆了一下。
真的不知道,面前的这个男人,他算不算得上是一个男人。一个比女人还女人的男人。
“花舞,你又是何苦呢?难道你还不明白,你这样是错的。你应该逃出去。离开这里,不然。王兄不会放过你的。”
柔媚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缠绵。一个比女人还美丽的男人。
元昊轻抬修长的手指,拂了一下前额的散发,略显单薄的身子裹在白色如水的丝绸里,说不尽的风情。
“那是我的事,和你没有关系。”
花舞的声音冷冷的。她一看到这个男人,来到她身边,她的心里就烦了。
这王宫里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那个狂暴的冷血的燕王哙,杀了她的母后,还害的她被囚宫中。而眼前的这个男人,他是燕王哙的王弟,又能好到哪里去,都是一样的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