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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拖拉拉,在黄昏时分,思颖回到家,她害怕面对姐姐,害怕从溱汸口中证实——她不爱她。
“品帧哥哥……”拉住他的衣服下摆,她还在犹豫。
“别怕,我会一直在你旁边陪你。”他低醇的声音稳了她纷扰的心。
“我不知道、知道要怎么问……问姐姐有关日记本的事……如果……”她支吾半晌。
“如果害怕就别问了,很多时候、很多无心的话语,都只是一时情绪造成,说不定那阵子刚好你正在青春期,难搞得很,溱汸气急败坏,才会这样说。”品帧提供她另一个角度想事情。
咦?那部车不是毅爵的吗?他“应该”在公司才对……品帧的表情变得严肃,停妥车子,他牵住思颖的手进门。
走进屋内,他们直向思颖的卧室,门打开,床上交缠的身体震惊了门外的两个人。
蓦地,思颖泪水疾速滚落,串串湿潮淌不停,回首,对上品帧,她满面疑惑,“我看错了对不对?一定是我出现幻觉,如果我再回头看一遍,就会看见不同的景象。”
品帧没回答她的话,一只大手扣住她的后脑勺,把她往自己怀中带,不让她再回头伤害自己一回。
门口的骚动惊醒床上熟睡的人,睁眼,他们同时看见他们。
“如果你们醒了,把自己整理好,我们在外面等。”品帧努力维持平静。他不能冲动,他的首要工作是保护怀中女孩。
毅爵看一眼溱汸,他猜不透她的想法,看着她默默起身、默默穿上衣服,一句话都不说。
“你后悔了吗?”
拉住溱汸的手,毅爵将她带入怀里,环着她的腰,不许她离开。
他的体温带给她一丝慰藉,但愿……但愿她能就此停驻。
“不后悔。”迎上他,她一点都不后悔。
好,不后悔!这声不后悔,他会力挺她到底。
“我陪你!只要是你想要的,我帮你办到。”
推开房门,溱汸看见伏在品帧胸前啜泣的思颖,咬了下唇,她不应该心慌无措,这一切都是她要的结果,她应该更笃定一点,笃定自己做的事情百分之百正确!
“姐,是真的,对不对?你日记里面写的全都是真的,对不对?”从品帧胸前抬起泪流满面的小脸,思颖不经思考,话自口中流出。
“你在说什么?”溱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冷静镇定。
“你恨我、恨我父亲,你在我身上做的所有努力,全都是为了妈妈,你甚至讨厌我说爱你、讨厌我崇拜你,因为你为我做的全是身不由己。”一口气,思颖道尽心中想法。
思颖看了她的日记?太棒了,所有乱七八糟的事全搅在一起……咬咬苍白的唇瓣,她挺直腰杆。
“不管我是不是身不由己、是不是乐意,我做了我该承担的部分,剩下的,换你尽责任。”
想挞伐她?无所谓,她全数领受,只要思颖乖乖出国,离开毅爵、离开即将引爆的一团纷乱。
“你从不在意我喜欢什么、需要什么,你只要我跳舞、跳舞、跳舞!我的生命除了跳舞,就什么都不可以要求了,是不是?”思颖吼叫。
“你答应过妈妈的。”对于思颖的指控,她无话可说。
“不要拿妈妈当借口,妈妈不会逼我出国,不会逼我为了学舞而放弃生命中美好的一切。”
“你不够努力的话,就没有资格站上大舞台。”
“我能不能不要大舞台?我能不能做主我自己的人生,能不能只要我的爱情,能不能过我真正想要的日子?就算你是姐姐,你也无权破坏我的幸福……”
说到这里,湿湿的咸水再度泛滥,背靠着品帧,她需要强力支持,才能和姐对峙。
思颖要她的人生,那她的人生呢?她的人生浪费在一个不想跳舞的女孩子身上,她拼了命为她创造舞台,结果,思颖告诉她,她不要舞台只要幸福!
幸福呵……她是个连幸福都不敢幻想的女人啊!
“你明明知道我爱毅爵哥;明明知道,除了他,我谁都不爱;明明知道我费尽努力,只想获得他的青睐……你告诉我,我们的家世不合,你说他要一个能助他事业发展的女人,结果,你却背着我偷偷引诱他。还给我,姐,你把我的爱情还给我,我要毅爵哥,毅爵哥是我的。”
思颖向前拉住她的手,嚎啕大哭。
思颖六岁那年,也曾像现在这般哭着向她要妈妈,那时她给不起她一个妈妈,而现在,她不能还给她她的爱情……
溱汸无语,逼回泪水,要演好坏女人,她无权软弱。
“毅爵哥,你喜欢姐吗?”回眸,泪眼迎上毅爵。
他有很多心疼,以前他要求品帧别伤她,不料,到最终伤她最深的是自己。
“是的,我爱溱汸。你还小,不懂得爱情,等你长大,你会认识真正的爱情。”他的大掌为她拭去满颊泪水,心疼……
“我不小了,我喜欢你、我爱你,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从我们见第一次面时,我就清楚这点,请你不要用我的年龄拒绝我好吗?”
他心疼她……思颖看见了,她投身到毅爵怀里,耍赖着不肯离开,在他的衬衫上面哭出一团一团渍迹。
心疼、再心疼一点,只要他对她的心疼够多,也许他会改变主意,爱她。
“溱汸是为你好,对于一个舞者,这里没有太大的舞台。出国去,见见更广大的世界,再过几年,你会感激她的苦心。”
毅爵拍拍怀中的泪人儿,他理解她,她是伤到极点、痛到极点了。
“你不知道,姐根本不爱你。从小,她就是这样子,她拿走所有会阻挡我学舞的东西,从漫画、电视、娃娃,直到现在……她知道我为了你,不肯出国,就想办法把你抢走,我姐真的好坏。她不爱你,她接近你是有目的的。”
思颖哭得声嘶力竭,哭得溱汸的心碎裂成灰,但是她不能放任思颖追逐她自以为是的爱情。
“把眼泪擦干,收拾行李,六月底,我陪你去甄试。”冷冷地,溱汸抛下决定,离开客厅,走进厨房。
客厅里,毅爵安抚胸前女孩。
“别怪姐姐,她不太会表现自己的感情。”毅爵说。
“她恨我,她恨我和我爸爸,她说过要不是我们,她现在还和妈妈一起过着快乐的日子。”泪水渐渐止歇,思颖接过品帧递来的面纸,擦去满面狼狈。
“她常言不由衷。”毅爵替溱汸说话。
“她不想照顾我,只是答应妈妈的事,她不能不做。”
从前,她以为姐做这些全是因为疼她、宠她,姐把她放在掌心爱惜,她是姐最珍贵的宝贝,没想到……
“相信我,她是真心为你好。”
“把你抢走,也叫为我好?”如果这样算好,她宁可全世界的人都对她坏。
“不是溱汸抢走我,是我抢走你的姐姐,我喜欢她很多年了。”这是毅爵首次对别人表露他的爱情。
“有我喜欢你那么久吗?从我第一次见过你,我就决定要嫁给你了。”
“思颖,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并非单方面的感觉。”
“你对我很好啊!又慈说,你从不对女生多说一句话,你对我是特别的,对不对?”思颖要逼他承认,他是爱她的。“我承认我喜欢你,但那种喜欢无关乎爱情。”
“而你对姐姐的喜欢是属于爱情的那种?”她反问。
“对!”他的回答不容置疑。
“那……我失恋了,怎么办?你确定你不会改变主意,换来爱我?说不定我再长大一点,就会比姐姐更美丽。”
“傻气!我喜欢溱汸,不是因为她比你漂亮,而是因为她是她,是我一辈子的女人。”
事实横在眼前,心被重重敲捶一下,很痛!但还能够忍受,她不觉得尴尬,只是伤心爱情不能回收。
“先听姐姐的话,出国一段时间,也许在那边你会找到生活重心,如果你害怕一个人出国的话,品帧陪你去好吗?”毅爵说。
毅爵看品帧,和他互换一个会意眼神。
“品帧哥哥……”她回眸,他微掀的唇角抚平她的不安。
“想不想我陪?”品帧问。
“嗯。”
“是——嗯,我想你陪;还是——嗯,我不想你陪?”
“我想你陪,可是……出国真的会比较好?”
“不用急着作决定,走,我们先出去吃饭,你一定饿坏了。”接手思颖,品帧将她带离开穆家。
送走品帧和思颖,毅爵走入厨房,看见溱汸用尽全力刷洗满是污渍的炉具,偶尔一抬手,抹去颊边泪水。
他第一次看见她流泪,在没人的地方、没人的时候。
她太倔傲,宁可一个人伤心,也不让人看见她的软弱,他不晓得她心中的伤痕有多少,只想在往后岁月中,抚平她所有委屈。
他从不是个体贴的男人,但他愿尽全力体贴这个孤傲女子。
毅爵走到她身后,揽住她。
她的身体僵硬一会儿,吸气,假装自己没事。
“我马上就洗好了,你先回家,我等思颖回来,和她谈一谈,就回你家工作。”她的语调轻松,仿佛刚刚的拭泪动作是毅爵的幻想。
他想,她需要空间,于是他把空间让给她。
走到外面,坐进自己的车内,静待她恢复。
五个小时,溱汸整整洗了五个小时,连同庭院、阳台、浴室,她拼了命洗,仿佛她洗的不是房子而是她的心情。
五个小时后,她走出房子,思颖没回来,她焦虑地在门口徘徊。
毅爵下车,走到她身旁。
“品帧陪思颖出去走走,你不用担心。”
点点头,几不可辨的谢谢出自她口中,她承了他的情、受了他的恩,只不过……她能还他的,仍然只有恨!
敲开品帧的门,这是溱汸第一次到二楼,门后,品帧用一双审视的眼光望着她,她淡淡地承受了。
“我能进去吗?”溱汸问。
他让了身,让溱汸进门。
一时间,他们对立无语,尴尬在两人中间传递。
自从那次之后,每次她放假回家,品帧便把思颖接走,她晓得思颖在躲她,而他在保护思颖。
她从毅爵口中得知思颖答应到英国,品帧为了陪她,自愿调到英国,让傅易安留在国内照顾妻子,明天,将是他们远行的日子。
“要我请你坐下吗?”
“不!我来……只是要谢谢你说服思颖。”
“说服她出国?”说来说去,她还是坚持、固执,非要思颖照着她设定的路走。
“对,我感激。”
“不用感激我,是你和毅爵那幕彻底伤了她的心,她选择了逃避。你会不会觉得你下的药太猛?”
双手横胸,他也不赞成思颖不成熟的迷恋,但他不主张用这种方式,毕竟思颖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小女生,用这种残酷的手段让她对爱情死心,太不仁道。
他看出来了?
她眼中的疑问证实品帧的想法。
“是的!我看出来了,如果你和毅爵之间已经亲密到这等程度,不用冒着被思颖看到的危险,非要在你家里进行。几乎每个晚上,毅爵都在你的房里度过,不是吗?”
溱汸没做声,她担心的是,他有没有把这个想法告诉思颖。
“那天早上,你在院子里,目的是等待毅爵,将他带回你家中,演一场戏给思颖看,只不过……在计划里面,你打算彻底牺牲吗?还是思颖太晚回到家中,让情况变得失控?”
“那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思颖愿意出国了。这里有一百万,以后我会每个月将她的生活费存进去,麻烦你替我转交给她。”她将存折放在桌上。
“你为什么不亲自交给她?”
“我不想让她看到我,影响甄试情绪。”
“你真的是个很‘尽责’的女人,把遗愿交到你手上,谁都可以安心。”
“不需要讽刺我,我只是做我认为对的事情。”
“那么你和毅爵是对的吗?”
他问住了她。溱汸明知道,他们之间是错误的,是不该容许情况往下发展的,但她是个愚蠢女人,她任由他爱她、任由他相信她爱他,她不去控制情况,让情况控制了她。
几度午夜梦回,几次欢情过后,她懊恼悔恨,她告诉自己,总有一天她会葬身漩涡,可是,每个夜里,毅爵出现在她房间,她又克制不了自己,在他怀中寻求安全。
“说,你和毅爵之间是对的吗?”再一次,品帧逼问她。
“是错的。”她实话实说。
“你并不爱毅爵,却为了逼思颖出国和他在一起?你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品帧叹口气,她是谜样女人。
不管他理不理解她,她只能请托他。
“这里有一封信,如果哪天你要离开思颖身边,或者思颖执意和毅爵在一起,谁都管不了的时候,请把信转交给毅爵或思颖。”
“转交?那时候你会在哪里?为什么你不亲手交给他们?”品帧臆测,她有离去的打算。
溱汸笑而不答。
“思颖是个要命乐观分子,她看事情很单面,容易受骗,往后在她身旁,请你诸多帮忙。”
“你仍旧关心她,为什么不让她知道,宁愿她恨你?”品帧问。
恨?思颖有足够的理由恨她,在事情揭晓的时候。
“你喜欢思颖,对不对?请答应我,好好照顾她。”
“很奇怪,你选择了我,却不准思颖和毅爵在一起?为什么?毅爵条件比我好太多了。”
“因为,你是真心待她好,我放心把她交给你,请别让她受伤害。”她的真诚只对他。
“好吧!给你一个忠告,毅爵不是一个你玩得起的男人。”
是啊!她怎会不知道他不让女人玩弄于股掌间?所以,她已经做好下地狱的准备了。她苦笑。
这时候她还能笑得出来,溱汸好佩服自己。
“你真的不爱他?”
见过毅爵的女人,哪个不是芳心暗许,一个个争得头破血流,没想到穆溱汸竟不看在眼里。
“你认为爱情是什么?”溱汸反问。
“爱是奉献。”品帧没多想,便让答案出口。
“你呢?你认为爱是什么?”
“爱是谎言。”
轻轻四个字,她旋身离开品帧的房间,打开房门,又慈站在那边,不敢相信的脸上有很多伤情。
“溱汸姐,我真的不信你是这种人,妈妈说得对,你****、你不要脸,你是世界超级大狐狸精,你抢了思颖的毅爵哥,又来抢我的品帧哥哥,你怎么可以这么坏?我不要喜欢你了,从现在开始我要讨厌你,讨厌、讨厌,我讨厌死你了!”
又慈的话一句句打进她脑袋中,很好,她成了全民公敌,走到哪里都是过街老鼠,看来,她必须加快动作,完成……
“又慈,你在胡说什么?”品帧拉过她,她投入他怀中。
在她背后,溱汸隐隐听见品帧在替她解释。
其实不需要,她做事从不需要解释,对也好、错也好,她根本不在乎谁的评价。
毅爵不在、傅易安也不在,他们有一场应酬,本来又慈也要跟去的,可是她身体不太舒服,便留在家中休息。
早早地,两个病人上床,仆人也退回下人房。
对着镜子,溱汸梳起发髻,拨拢刘海,换上一袭芭蕾舞衣,微微笑起,她幻想着江善薇惊惧眼光。
缓缓起身,慢慢走出房间,走过长毛地毯,昏黄灯光在她背后拉出一道阴暗,旋开把手,她走进屋内。
“是谁?你是谁?”
睡眠不深的江善薇睁开眼睛,一个芭蕾舞者的身影立在眼前。
“忘记我了?”溱汸轻问。
“穆、穆……穆意涵,你是穆意涵?救命啊!鬼啊、鬼啊……救命……”她拼命拍打床侧,哭喊救命。
“你走开,是你自己要自杀的,不关我的事,走开走开!”她连声尖吼。
“妈妈,你怎么了?”睡在她身旁的又慈被吵醒,揉揉惺忪睡眼,打开床头灯。
她的动作让溱汸一时反应不过来,来不及逃走,触目的是又慈的满眼惊惶。
又慈怎么会睡在这里?她该留在自己房间里面的啊!她的计划中没有别的受害者,她要的只是江善薇。
别过脸,溱汸不想她看见自己。
“鬼……”唇瓣张张合合,心提在胸口。又慈紧紧捂住嘴,真的是鬼?她看见了……不是妈妈的幻想……又慈吓得喊不出声,蜷缩成团的身子止不住颤栗。
“鬼啊,她是鬼,穆意涵的魂来找我报仇了,我知道她恨我,她恨我啊!”
江善薇哭得呼天抢地,丝毫没发觉心脏不好的女儿,拼命压住自己的胸腔,呼吸不来。
是溱汸发现了又慈的不对劲,她冲上前,拉开挤压在她身上的江善薇。
“不要,你要的是我,不要抓我女儿。”江善薇鼓起勇气,拉住她的手嘶喊。
“你不放手的话,她死了,别怪我!”溱汸出声,江善薇这才认出是她的特别护士。
怔忡间,江善薇放手,愣愣地看着她替又慈急救,一连串的念头闪过,理不清的东西太多,突然,她放声大叫,凄厉的声音传遍整栋别墅。
没多久,管家听见呼救声,带了几个人上楼。
“叫救护车!快!”
溱汸对他们喊话,情况一团混乱,尖叫的江善薇、心脏病发的又慈,还有一堆手足无措的下人,几乎让场面失控。
终于,救护车送走了又慈,溱汸被下人拿绳子捆绑在椅上。
终于,接到通知的傅易安返回家中,情况才稳定下来。
“又慈呢?”溱汸急问傅易安,这是她最焦心的问题。
“她应该没事,毅爵赶到医院去了。”傅易安回答她。
“你问这个做什么?你没害死又慈不够,还想再来一次?”江善薇尖酸,谁都不准戕害她的女儿。
“你为什么这么做?”
傅易安走到溱汸面前,抬起她的下巴,审视她的五官,凭外表判定一个人太过主观,但他直觉她不是个坏孩子。
“公道。”冷冷地,她敲出两个字。
“傅家欠你公道?”
“是!”
“你用装神弄鬼来讨公道,说给谁听,谁都会觉得是笑话。”推着轮椅,江善薇跟着到她面前,手扬起,眼见巴掌就要落下。
傅易安接住她的手,不让她得逞。
“毅爵告诉过我有关你们两个人的事,我以为你会成为傅家的媳妇,没想到……”
“高攀不起。”又是冷冷几个字,封杀了他的自以为是。
傅易安看着她倔强的脸,看来她是打死都不会承认自己有错。他问:“可以说说看,我们之间的恩怨吗?”
看着他真诚面孔,无害、诚恳,当年,他也是用这副表情成功地偷走妈妈的心,然后用一段浪漫、一场爱情,亲手毁掉妈妈的吗?
艰难开口,溱汸吐出三个字:“穆意涵!”
乍然听见这个名字,傅家夫妻同时倒抽一口气。
“意涵……意涵……”易安喃喃自语。
是的,这个名字于他何止是恩怨,还有歉疚和深刻的眷恋。他爱她啊!曾经,他以为他们会长相厮守、结发白首,哪里晓得……
“你敢说你们没有负疚?没有的话,你为什么夜夜睡不安稳,为什么要靠背诵佛经才敢闭眼?是你!你害死我妈妈!”
对着江善薇,溱汸声声指控,她忘不了那些蜂拥而上的媒体记者,忘不了她的句句苛刻,更忘不了,她是如何把她们赶出家园。
“你是意涵的女儿?难道你是易安的……”江善薇颤巍巍问。
“不!穆意涵是我姑姑,可是她拿我当亲生女儿看待。”
“你是贝贝?你长这么大了,这些年我四处找你,你还好吗?”易安诧异。
握住她的肩膀,傅易安忘情。曾经,她是他最疼爱的小女孩,他抱着她从海岸线这头跑到那端,银铃般的笑声伴他度过甜美一段。
“没错,我是贝贝。出事当时,我真的好想问你,妈妈被她欺负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口口声声爱妈妈,为什么一出事你就消失不见?由着你的妻子发布不实谎言,由着她将妈妈推下舞台,你真的很残忍!”
“对不起……对不起……那时候我不在国内,等我回来时,一切都无法挽回,我试着找寻你们,可是一点消息都没有,要不是那则讣文,我根本不知道意涵已经离开人世间。
“你记得的对不对?十二年前我们在你妈妈坟前见过面,当时,我心乱如麻,没想到该把你接回家里照顾,后来,我后悔了,却再也找不到你。
“贝贝……这些年你辛不辛苦?是我不好!幸好现在我找到你了,往后我会尽一切力量补偿你。”
他的懊悔很诚恳,让她难怀疑这些全是谎言。
傅易安替她松开绳子,双手环抱住她。吵着吃棉花糖的小女孩长大了,多年辛苦将她磨炼出倨傲性情,意涵知道了,一定会好心疼!
“你该补偿的人不是我,是妈妈。”溱汸别过头不说话。
“我知道,我都知道,这辈子我欠她的还不起了,但愿我还有下辈子。”
“唱高调!”
要谈下辈子,好啊!下辈子她会捐三千万给儿童福利联盟,下辈子她开免费安养中心提供给全世界老人,下辈子?哼!开空头支票谁不会?
“不管你相不相信,失去意涵是我心中最大的痛,这个痛跟着我十几年,未曾放下。”喟叹,他的脸上有着深沉悲恸。
一直在旁边不说话的江善薇突然插进话——
“没错,穆意涵是他心中的痛,要不是我用尽手段,当年他会娶她进门……贝贝,他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
陡然改变的口气,让易安和溱汸都觉得奇怪,没了尖酸、没了苛薄,她不像平日的江善薇。
“你怎么认为我会相信你的话?”冷嗤一声,她眼里净是不屑。
“你该相信我,当年,意涵不知道自己是易安的外遇,我的出现让她差点疯狂。你知道吗?我们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曾经,我们是最要好的同学死党,后来我成了她的大嫂,再后来又变成她的情敌,更甚至,她一手替我抚养女儿……算算,是我负累她太多……”
话到此,她的严厉苛刻不见了,换上落寞悲泣的表情,她看来像个真正的病人。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隐隐地,溱汸的心跳频率在狂飙。
“贝贝……你是我的女儿啊……”话一出口,泪如雨下。
“你骗我!”溱汸瞠目结舌,不相信。
“我回去过穆家找你,但你外婆骗我,说你三个月时就夭折了,我很伤心,我恨死了穆家人,恨他们没好好照顾你,恨他们杀死我的女儿。
“我一得知意涵是易安心中那个女人时,我所能想到的就是报复,我利用易安不在国内的时间,用最激烈的手段将她拉下舞台,我要她受苦,要她受受我失去女儿的痛苦……
“只是……我没想到你还活着,你长大了,长得那么好……好到学起我当年,向待你不公的人索取报复……”幽幽地,江善薇说出没人知晓的那一段。
频频摇头,她消化不了耳中信息。怎么会?她和自己……天!那她和毅爵,原来他们才叫做乱伦,天啊……乱了、乱了……
她是怎么了?费尽心思的复仇计划,居然是个大笑话?原来是这层血缘关系,让又慈一见到她,就非要她留下来照顾不可;也是这层血缘关系,让对女人不感兴趣的毅爵对她破了例,天……是天愚弄了她,还是她愚弄了自己?
“贝贝,对不起,我真的抱歉……”
“走开!我不承认你,永远都不会承认。”啪地,溱汸挥开江善薇的手。
她的报复性格竟然是遗传自江善薇?江善薇报复妈妈、她再回头报复自己的亲生母亲,她和哥哥乱伦、她吓得妹妹心脏病发,不晓得接下来,还有没有更荒诞不经的内幕?
好好笑哦!她演的人伦大悲剧,怎么剧本改着、改着,改成了笑闹大烂片?是不是等她这个蠢演员一出场,就要等着观众砸空罐……
“贝贝……对不起……”江善薇再一次靠近她。
“你们叙完旧了吗?”一道冷冽的男音插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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