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是看到肖曼,给了一个无所谓的眼神,随后直接朝舒涵跑去。
“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家,一个人在这里练琴?”舒墨把伞递给舒涵。
舒涵看着正在那里仰头看天,一副下这么大雨也无关紧要的肖曼,犹豫着要不要把伞给他。
“走吧。”舒墨搂过舒涵的肩。
跟着舒墨走了几步,经过肖曼的时候,舒涵突然停下。
肖曼的视线没有被这个动作吸引。
“我们多了一把伞,可以借给你。”舒涵说话的时候,头似乎要低到脖子下面去。
肖曼的眼神从上方滑了下来,最后停留在舒涵的伞上。
这个时候,很应景的,肖曼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没有片刻犹豫就接了起来。
“喂,我刚排练结束。”
肖曼的声音像是一个正方形,棱角分明,毫不圆滑。
“走吧。”舒墨加重搂舒涵的力道,“一定是赵亦雪打来的。”
舒墨的这句话被肖曼电话那头的“我来接你好不好”给淹没,肖曼看着这么大的雨,刚想说好,却发现脚边有一把“不依不饶”的伞,像魔术变出来的一样出现在那里。
只是魔术师已经离去,观众即便不满意也没有地方退票。
即便不是自己想看的节目,也只能无奈地照单全收。
谁让这票是免费的。
“不用了。”肖曼蹲下身,捡起雨伞,“我自己回去没关系。”
没等电话那头回答就按了结束通话键,还没撑起伞,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肖曼毫不留情地按下了关机键。
雨中,伞下的世界,总是别有一番韵味。
看出去的风景,总是被挡住一部分;感受到的空气,总是带着湿润的味道。
似乎伞下的世界,是一个与光明背道而驰的世界。
“伞,帮我还给你妹妹吧。”第二天肖曼排练结束后,把伞递给了舒墨。
“你扔了吧。”舒墨没有抬头,整理着自己的琴谱。
肖曼在半空的手停住,笑得很无辜,“何必呢?伞又没有做错。”
“是,可是拿伞的人没有良心,我怕会被传染。”舒墨站起来,高高地抬起下巴,凭借身高的优势毫不客气地给了肖曼一个下马威。
肖曼被舒墨的人身攻击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双手交叉环胸,脸上还是保持着绅士般的微笑,“如果你是为了上次的事情生气,那我可以道歉。”
舒墨不屑地哼了一声,“道歉如果有用,那世界上就没那么多杀人犯了,杀了人一声对不起就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肖曼直视着他。
“肖曼,我现在在这里和你搞这个乐团,也不过是因为我妹妹哀求。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把你的狗屁音乐梦想看得这么重要,但是你给我记住,有一天你成功了,一定是她施舍你的。”舒墨说完这串话就毫不留情地离开了。
肖曼看着手中的雨伞,感到胸口有种沉重的压力。
觉得呼吸渐渐困难起来,肖曼决定照着舒墨的意思做,把雨伞扔了。
春天没有把温暖带来,明明已经三月,但强风还是吹得人不停打哆嗦。
舒涵第一次考完试能这么自信地出门,一些题目是升羽和她复习过的,对她来说简直信手拈来,第一次觉得考试也能这么轻松。
时间才刚刚接近日落,舒涵本想去找升羽,但却被宣传栏上的出国名单给吸引了过去。
上下扫了一圈,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张惜颖。
“大嫂?!”舒涵尖叫起来,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她怎么会要出国?她出国了老哥怎么办?
一连串问题绕着舒涵,突然一个让她惊讶的结论在脑海中慢慢成形,她立刻张大嘴,转身狂奔起来。
难怪这些日子不见两人出去约会,难怪舒墨来自己家里的频率越来越高,难怪吃午饭的时候会看到舒墨一个人坐在那里吃……
原来一直以来这些至关重要的线索都被自己给忽略了。
已经忘记有多久没有询问过舒墨最近生活过得怎么样了,印象里他似乎还是那个将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的哥哥,只是没有发现他消失的笑容背后,是因为自己也存有心事。
舒涵跑到排练室,排练才刚结束不久,门已经锁上,叹了口气转身,却看到垃圾桶里一把熟悉的伞那样赫然并孤单地躺在那里。
凑近一看,确定是昨天借给肖曼的伞。
原来被他这样毫不留情地给扔了,原以为多少可以感动到他,没想到竟然完全没有被他放在心上。
心还来不及痛,就又被焦虑覆盖。
舒涵立刻拿出手机拨打舒墨的电话,电话接起,那头是一如既往清朗的声音。
“喂,老妹,一起吃晚饭吗?”
“你在哪里?”舒涵的声音从未有过地激动。
“怎么?我刚走到餐厅门口啊。怎么了?口气这么紧张。”
“你等着我。”舒涵挂上电话后就以电光石火的速度赶了过去。
不久后,在餐厅门口莫名其妙的舒墨就看到舒涵赶了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舒墨整个给弄懵了。
“告诉你什么?”舒墨的思绪停留在刚才肖曼还伞的事情上。
“你是不是和大嫂分手了?”舒涵说着眼泪就快流了出来。
舒墨反应过来,脸色马上暗下去。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是因为我!一定又是因为我!”舒涵一边推搡舒墨,一边大声哭喊,“你本来和大嫂那么幸福,都是我,都怪我,我什么都做不好,除了让人伤心什么都做不好!”
看到她这样自责,舒墨的心也跟着难受起来。
“别这样舒涵,我和她分手不关你的事,是性格不合。”舒墨抓住她乱挥的手。
舒涵停下动作,却停不下眼泪与自责。
“真的,她要去维也纳发展,而我想留在这里。”舒墨又加了一句。
“你别骗我了,你们明明高中的时候就约定一起去维也纳,都是我让你留下来帮肖曼。都是我,哥,我对不起你!”舒涵完全不顾周遭人异样的目光,拼命地哭闹。
“别哭了。”舒墨把舒涵拉起来,轻轻拍着她的头,“你真的不要自责,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舒涵哭得喘不过气,只是一个劲儿抱怨自己。
“舒涵,肖曼的事情你已经受到很大的打击,如果这个时候我走了,我真的怕你会出事。留下来陪你,是我自己的选择,何况国内也会有好发展。”舒墨一边安慰她,一边也给自己做心理暗示。
“哥,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和嫂子。”舒涵已经泣不成声。
“傻妹妹,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舒墨把她的眼泪擦掉,“你看你哭成了什么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甩了你呢。”
舒涵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吃饭吧,应该饿了。”
舒涵点点头,勾着舒墨的手臂。
虽然大多数时间以互相抬杠的方式说话,但其实两人间的亲情是最牢固的,能在任何困难面前带给彼此温暖。
舒涵进入到钢琴比赛复试场地时,评委已经露出了明显的疲态。
参加这次钢琴比赛的选手多数没有什么特色,其实每年的钢琴比赛都大同小异,有特色的不是选择出国深造,就是早已经成为小有名气的钢琴家了。
所以当评委说出“下一个”,然后看到那样平凡的舒涵站在面前的时候,已经有在她名字上打叉的欲望了。
舒涵坐到钢琴前,没有做自我介绍,直接演奏起来。
凭借升羽指导的“想象一下天花板洒下阳光的样子”,舒涵很快就陶醉起来。
加上之前肖曼教的技巧方面的东西,瞬间就让评委有眼前一亮的感觉,在她的名字旁边毫不犹豫地打上一个鲜艳的勾。
得知自己进入决赛后,舒涵第一个跑去告诉了升羽。
“你知道吗?好奇怪,我在弹钢琴的时候,总觉得有一只手在陪着我一起弹似的,手指根本不用用力,就能演奏出音乐来。”舒涵兴奋地看着自己的手,现在还觉得不可思议。
升羽在那里一边看舒涵带给他的书,一边淡淡地笑,“看来通过复赛了?”
“是啊,决赛就在两周后了,第一名可以顺利签约杜勒的经纪公司,进行专业的包装和宣传,到时候我就是知名钢琴家啦。”舒涵开始津津有味地幻想起来,根本没发现事情其实八字还没一撇呢。
升羽倒是在一边从容地说道:“那我是你第一个乐迷。”
舒涵嘻嘻笑了起来,在认识升羽的一个月时间里,不短也不长,或许是因为他独特的气质,让舒涵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所以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特别安心。
他辅导舒涵钢琴,但和肖曼不同的是,升羽永远不会吝啬自己的鼓励,几乎每天都对舒涵说有进步,即使她知道自己回去根本没有练习。
正是这样温柔的性格,让舒涵都不好意思不努力。
“对了,你最喜欢的钢琴曲是哪一首呀?”舒涵练琴练到手酸就会找升羽聊天。
“我?”
“啊……让我猜猜!”舒涵堵住自己的耳朵,上下扫视升羽,“我猜你喜欢肖邦的《即兴幻想曲》!”
升羽觉得这个回答有些无厘头,“为什么?”
“不知道,因为你很梦幻啊,所以应该喜欢幻想曲才是。”
升羽听到这个答案觉得很好笑,不顾形象地大笑起来,但笑容依旧温暖迷人。
“不是,我喜欢的不是古典钢琴曲。”
“不是古典钢琴曲?”舒涵的脑子里跳出来的是《Kiss the rain》这种流行钢琴曲。
“嗯,是一部电影的配乐。”
“是吗?哪部电影?”舒涵问出了兴致。
“《海上钢琴师》的配乐——《Playing love》。”升羽说完,用期待的目光看着舒涵。
“《海上钢琴师》?”舒涵抬起头仔细想了想,“好像没有看过这样的电影。”
升羽眼中有一瞬即逝的落寞。
“我回去就听,一定很好听。唉,好想听你弹啊。”舒涵眼含期待地看着升羽。
“你回去听了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的。”升羽逃避她的视线,继续转头看书。
舒涵撇撇嘴,“真小气。”
升羽的视线虽然还在书上,嘴角却不由自主地上扬。
“对了,和我说说你的故事,好不好?”舒涵的脑子不停运转,想到什么就问什么。
“我的故事?”升羽顿了顿,“我很大一段故事,不能告诉你。”
“怎么这么神秘?”舒涵又不高兴起来,毕竟对于升羽来说自己是透明的,而升羽的事情自己则是一无所知。
看到她失落的表情,升羽终于不忍心,“和你说我小时候吧。”
“小时候?你不是生出来就是精灵?”舒涵提起了兴致。
升羽摇头,“我小时候也是个普通的男孩子,不过从小身体不好,因此很自卑。妈妈买了钢琴给我消遣,后来我发现它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也可以通过钢琴来抒发自己的感情,渐渐就发现自己的世界里全都是钢琴。但由于身体逐渐虚弱,妈妈不许我多弹,可是我一闲下来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弹钢琴。从小不擅长交际的我有些自闭症,除了妈妈以外我不弹给任何人听,然后……”
舒涵正听得入神,却被这个突然的停顿弄得意犹未尽,“然后呢?”
“然后……”升羽的表情像是纠结着要不要说。
“又是不能告诉我的事?”舒涵开始收拾琴谱,“每次都这样,我什么都告诉你,你却什么都对我保密。”
刚起身准备走,身后传来的声音让她再也不忍心迈开一步。
“然后我病逝了。”
舒涵捧着琴谱,内疚地看着升羽。
都怪自己好奇心太旺盛,才会让他想起一些不愉快的过去。
“不用说下去了。”舒涵走过去,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我不会再问了,关于你的事情。”
升羽回了一个“没关系”的眼神,“很久以前的事了。”
舒涵绞尽脑汁想把话题往开心的方向引,却发现最近发生在身边的事实在没什么能让自己开心的。
即使是性格再乐观,也会被成堆的不愉快打垮。
现在的舒涵倒是很怀念曾经无忧无虑只需要担心毕业问题的时光。
“升羽,你知道吗?我总觉得我们不是第一次相见。”
人在想不出话题的时候,总会说出一些特别奇怪的话。
有些话就是这样脱口而出,来不及经过大脑的过滤。
“为什么?”
“说不清楚,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以前一定见过你。”舒涵的表情很肯定。
“或许吧。”升羽一脸欣慰。
“或许你和哪个男明星很像吧,嗯,一定是,你长得这么帅,觉得面熟也正常啦。”
“那以后你看到那个男明星一定要记得想起我。”
“不看到他,也会想起你啊,才不会忘记呢,这么帅的你。”舒涵用很轻巧的口气,说出这句对升羽意义非凡的话。
——才不会忘记你呢。
这句话,知道它的分量吗?
舒涵回到家的时候,沈母正在打扫卫生,看到她回家一阵尖叫,“你总算回来了,你快来看看,我今天帮你整理了一天,发现好多垃圾。这个,还要不要了?这个呢……”
舒涵看到一堆花花绿绿的东西,头瞬间大了起来,随便一甩手,“都不要了,丢了吧。”
沈母点了点头,把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装到一个大袋子中。
“喏,你看看你,读书不好好读,折了这么多纸鹤。”
哪怕是回到自己的房间,母亲的声音还是那样清晰。
舒涵刚想关上门,却被母亲说的纸鹤二字惊醒。
“还有一张碟片,怎么也不要啦?”沈母的抱怨声夹杂着塑料袋窸窸窣窣的声音。
“碟片,纸鹤……”舒涵喃喃着,突然跑到外面,“等一下,让我看看。”
“都扔了。”沈母一边指着一个硕大的袋子一边不停地往里扔。
舒涵不顾三七二十一往袋子里钻,一边的沈母又抱怨起来,“你看你,说不要的,现在又要找。”
没有理会母亲,舒涵狗刨式地翻找起来,终于在垃圾堆中找到了传说中的纸鹤和碟片。
纸鹤被装在一个铁盒里,上面压着一张碟片。
舒涵拿起来看,封面上的五个字让她的心漏跳一拍。
《海上钢琴师》。
明明没有印象看过这张碟片,没想到却被藏在一个这么隐秘的地方。
而碟片下面堆放着起码一百只纸鹤,每只都和升羽肩膀上的纸鹤异常相似。
舒涵拿着铁盒发呆,一边的沈母推了推她,“想什么啊?”
“没什么。”舒涵摇头,回到自己的房间去播放《海上钢琴师》。
明明对剧情没有任何印象,但是每个镜头、每个画面都那样似曾相识,都好像早已深深刻在自己脑海里一样。
看完整部电影,舒涵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始终眼神空洞。
而片中升羽最喜欢的那首《Playing love》,也无比确信曾听到过。
这种感觉好像心被挖空,明明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却还能感觉到心在剧烈地跳动一样。
有些旋律可以唤起人的美好记忆,有些旋律可以唤起人的悲伤情绪。
而舒涵被唤起的,是一股股想要冲破眼眶的热泪。
好想流泪。
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好想把头埋在膝盖里,大声地哭一场。
钢琴决赛的前几天,舒涵收到了演出曲目。
李斯特的《唐璜的回忆》。
收到曲目的第一时间,舒涵就告诉了升羽。
“李斯特根据莫扎特的歌剧《唐璜》改编的钢琴曲《唐璜的回忆》,是李斯特众多改编曲中的上乘之作。”升羽的眉头皱了皱,“整首曲子无论是节奏还是技巧,要求都非常高。《唐璜的回忆》被称为最难的钢琴曲之一,鲜少有人弹奏。”
仅听升羽这么介绍,舒涵就觉得已经丧失了一大半的信心。
“这么难的曲子?”
升羽点点头,打趣地说道:“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给你选了首这么难的曲子。”
舒涵刚想摇头,突然想起赵亦雪是评委之一,于是狠狠地点头。
“还有多少时间?”
“两周。”舒涵垂头丧气,“一定来不及了。”
“不会的。”升羽还是用一如既往的安慰口吻道,“因为你有听力天赋。”
“你怎么会知道?”
升羽对自己说漏了嘴有些懊悔,转移视线,尽量显得淡然地说道:“因为你说起过,只要你听一遍曲子就能八九不离十地模仿出来。”
“有吗?”舒涵开始怀疑,记性不好的她不记得曾经有和升羽说起过。
看到舒涵有些怀疑,升羽更是加重口气,“是的,我确定。”
升羽的眼睛,让一切的怀疑都失去了意义。
在升羽的命令下,舒涵一回家就开始寻找与《唐璜的回忆》相关的内容。
原来这首曲子背后有一个复杂的故事。
唐璜对一位年轻的贵族女子安娜图谋不轨,安娜的父亲是一名骑士长,向唐璜发出决斗的挑战。唐璜在决斗中杀死了安娜的父亲,致使安娜和她的未婚夫奥塔维奥发誓报仇。虽遭到两人的追赶,但唐璜却又开始了另一段爱情冒险。
在逃避追杀期间,唐璜看到已死的骑士长的大理石雕像,于是厚颜无耻地邀请雕像去参加晚宴。在晚宴上,雕像命令唐璜忏悔,但是唐璜断然拒绝,最后被带入地狱。
舒涵之前从来不会为了想知道这首曲子要表达什么而去查资料,也正是因为这样,仅仅凭借听力一味模仿,技巧到位,但是感情方面总是被批评得一无是处。
看了故事的介绍,又听了一遍知名钢琴家的演奏,舒涵大致体会到曲子里蕴含的感情。
钢琴上的手指行云流水一般,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极速移动。
整首曲子相当长,舒涵从头到尾弹了一遍之后,就已经手酸到快要抬不起来了。
这样的难度,要一个才大二的学生来完成,简直是天方夜谭。
舒涵的听力好,可是记性却非常差,这么长的曲子根本没办法在短时间之内记下来。发现自己每次在一半的时候就不得已停下,舒涵感觉心力交瘁。
夜以继日的排练中,舒涵除了每次都在同一个地方卡住以外,没有任何收获。
时间过去了一半,决赛日期越来越近,似乎意味着希望越来越渺茫。
在第N次听到舒涵在同样的地方停下来之后,升羽觉得她已经到达了极限。
“我不行的。”舒涵把手甩到腿的两边,闷头把整个脸砸在钢琴上。
升羽的眼睛弯了起来,“你有没有试过闭起眼睛弹钢琴?”
舒涵的头在琴键上轻轻磕了两下,发出古怪的声音。
“为什么不试试看?”
舒涵慢慢抬起头,额头上有红色的印记,“我睁着眼睛都弹不了,别说闭着眼睛了。”
升羽走过去,把她的手放回到钢琴上,“试试看。”
舒涵有些不解地叹了口气,可在升羽眼神的劝诱下,还是缓缓合上了眼睛。
凭着感觉,找了一下起始音所在的位置,抱着一定会出错的心态按了下去。
神奇的是,音色竟然比她睁着眼睛的时候还要准确、清透。
舒涵的动作也放得越来越开,甚至在她一直停顿的地方也能不间断地演奏下去。
但让她感觉奇怪的是,总有一种自己的双手没有直接与琴键触碰的奇怪感。
怎么说,似乎在自己的手与琴键之间,有一段不易被察觉的微小距离。好像自己的手放在另一个人的手上,然后跟着这双无形的手娴熟地演奏起来。
令人震惊的是,无论怎么用力,眼睛都无法张开。
明明完全不像自己演奏出来的曲子,却比平时更能感动自己。
一曲奏毕,舒涵还是不敢相信。
用极缓的速度睁开双眼,升羽的脸就像是晨曦,被淡薄的光环绕。
他看着她,嘴角的弧度像是颠倒过来的海边落日。
“怎么样?我说你可以吧。”
舒涵的脑中完全都是刚才的旋律,这种美妙的感觉让她欲罢不能。
“不可思议。”舒涵半眯着眼,看上去有些疲倦。
“音乐本就是不可思议的东西。”
“不是这样。”
舒涵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
“不可思议的是,我有一种恋爱的感觉。”
自从知道自己有这种“特异功能”后,舒涵开始不分昼夜地练习。
每一次只要闭上眼,就能感觉到一种粉红色的暖流,如同海浪般汹涌着整个世界。
吃午饭的时候,舒墨看到她魂不守舍的样子,觉得有些心疼,“老妹,也不要太过分紧张了,明天去看我在学校的表演吧。”
舒涵眼神有些迟钝,“可是后天就要比赛了,要抓紧练习才是啊。”
“一直这样练琴也伤身体啊,怕你到时候压力太大……”
舒涵看着舒墨眼中真挚的关怀,妥协地点点头。
第二天的校园音乐节上,舒涵第一次在没有惜颖陪同的情况下去看了舒墨的演出,是一场各系分别选出一名最优秀学生来参加的对内表演。
各系都选出了最优秀的选手,只有钢琴系空缺。
往年大家最期待的钢琴系表演,现在却变成了最让人失望的环节。
所有人都带着不悦的情绪离开,舞台上一架孤零零的斯坦威钢琴默默地散发着忧伤的气息。
舒涵着迷一般,看到钢琴就恨不得上去演奏。
等所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舒涵一个人站到舞台上,感受着场灯的灼热温度。
“舒涵,你要干什么?”舒墨整理好琴包,走到台前不解地看着舒涵。
“不知道。”舒涵盲目摇头,“看到钢琴,就觉得我们应该在一起。”
舒涵刚说完,就闭起双眼如痴如醉地演奏起来。
所有要离开的人都被这一开场就气势恢弘的旋律给震惊,刚听了没几个小节,大家就发现弹奏的是知名的难曲《唐璜的回忆》,于是迅速拿起手机开始录像。
台上的舒涵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就连一向和她最亲密的舒墨,都怀疑台上的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妹妹。
每个音符都被表达得淋漓尽致,蕴含其间的感情绝望而深沉。
音乐的魔力,可以让人遗忘时间。
这么冗长的曲子听完还让人有意犹未尽的感觉,是演奏者的最高水平。
舒涵演奏完一遍,又不停歇地想演奏第二遍,刚弹了没几个音就被从台下迅速走上来的舒墨握住了手腕。
“舒涵。”舒墨重重地皱眉。
舒涵拼命想把手挣脱出来。
以前一直抱怨舒涵不认真练琴的舒墨,看到她为钢琴魂不守舍的样子,却不由得担心起来。
钢琴本就不是她的全部,她只是在通过钢琴发泄心中积压的痛苦而已。
舒涵眼看着自己被舒墨硬拽着和钢琴分开,哽咽起来,“哥,让我弹琴,让我弹琴……”
舒墨的心痛无以复加,过分用力地把舒涵的手腕都抓出了红印。
像是自己将她和她心爱的人分离一样,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
稍微镇定了一会儿,舒涵才恢复正常。
这种中了蛊般的疯狂行为,之前从未在舒涵身上发生过。
那个曾经无忧无虑的女孩,现在已经停留在了记忆里。
舒涵的世界好像一下子被钢琴侵占,她的灵魂一下子被抽去。
这样神魂颠倒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决赛,就连前面的选手在表演的时候,舒涵都恨不得冲上去把钢琴抢过来自己演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