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培根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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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要是一个人不经常从事运动,那他的身体不可能健壮。同样,不管是一个君主国还是民主国,一场正义而又荣誉的战争无疑就是最好的锻炼。但这不包括内战,因为内战就像耗损元气的热病。而对外战争,则像有益于国家强大的热身运动。为了准备这种运动,应该经常鼓励人民的尚武精神。此外,还有必要建设一支强大的、随时可以投入战斗的常备军。西班牙人在这方面是个好榜样,他们备有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且已经坚持了120年之久。

决定一个世界帝国能否建立的关键在于,这个国家是否能取得海上的霸权地位。西塞罗在写给亚提科斯的信中,曾论及庞培与恺撒作战之事:“庞培的战略就是当年雅典战胜波斯的战略,他知道,谁掌握了制海权,谁就控制了世界!”毫无疑问,假如不是由于庞培过于自信和轻敌的话,那用这种战略他确实是可以战胜恺撒的。关于海战的深远影响,想必大家也都听说过,奥古斯都与安东尼在亚克汀海的战争[13],决定了罗马第一帝国的归宿;1571年勒邦多海上之战[14],土耳其舰队的惨败,导致了这个骄横帝国的衰落。历史上许多战争都是以陆战开始而以海战结束的。所以,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谁控制了海洋谁就能控制世界!至于内陆的霸权,局面总是有限的。就当代来说,英格兰的海上优势非常突出,这就使我们不仅可以通过海岸交通线控制全欧,而且可以向富饶的东、西印度群岛进行扩张。

跟古代那些威武雄壮的战争相比,近代的战争显得黯然失色,这与现代那些荣誉勋章的泛滥有很大关系。为了鼓舞士气,统治者往往不加区别地将勋章授予那些军人或非军人。然而,在古代并不是这样,国家更珍惜战争的荣誉。那时,人们在战场上刻石立碑,为烈士建纪念碑,授予英雄以统帅[15]的桂冠,以英雄的名字命名,举行盛大的凯旋仪式,给复员的战士慷慨的赏赐以及给伤残者优厚的抚恤,等等。这些明智的政策和措施,巧妙地激励鼓舞了国民的尚武精神和斗志。当年最壮观的盛事,就是罗马人最为重视的凯旋仪式。举行这种仪式不仅是为了虚饰或炫耀,而且一种包含了多重意义的高贵制度:其一,把荣誉归于将帅;其二,把战利品献给国库;其三,把赏赐颁发给士兵。但是,假如率兵的将帅是君主本人,那君主就会把胜利的荣誉赐给全体人民。

总之,像《圣经》中所言:“强身无术,但强国有道。”关于前者,可以说人的身躯是天生的,所以人无论使用什么方法,都无法改变自己的身高和体质。但对一个国家来说,任何一位统治者都可以通过推行适宜的政策,达到改良风俗、增强国力的目的。可令人遗憾的是,这一点迄今为止还不是统治者们所能理解的,他们习惯碰运气。

谈宫廷化装舞会——音乐也应该具有娱乐的作用

与上面这些严肃的话题相比,假面舞会[16]和比武格斗这些玩意儿,只能被称为消遣了。可是,既然君主对这些玩意儿感兴趣,那就应该尽量办得风光优雅,而不是徒有其表的铺张浪费。

随着歌声翩翩起舞,那是一件气派万千、赏心悦目的盛事。我略知这些规矩,唱歌的要排成合唱队的队列,站在高处,还要伴有时而激昂悠扬、时而低回婉转的美妙乐曲。歌词和曲调要跟整个剧情相吻合。歌唱的表演,尤其是对唱,应该是非常优美的。我说的表演,不是指舞蹈,它不过是一种比较低级、比较粗俗的表演。歌唱的声音应该洪亮而强健有力,歌词内容要高雅而悲壮,曲调应该高昂而有戏剧性的变化,但不宜过于细腻华丽。假如有几个合唱队,站得有高有低,用唱诗班轮唱的方法演唱,效果是极为动人的。如果把跳舞变成造型表演,则不过是一种新奇的东西,很幼稚。有一点大家要注意,我这里所说的仅仅是一些自然而然的感受,并不涉及表演方面的技巧。

布景的变换,如果做到非常安静,没有一点噪声,的确能让人心情愉悦。在人们还没有看厌同一个布景之前,就加以变换,那肯定能让观众大饱眼福。一个个场景要灯光明亮,色彩必须多样。当那些戴假面的或不戴假面的在舞台上走过场的时候,最好让他们做几个跟舞台场面本身有关的动作,这种做法最能吸引观众的目光,使他们兴致更浓,或者想再看看刚才没有看清的动作。

歌声要嘹亮欢快,最忌像鸟儿一样的嘁嘁喳喳,或者悲戚的呜咽之声。音乐也要生动活泼,清晰响亮,高低和谐。灯光效果最好的是白色、粉红色和一碧如蓝的颜色。一些小圆点和亮晶晶的金属片,虽然花不了几个钱,但装点起来却相当灿烂夺目。而那些富丽堂皇的绣品,在灯光下却会失去光彩,反而不引人注目。戴假面的人的服装要得体,要新颖,千万不要仿效人们所熟知的服装。

幕间的滑稽节目不宜太长,其主角大多是傻子、森林神、狒狒、野人、小丑、野兽、妖精、女巫、黑人、侏儒、小土耳其人、山泽仙女、乡巴佬、丘比特和活动雕塑,等等。至于天使,把他们安排在不戴假面的行列里,就没有滑稽效果了。另一方面,那些凶恶丑陋的东西,像魔鬼和巨人等等,最好也不要安排在内。值得注意的是,音乐也应该具有娱乐的作用,并应该有一些新奇的变化。如果有几缕香气飘下来,而又没有水珠滴下来,那就更让人觉得有趣了。在这种人头攒动、热气腾腾、闷热异常的场所,居然能闻到一股香味,自然会使人感到特别清新、特别舒服。双人的假面舞会,一组男的一组女的,更能显得庄重和新颖。不过,这所有的一切要以舞台干净整洁为前提。

说到骑士用长矛比武、赛马、障碍赛等比武格斗的游戏,其最壮观之处主要在挑战者驾着战车入场的一刻。如果他们使用狮子、熊、骆驼之类的奇兽拉车,场面会更加辉煌。当然,这种辉煌还在于入场时的排场,在于他们随从的勇武威猛,在于装饰华丽的盔甲和马匹。关于这些消遣的玩意儿,我们就说到这里吧。

谈皇家园林——只要因地制宜,就可以享有“永恒的春天”

第一位园林师是万能的造物主。人类可以从园林中获得最纯洁的乐趣,如果没有园林,人们的精神便会因缺失滋养而变得苍白;如果没有园林,宫殿楼宇便不过是一些缺失了天然情趣的人工制品。我们经常能看到这样一种情况,当一个时代开始追逐文明和高雅,总是先致力于修建富丽堂皇的建筑,而后便是精心营造园林。这样做好像是把园林看成了更完美的境界。

我个人认为,皇家园林的设计中,应该栽种盛开在不同月份的花木,使园林始终拥有怒放的鲜花,随时令展现不同的美景。

比如,十一月下旬、十二月和元月,应该在园林中栽种诸如冬青、常春藤、月桂、杜松、桧柏、水松、包萝树、冷杉等常青植物,或是种植迷迭香、薰衣草以及其他白、蓝、紫色的长春花。假如建有温室,能避免受寒的话,还可以栽植真金草、鸢尾、香橙树、柠檬和桃金娘。在温暖避光的地方,栽种香墨角兰是不错的选择。

到一月下旬和二月的时候,应该栽种会在此时开出黄灰色花的瑞香和番红花,还有迎春花、奈何草,花期在早春的郁金香、荷兰风信子以及贝母。

进入三月,园林中要有香堇,尤其是花期最早、单瓣为蓝色的那种,此外还要有黄水仙、雏菊、杏花、桃花、山茱萸花和野蔷薇。

到四月,应该有双瓣白香堇、桂竹香、黄花九轮草、蝴蝶兰、各种百合花、重瓣牡丹、迷迭香、郁金香、淡色的水仙、法国忍冬、樱花、梅花、抽叶山楂和丁香。

在之后的五、六月份,园林中必须有各个品种的石竹和蔷薇。特别要有红石竹,至于花期较晚的麝香蔷薇,就没必要种植了。除此以外,还要有忍冬、杨莓、小花牛舌草、耧斗菜、法国万寿菊、非洲菊、樱桃树、醋栗、无花果树、树莓、葡萄花、白花香兰、百合草、铃兰和苹果花这些当季花木。

进入七月,除了各种紫罗兰、麝香蔷薇和开花菩提树外,还应该有早熟的梨树和李树。

到了八月,应该有各种开始结果实的果树,诸如李树、杏树、梨树以及榛子、甜瓜和五颜六色的附子。

九月份,园林里应该有葡萄、苹果、山茱萸、冬梨、榅桲,包括黄桃、蜜桃在内的不同品种的桃子以及各色罂粟花。

到了十月和十一月初,花楸果、枸杞、野李子以及因插枝和移植而延迟花期的蔷薇、蜀葵以及同类型的花木。

当然,上面提到的这些花木都是针对伦敦的气候来说的。我想表达的意思很清楚,只要因地制宜,就可以享有“永恒的春天”。

跟将其拿在手中相比,花草的芬芳在飘散到空气中时,会像乐声绕梁一般,更加浓郁。因此,假如你想体验这种快乐,最好的办法就是了解哪种花草能最大限度在空气中散发香味。最不易散发香味的是淡红色和大红色的蔷薇,就算走过一行这样的蔷薇花丛,你也不会闻到丝毫属于它们的芬芳;即便是在清晨,花朵上挂着露珠的时候,也同样如此。此外,生长期的月桂、迷迭香和香墨角兰也没什么香气。

所有花草中,在空气中散发香气最浓郁的是香堇,尤其是白色重瓣的香堇。它在一年中有两次花期,第一次是四月中旬,第二次是八月下旬的圣巴素罗缪节前后。与之相比麝香蔷薇散发在空气中的香气要略淡一些。其次是杨梅叶子,尤其是它快要枯萎的时候,会散发出一种沁人心脾的香气。接下来是小巧粉嫩的葡萄花,这种花开在葡萄刚刚出穗的时候,看起来和车前草的粉色小花极为相似。再接下来是野蔷薇,然后是桂竹香。假如能把桂竹香摆放在窗户下,能给客厅或是低矮的卧室增添几分情趣。

排在后面的依次为各种石竹与紫罗兰、菩提树花、忍冬。特别是忍冬花,距离远一些的时候,香气会更加迷人。至于豆花,是开放在田间的鲜花,对此我不想多说。还有一些花,假如人们不踩在它们身上,只是从一旁走过,会无法闻到它们的香气。因为这种花只有经过碾压,才会散发出芬芳。地榆、野百里香和水薄荷就属于这种类型。因此,你不妨在园林的小路上栽满这几种鲜花,让自己在散步的同时,享受来自脚底的芬芳。

至于园林的面积,至少要有三十英亩。整个园林应该被分成三部分:在靠近园林入口处铺设一片草地;园林的中间是主体部分,两旁设有工人行走的小路;出口处则布置成草莽或是荒野。我觉得草地的面积可以占四英亩,草莽和荒地占用六英亩,园林主体部分占用十二英亩,两边平分余下的四英亩。

入口处的草地可以带来两种乐趣:第一,修剪整齐的绿草地更让人赏心悦目;第二,草地中间辟出的人行道可直通围绕着园林主体部分的绿篱。不过,这条人行道会很长,如果在天气炎热的时候,恐怕要在烈日下穿过草地,才能进入园林中央享受阴凉。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可以在草地的两边分别修建一条通道,并让工人在道路上安装高度约l2英尺的木架子作为遮阳装置。如此一来,你就可以避开烈日,沿着通道抵达园林中央乘凉。至于在邻近园林一侧住宅的窗户下,设置用各色泥土摆成图案的花坛,则像围绕在糖果点心外面的小花边,不过是些雕虫小技罢了。

园林主题部分最佳的形状为正方形。四周要围上带有拱门,富丽堂皇的树篱。树篱上的拱门应该高10英尺左右,宽6英尺,架设在木质的柱子上,而拱门与拱门的间距应该跟每个拱门的宽度相当。此外,在拱门的上方,还要有一圈由木工制作,大约高4英尺的篱笆墙。在对应每个拱门的地方,篱笆墙上要设置一座腹部形似圆形,向外突出的小角楼。在小角楼中空的部分,大小最好能摆放一个鸟笼。至于位于拱门与拱门之间的篱笆墙上,可以镶嵌各种颜色的玻璃,反射出五彩的阳光,成为一种特别的装饰。对于这样的篱笆墙,我不会把它安置在陡峭的斜坡上,而是会把它修在一道坡度比较平缓,大约6英尺高的堤埂上,并种满各种花草。

另外,我认为跟整个园林的宽度相比,方形园林主体部分的宽度可以窄一些,这样就能在两边留出空间,铺设一些小路,跟草地两侧的遮阳通道相连。不过,那种带有树篱的小路千万不要安置在园林主题部分的前后两端。前端不能有,因为那样会阻挡视线,使你站在草地上时,看不到美丽的篱笆墙;后端也不能有,因为那样会阻碍你从拱门向外观望,使你看不到园林后面的那片草莽。

至于园林主题部分的布置,我认为可以根据不同的理念,设计成各种风格。对此,我有一条建议,那就是不管如何设计布置,都不要过于复杂,不要有太多的人工修饰。比如,我不喜欢在杜松之类的圆木上进行雕刻,因为那都是些小孩子们喜欢的东西。我喜欢的是那些低矮小巧的篱笆墙,以及圆圆的,带有镶边的尖顶宝塔。此外,我还很喜欢布置在某处的柱子,如果柱子的边缘上有木工雕刻图案,就更完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