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无其事地去学校接从从,在回家的路上,从从问:“星怜阿姨怎么没来接我?”
“她走了。”他淡淡地应了一句。
“哦,什么时候回来?”从从又问。
白晨希本来说星怜不会再回来了,但怕从从伤心,于是改了口说:“不知道。”
回到家里,他叫从从进去洗手吃饭。
阿青端好饭菜上桌,擦擦手说:“我到楼上请太太下来吃饭。”
“不用叫了,她出去了。”白晨希冷冷地回了一句。
这顿饭吃的,味道有点怪,可一切的东西都像平常一样,只是空出了副碗筷,难道怪就怪在这里吗?
吃完饭后,白晨希把自己关进了书房里,他得定制一个作战计划,重新把君泰东山再起,人才嘛,现在到处都是,资金嘛,他也有。他相信以前自己可以做到的,今天他也可以做到。
终于,他做了一个初步计划,习惯性地伸手去拿杯子,放到嘴边才发现,杯里是空空的。
他想起了星怜,以前,每次他在书房办公的时候,她总会给他送上一杯热茶,可是,现在,她走了。
他苦笑了一下,他写的这份东西,也没有人给他建议,跟他分享心得了。他收拾好桌面上的东西,熄灯回房间里去。
他洗了个澡出来,时间还早,他不知道怎么打发时间,打开抽屉,发现了一张照片,是姚静的。
想起那天星怜说把照片丢进垃圾桶里的情形,他对她太凶了,原来她当时只是说的气话。
抽屉的里面,有一个很精致的音乐盒。那是那天她硬拉着他去逛商场,他看到一个音乐盒觉得好奇,因为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拥有过这样的玩儿,他的玩具都是与学习有关的,当时,他只是说了一句:
“这音乐盒好有趣呀。”
“那就买下吧。”她说。
“不了,买了也用不着。”他摇摇头。不习惯将精力浪费于无聊的玩儿上。
“你喜欢就行了。”她拖住他的手,不让他走。
“我觉得好趣而已,其实也并不是那么喜欢。”
“但我觉得好看啊。这样吧,这就当我送给你的,你每次看到它,一定要想起我哦。”
最后,在她软磨硬泡之下,他还是同意她将这音乐盒买下了。
买回家后,他却从来没有打开过。
他小心翼翼地拿出,放在桌上,打开盒子,悠扬的音乐缓缓流出。
他又想起了这段日子以来,所发生的点点滴滴的事,她的影子,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慌乱了,突然用力地盖上音乐盒,他不应该想她的,姚静为他付出那么多,他不可以背叛姚静。
刚才一瞬间,他心里几乎没有任何理智可言!
一瞬间,他为自己的行为感到震惊不已。
难道在不知不觉之中,他已经爱上了她?这个念头才刚冒出来,他便急于否认,却又在否认的时候,心里泛过一阵不舒坦的闷痛。
他想平静下来,可是,房间里,到处都是她的身影似的。
……
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他不假思索地上前开门,在看到从从时,心里有一种失落感。他以为是她回来了,不可否认他的心里曾欢喜过。
“爸爸,星怜阿姨还没回来吗?”
从从走进屋里,没看见星怜,倒看到一个漂亮的音乐盒,她高兴地说:“爸爸,这个音乐盒好漂亮,可以送给我吗?”
“你喜欢就拿去吧。”眼不见为净。
从从捧着音乐盒,高兴之余,还不忘问:“星怜阿姨还没回来吗?”
“没有。”他利索地回答。
“爸爸,我有一个英语单词不会读,你教我好吗?”从从鼓起勇气说。
“当然可以。”
在爸爸的教导下,从从很快就将今天要复习的功课全复习完了,然后上床睡觉,白晨希正要走时,从从叫住了他:“爸爸,我睡不着,你给我讲故事吧。”
“睡不着就数绵羊。”
“我不要,我就要你讲故事,以前星怜阿姨也是这么哄我睡觉的。”从从娇怯怯地说。
白晨希犹豫了一下说:“可是……我不会讲故事。”
“我有故事书,你按照故事书上讲就行了。星怜阿姨也是这样的。”
“好吧。”
白晨希翻了翻书,说:“我给你讲《白雪公主》。”
“听过了,换一个。”
他往前翻了几页,又说:“《聪明的小白兔》。”
“这个星怜阿姨也讲过了。”从从嘟着小嘴。
他又往前翻了几页,才发现上面有一个书签,他又说:“讲《狮子烫发》的故事好不好?”
从从连忙点头:“好好好,这个没听过。”
“森林里来了一只大狮子,它听说:城里烫发可流行了!狮子想:要是我去城里烫个发,动物们都会夸我的头发很漂亮……”
白晨希一直讲啊讲,直到从从睡着了,他轻轻地为她盖好被子,然后放轻脚步走出房间。
现在才知道,原来当家长这么不容易,平日里星怜默默地为这个家做了许多事,他觉得是理所当然的,是她应该做的,可是她走了,她却什么都不带走。
从从从对她的百般刁难,到从从接受她,再到从从对她百般依赖,可以看得出,星怜对从从,虽然不是母亲,她却尽了一个做母亲的责任。
是依赖,实在不是好事。
依赖,在生活中,不知不觉形成了。
他习惯了睡前跟她谈天说地,习惯了睡觉的时候搂着她,闻着她身上独有的气味,他才能安然入眠……这些,都是她离开之后,他才发现的。
……
他躺在□□,想起了今天与她的对话,想起了她最后问他的那个问题。
你曾经说过你爱我,你真的爱过我吗?还是因为我是另一个人的替身?
现在,他已经很明确这个答案了,毫无疑问,他爱她,他从来没把她当姚静看,她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时光,谁也不能否认他们彼此是相爱的。
他对不起姚静,他的心已经背着了对她的感情。
在美国时,他带从从去见过姚静的父母,他们的心情已经平静了很多,坦然当然也是支持女儿这个决定的,两位老人家看到外孙女特别开心。
在离开时,姚妈妈把姚静的留下的一本日记本交给了白晨希。
回国后,白晨希一直不敢拿出来看,怕伤感,可是今天,他想看看姚静在离世时的心情。
他怀着复杂的心情打开了姚静的日记,一页一页地翻看,上面写的,几乎全都是她对女儿、丈夫狂热的思念,对于病痛给她身体带来的折磨,她的下笔却是很平静。
在日记的最后,姚静留下了一封写给晨希的信,她写道:
晨希,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好好照顾我们的女儿,也好好照顾自己。
我不知道我选择的这条路是错是对,也不知道你是否会怪我,如果有,请你一定要原谅我,好吗?
当我得知自己有这个病的时候,当时真的很痛苦,也很害怕,我没敢告诉你们,我想,与其别人跟我一起伤心,倒不如我自己一个人静静地找个地方过完最后的日子,我不想看见你们的眼泪。
请你原谅我的软弱,我不能让你看见我病发时痛苦的样子,我化疗时光头的样子,我想在你心里保持最完美的样子。
我走了,可是你和从从以后的日子还漫长,我希望你能找到一个对你好,也对我们女儿好的人,从从她需要母爱。你找到了,记得跟我说一声,我一定会在天上祝福你们白头到老的。
我想,此时,你心里面一定已经有一个女孩了吧?你心里一定在矛盾,怕我会不高兴是不是?如果你错失了一个好的女孩,我才真的会不高兴。人生有过去式和未来式,而我只属于你的过去式,你还有未来式,所以,喜欢了,就大胆地去追吧。
我们的女儿从从,我就交给你和她了,原谅我未能履行对你们的承诺。
窗外的天已经亮了,今天又是新的一天,人生多么美好,匆匆的二十多年,我却得到了很多很多,有你,有从从,此生,足矣。
只是,明天的的太阳会是如何,我已经再也看不到了。
晨希,不要难过,你应该为我高兴,这些日子真的很痛苦,现在终于得到了解脱,虽然我很想活下去,我还有很多的不舍。
不要难过,我喜欢你笑的样子!
看完后,白晨希的眼泪忍不住地夺眶而出,却又勉强扯出一个极难看的微笑。
她的字行间很平静,她走时没有多大的痛苦,她在人生的最后一秒,想的仍是他和从从。
她像什么事情都能预料到似的,她早就预料到,会有一个女孩在他的生命中出现吗?
他抱着日记本,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迷糊中,他看见姚静从阳台走进来,他坐了起来,定晴看着眼前美丽的倩影。
她远远地站着,冲他微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她说:“晨希,你所做的一切,我都已经看见了。不要再为我难过了,星怜才是你的未来。”
“静儿!”他开口喊出声。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你知道吗?我只要你活得比我好,我才能安息。”那声音却飘缈得好像是从天上飘下来似的,幽灵空洞。
说完后,她微笑着,微微转过身去,往外走了出去。
“静儿,不要走!”白晨希大喊。
但姚静没有回头,越走越远,渐渐消失……
“静儿……”
白晨希从恶梦中惊醒,白晨希猛然睁开双眼,宽阔的胸膛因呼吸急促而起伏不定,看见四周漆黑一片,才发现自己刚才做梦了。
为什么会作这样奇怪的梦?
他很自然地伸手去抱向身旁的她,却抱了个空,才想起,星怜已经走了。
走了,他爱的女人,都走了。
他伸手抹了把脸,试图甩去惹人愁闷的思绪,他动作优雅而缓慢地起身,走向阳台。
天很黑,看不见月亮,只有几颗星星孤独地闪烁着。
他还记得,他忽然想起,那天晚上,他答应过星怜,待月圆之夜,一起陪她赏月的。
明天就是十五了。
白晨希痛苦地闭上眼睛,任凉凉的夜风扑面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