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温暖如春的茶座包厢密室内,完事后的甘霖点根烟,背靠枕头,舒服地回味着,他并不知道因脑袋发热,意气用事而下错的一招棋,已被邓汉文抓个正着,在以后将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稻草。徐菲躺在他胸膛,脸上带着高潮退去后的隐隐潮红,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说:“听说最近BW的销售经理动作不少,跑得很勤?不会对投标造成什么影响吧?”
“是,她最近整天在公司泡着,已经约我好几次吃饭喝茶,想找机会接近我。”
“听说那也是个美女哦。”徐菲不咸不淡地说,“你舍得放过?”
“是长得不错,不过那要看和谁比。”甘霖嬉笑着往徐菲粉嫩的脸上捏一把,“比起你来,那是一个天,一个地,哪可同日而语。”
“你嘴上说得好听。”徐菲佯怒说,“说不定私下和她打得火热呢!”
“有了你,还有哪个女人进得了我法眼。”甘霖摇着头,“正因为不给她机会,她只能去邓汉文那边。”
“对投标不会有什么影响吧?”徐菲的手指在甘霖的肚腩上轻轻画着圈。
“BW的名气和实力摆在那,本来就是热门。”甘霖轻描淡写,“如果没有我,你们不是对手;但有了我,他们就中不了标。”
“你不是说到时要经过班子会议投票定标么?你也只有一票啊!”徐菲还真有点担心。
“我、刘长川、林庆怀,这三票是铁定的。”甘霖扳着手指头说,“投BW的全算上,邓汉文、何士强、徐明德也是三票,剩下的就一个谢帆。”
“三对三,那不是他投谁谁就赢?”徐菲瞪大眼睛,“你没把他拉过来?”
“本来我是想拉他,可这小子水太深,他老爸是领海集团的创始人,没事就喜欢指手画脚,让他参与太多,我担心会出事。”甘霖深吸两口气。一说起谢帆,他就忍不住要发泄不满,“我对他算不错了,可他总留着一手,遇到事情推三推四。连贷款的事,都有人在传我从中拿了回扣,绝对机密的事情,没几个人知道,我怀疑是这小子不知在哪走漏了风声,净给我添乱。”
“那他要是投向BW,我们不就没戏?”徐菲急了,“我们还等着这笔钱救急呢。”
这女人漂亮是漂亮,可惜就是没脑子,不过也好,没那么多花花心思需要提防。甘霖轻松地说:“放心,我自有办法解决,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谢帆那张票无所谓,钱肯定能在期限内还上,放心吧。”
“亲爱的,你真棒!”徐菲送上热情的香吻,在她娴熟的挑逗下,甘霖很快又重长雄风,房间内回荡着让人脸红心跳的呻吟声。
在周一下午的高层例会上,谢帆汇报完工作,拿出BW的邀请函,不紧不慢地说:“这是BW公司刚刚传过来的,他们邀请公司领导和采购小组主要成员,到美国总部实地参观,看看他们的产品和研发实力,全程费用由BW负责,而时间则由我们安排。”
这是谢帆苦心孤诣炮制的一招,他故意让BW在会议临近开始时才传真过来,就是要营造出来不及和甘霖商量的时间差,否则先请示甘霖,这事肯定被否决,根本上不了班子会议。如果自己强行拿到会上说,那就是明知故犯的态度,会让两人彻底决裂。而来不及汇报,只是办事不够谨慎周密,就算甘霖追究起来,也有客观原因顶住,绝不至于撕破脸皮。
甘霖的脸色变了,眼中火焰此起彼伏,能到美国免费吃喝玩乐,享受人生,谁肯眼睁睁地放弃?要是去了,回来后还好意思不投BW一票么?这么大的事,谢帆事先半声招呼不打,直接在会上抛出,将自己置于被动的境地,他是一时糊涂还是故意为之?
何士强率先说:“实地考察,是了解一家企业实力和产品性能的最好方式,眼见为实,比坐这听他们忽悠有效得多,我认为可以去。”
林庆怀注意到甘霖阴沉的表情,第一时间提出异议,“我觉得不合适,去了虽然能更好地认识BW这家企业,可毕竟还有其他四家企业入围,这对他们不公平。如果最后BW胜出,会让人觉得我们是去了趟美国,受了人家款待,收了人家好处,有内幕交易;如果BW输了,那我们更没必要跑这一趟去欠个人情债。”
徐明德斜睨他一眼,“要公平很简单,我们就五家企业一起去实地考察,如果企业不负责接待费用,公司就自己出钱,这样还有谁能说什么?”
“我们要是过去,哪家企业敢不接待好?这不是在让他们相互攀比,争相做好客情关系么?产品、技术、价格、服务全被放在一边,招标的味道可就变了。”刘长川说得不咸不淡,但一针见血,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暗指徐明德是要借机揩油。
徐明德一听就火,大声说:“谁让厂商去攀比什么客情?我们是去工作,又不是去旅游,按你这么说,厂商和供应商不用交流了,在办公室翻资料就好,他要怎么吹就怎么吹,反正不能去查实,要不就是心怀不轨,想获取私利,对吧?”
“我可没这么说,徐总想多了。”刘长川好整以暇,“只是社会上有这种潜规则,这次招标万众瞩目,我们没必要去落下话柄。”
刘长川说得有理有据,甘霖正要称赞,顺便一锤定音,邓汉文却抢先开口:“谢助,你的看法呢?”
球还是踢过来了,谢帆预估到甘霖绝不会轻易让BW的企图得逞,早就准备了第二套方案,便胸有成竹地说:“几位领导都说得有道理,这么大的工程,能去实地考察最好,可去了在当前的社会风气下,难免惹人非议,我想或者可以采取折中方案,公司成员不去,让外聘的几位专家去,他们是行业权威,公信力强,到几个厂商那里,更能客观地评判优劣,有利于更全面地评定分数,作为我们重要的参考依据。”
谢帆这番话借力打力,滴水不漏,其实是换汤不换药,BW的实力本就高出其他厂商一截,只要能打通专家这关,拿到高分数,甩开竞争对手,到时开会评定,差距悬殊下,甘霖也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硬推运和,自己这一票投给BW是顺理成章,谁也说不了什么怪话。
邓汉文眼里笑意深深,连连点头,“这办法好,既能更好地考察厂商实力,又不会惹上非议,我赞成。”
何士强和徐明德自然是附和,四人的意见统一,剩下的三个人就成少数派。刘长川和林庆怀一时找不到反击口,只能缄默,而甘霖虽然能动用一把手的权威强行否决,可他得拿出能令人信服的理由,不然就是自掉身份,是毫无水平的无理取闹。考虑许久,甘霖只能妥协,森然说:“好,你们去拿具体方案,要考虑全面,不要留下让人指摘的漏洞,这次招标要公平公开公正,做到万无一失,要是有谁搞砸,到时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后面几句话已是带有不忿的威胁意味,谢帆假装听不出来,埋头在笔记本上记下。邓汉文露出无声的浅笑,位子是同一个位子,可甘霖对局面的控制力和对人员的威慑力,包括应变的急智和说话的水平,比起郭耀先,根本不可同日而语。这位子他凭什么坐稳?
会议结束后,邓汉文回到办公室,何士强进来,幸灾乐祸地说:“和预计的一样,两人根本不同心,谢帆开始拆台,看甘霖刚才那模样,简直恨不得将他剥了皮。”
“只能说BW对谢帆的公关很成功,他才会不遗余力地出手。”邓汉文伸伸腰,两手交替在脖子上揉捏,喃喃说,“那个女销售,能量比我想象的还大得多。”
“如果谢帆站在BW一边,票数就足够,大局已定,这颗黄连,够甘霖苦一阵。”
“那可说不准,到定案投票还有一段时间,其他厂商说不定会出什么招数,变化多着呢,谁知道最后风向会怎么转。”
“那也是,我们得加强在班子会议上的票数,可惜孙涛的任命,甘霖迟迟不肯批,他急得很,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过关。”
“甘霖不批很正常,批了才不正常。这位置太关键,我们要用自己人,他当然想用他的人,最近是四处在找。”邓汉文沉吟着,“只靠我们内部推动,很难让甘霖松口,必须找外部的力量,逼他让步。”
“找领导打招呼?”何士强眼光一闪。
“是,而且这领导还得够分量,一般的甘霖不会放在眼里。对了,孙涛的姐夫,不就是市环卫局副局长么?你让他沿这条线找上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上层关系出面。关键时刻要敢花钱,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有舍才有得。我看他就不够大气,只想摘桃子,却不想搬梯子。其他的我们能帮,但怎么撬动甘霖,就得看他自己本事。”邓汉文慢条斯理地说。
把杯里的茶喝掉,邓汉文又说:“晚上的聚会改期,我有事要办,你通知他们。”
下班后,邓汉文没让司机接送,自己开车赶到“韦姓家宴”菜馆。这是一家很不起眼的私家菜馆,虽居于闹市,却是闹中取静,隐蔽得很。晚上六点四十分,他到达预订好的包厢,七点整收到信息:有临时会议,不知何时结束,抱歉,你先用餐,不必等了。
邓汉文眼皮一跳,哪舍得放过这机会,回复:韦氏的茶不比菜差,如果情况允许,请赏脸品鉴,我恭候大驾,时间不是问题。
对方没有回复,只留下邓汉文焦急地盯着手机,要和这人约时间实在太难,好不容易才约了晚餐,偏偏又半路杀出个临时会来,要是今晚见不到面,下次再约不知是猴年马月,要打通这条线的关系,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完成的,而对时间,邓汉文已是不能拖,拖不起。
足足半小时后,才有信息进来,邓汉文迫不及待地打开,屏幕显示:那我待会儿过去。简单的七个字,却让邓汉文长松一口气,吊在半空中的心回落到原处,心情放松下来。他让服务员过来,简单地点了四菜一汤配饭,填饱肚子后,又点了一泡最顶级的大红袍,边看电视边等待。等人令很多人深恶痛绝,但有时不但必须做,还要做得好、做得巧,只因值得等的人,往往有特殊的地位,拥有特殊的资源,能发挥特殊的价值。为晚上的会面,邓汉文是做足充分准备,公文包中放着精心挑选的礼物,一支价值一万六的万宝龙全球限量版钢笔。在官场商界纵横多年,对送礼的学问,邓汉文了然于胸,他喜欢送一些有实用价值,能体现使用者品味,适合收藏,身价不菲的奢侈品。比如万宝龙的钢笔,比如路易威登的皮包,比如爱马仕的丝巾,送的人体面,收的人也称心。
足足等到晚上十点二十分,包厢门才被一个三十岁出头的青年人推开。他鼻梁上托着一副无框眼镜,身材纤瘦,显得很斯文,一进门边和邓汉文握手边致歉,“不好意思,邓总,六点半开会,刚刚结束,送老板回去后才赶来,让你久等了。”
“这话说的,孟大秘,你现在是北洲第一大忙人,这么晚还赏脸前来,衷心感谢。”邓汉文很周到地询问,“要不要先吃点夜宵再品尝?”
孟明,北洲曾经的文科状元,从北京大学新闻系毕业后,考上公务员,进市委宣传部,文笔过硬,嬉笑怒骂皆成文章,公文杂章信手拈来,是全市有名的大才子。一年前大楼落成,领海集团曾花重金请孟明写篇软文发表,当时是由邓汉文接洽,两人由此认识,时有往来,关系可以,邓汉文还将孟明的表哥毛健安排进领海集团当保安组长。而在二十天前,孟明刚刚履新,接替安置到区里任职的陈妙琪,担任********沈惠琴的秘书,成为当今北洲市赫赫一号大秘。
当听到这消息时,邓汉文就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兴奋不已。孟明的新位置,对他而言就是久旱过后的及时雨,价值千金。要想对付甘霖,必须有个能和尹成易相抗衡的角色支持自己,而环顾整个北洲,只有沈惠琴有这资格和能力。邓汉文正苦于无法接触到新任的********,没想到老天在紧要关头给他开了扇窗户。只要能拉拢好秘书,还怕没机会接近正主儿?
“我不习惯吃夜宵,不用了。”孟明用开玩笑的口吻,半真半假说,“邓总,是不是有什么要吩咐的?”
“没有,就是咱哥儿俩好久没聚,恭喜你高升。”邓汉文冲好茶递过去,举起杯说,“以茶代酒,老弟以后的前程,不可限量。”
“什么高升,说起来我更喜欢原来的工作,不用跟着领导鞍前马后的,辛苦不说,最重要的事没半点自由。”话是说得埋怨,但孟明的表情却是有滋有味,喝口茶啧啧说,“好茶,味道甘醇芬芳,香味凝而不散。”
“好茶也要行家才能品出其中味道。”邓汉文笑着附和,“我喝茶可以,可这些道道就说不出来,才子就是才子。”
喝了几杯茶,孟明明知故问:“邓总,最近领海可是风头趸,先是郭耀先被查,紧接着又搞设备大投标,每一件都万众瞩目,你肯定很忙吧?”
“再怎么忙,要和你比起来,那是小巫见大巫。”邓汉文随即把话题转开,聊起其他。孟明的位子还没坐热,要是急于求他办事,不说能不能成,形式上就显得太功利,会令人心里不舒服,弄巧成拙。今天的目的只有一个,搭好和孟明的关系基石,基础牢固,以后要他帮忙才能水到渠成。
最近的邀约实在太多,很多以前只打过照面,脑海中没残留印象的人,一下全冒出来,称兄道弟,亲热得很。在社会中浸淫许久,孟明很清楚这些人的目的,因为屁股坐的椅子,自己成了香馍馍,个个趋之若鹜。要和哪些人交往,孟明进行过仔细选择,邓汉文给他留下的印象不错,除了帮过忙之外,重要的是他办事稳重老到,滴水不漏,而且分寸感很好,这点太重要了,现在当官的风险很大,越大的官,越关键的岗位,越多双眼睛在盯着,有想巴结上位的,也有想取而代之的。所以做每件事都得慎重,尤其是交朋友,更要精挑细选,宁缺毋滥,优质的朋友能成为利益同盟,双方互帮互助,共取所需,而劣质的朋友,却是防不胜防的软肋,敌人最好的突破口,外表看起来再坚固的堤防,也会从内部崩溃倒塌。
聊了将近一个小时,孟明抬起手腕看看表,邓汉文心领神会,招呼服务员埋单,自然而然将小袋子递上,“老弟,一点小礼物,千万别和我见外。”
孟明接过,看也没看,若无其事地说:“谢了,下次我来做东,明天一大早还有任务,领导不好服侍,我先撤了,再约。”
目送孟明离开,邓汉文如释重负,满意地吁了口气,拿银行卡给服务员时,习惯性地叮嘱:“要开发票。”
这天是尹成易夫人章秋英阴历生日。他们夫妇相识于微时,一步步相互扶持走到今天,尹成易虽然越来越成功,却没像其他政界人士一样,家里红旗不倒,家外彩旗飘飘,在男女关系方面,他把控得极严,从不越雷池一步,挑不出半点毛病来,让甘霖非常佩服。这年头稍微有点权力的男人,找个女人易如反掌,这几乎已成为官场定律。正因为章秋英对尹成易有着很重的分量,市长夫人的寿宴,一般安排在阳历庆祝,但甘霖细心,知道只有与众不同才能脱颖而出,博取欢心,每年都要为章秋英过两次,除了阳历那天参加宴会外,阴历当天不管多忙,都要陪章秋英逛街购物,既当刷卡机,又当苦力,口头上说因为市长工作太忙,自己替市长略表心意,哄得章秋英兴高采烈,称赞小甘既有心,又周到,简直比儿子还亲。他能成为尹成易跟前的红人,章秋英在其中发挥的效用不可估量。秘书身份只是个台阶,不是每个秘书都能获得领导欢心,更重要的是懂得怎么利用,才能一步步向上攀登。
今年形势关键,需要尹成易加力助推,甘霖更是不惜血本,让老婆请了两天假,两口子特地陪章秋英到香港购物,奢侈品名店一间逛过一间,只要章秋英看上的,不在话下,全往袋里装,刷起卡来眼睛眨也不眨。晚餐安排在香港著名的富豪酒楼福临门,这是豪商巨富的御用食堂,消费高得令人咋舌,而美食佳肴则令章秋英赞不绝口,吃到中途,章秋英想起一事,说:“小甘,你们公司是不是要找个财务总监?”
甘霖举起筷子的手不由自主抖了抖,章秋英挑起这话题的目的呼之欲出,可对他来说却是避之不及的定时炸弹,“是啊,有两个人选,很快就定下来。”
“还没定啊,那就好。我堂弟少鹏,你认识的,他也是财务出身,要是能去你们公司,有你提携照看,我觉得不错。”章秋英说,“你看给他个机会?”
从温华通出事那时起,甘霖就担心章少鹏早晚会去找市长一家说情,要求进领海集团。这人倒不是没能力,正儿八经财会出身,曾经去深圳广州辗转多年,没混出个成绩来,便来北洲投靠堂姐,安排进审计局工作。部门不错,可他却不安心做事,仗着市长夫人的关系,喜欢拉虎皮当大旗,在北洲帮人拉关系,跑部门,别人搞不定的事,找不到的人,拉不上的关系,他经常能搞定,从中抽东家,吃西家,大捞油水。一开始那些官场中人忌惮他的背景,也为讨好尹家,能帮的就帮一些,可慢慢地发现章少鹏在尹成易那根本没多少作用,便以敷衍的态度打发掉他。由于他胃口太大,做事手法又不讲道义,名声越来越臭,还惹下不少麻烦。在甘霖当尹成易秘书时,章少鹏没少找甘霖出面,长久以往,甘霖不胜其烦,对章少鹏印象极差。后来爆出件大事,省审计局接到举报,到市里来抽查,发现北洲市自来水公司的账务漏洞百出,存在严重问题,而在两个月前市审计局刚刚来审计过,居然给出合格报告,负责审计的人恰恰是章少鹏。随着省审计局调查的深入,自来水公司贪污挪用公款的黑幕被揭开,舆论哗然,案件轰动一时,正副老总全部被抓,而章少鹏逃不开牵连,虽然经不住妻子的说情,尹成易最终将章少鹏保下来,没被追究刑事责任,但公职是保不住了。章少鹏被开除,幸亏他人虽然混蛋,财务水平还有,经章秋英暗中出力进了一家会计师事务所,混得还算如意,只是挨了记大闷棍,心有余悸,总算没再闹腾,安静了段时间。对这人的破坏力,甘霖清楚得很,实在不想和他共事。
甘霖急速谋划着对策,手机恰逢其时地响起,走出包厢接听,对方的声音并不熟悉,每个发音字正腔圆,“甘总么,你好,我是范主任的秘书徐启。”
甘霖怔了怔,讶异不已,现在国内很多省市的人大主任都由********兼任,但沈惠琴空降来北洲时,还没到人大换届的时间,她来不及身挑两担。目前的北洲人大主任,就是从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调任的范正邦。
范正邦是老北洲人,参加工作以来,一直以负责党群工作为主,和向来站在政务第一线的尹成易刚好相反,他在北洲的影响力不小,只是年龄已大,组织安排他当人大主任,从名义上讲,就是北洲第三号人物,但属于最后一班岗,明年换届时,将棒子交给沈惠琴后,便功成身退。由于年龄差距,他和尹成易并不存在多少直接竞争关系,两人关系不错。徐启跟着范正邦当秘书已有四年,以前和甘霖有所接触,但次数不多,风传在退休前,范正邦将把徐启安排到国土局当副局长,是政坛的明日之星。
“你好,徐秘,很久没见了。”
“是啊,甘总是大忙人,我不好意思打扰。”徐启在电话笑道。
“我再忙也没你徐大秘忙啊,跟着领导日理万机。”
“哪有,不说你也清楚,我就是领导的小跟班而已。”徐启说,“知道你老兄忙,我就长话短说,今天是有事找甘总帮忙。”
“难得徐大秘有用到我的地方,尽管说。”
“你公司的财务经理孙涛,是老板一战友的关系。最近他想进步,不知道甘总能不能给个机会?”徐启一改开玩笑的语气,一本正经地说。
甘霖感到耳朵发热,他万没想到,孙涛那小子居然能找到范正邦那去,让徐启来为他说话。财务总监这位置,还真香得可以,一个两个争着扑上来。如果说章少鹏只是有可能引爆的定时炸弹,那孙涛就是已拉开保险栓的手榴弹,随时爆炸,而且方向还正对准自己,万万不可让他上位,否则永无宁日。一念至此,甘霖猛然下定决心,“这事你要提前两周和我说就好了,冲着这层关系,还有你老哥的面子,我怎么也得把这事给办了。可前几天我们刚将人选定下,而且已经走完流程下了任命。你看,事情就是这么不凑巧。”
徐启在电话那头顿一下,干巴巴说:“嗨,那真不巧,既然事情定下来就算了,怪他错失机遇。”
“抱歉,实在抱歉,这事我记下来,以后有机会,我一定给办。”甘霖说,“我们很久没聚,你安排个时间,其他的我来负责,好好潇洒一番。”
“行,那再联络。”挂电话后,徐启忍不住冷笑,默默喝了口茶,从手机电话本里找个号码拨出,“老同学,你小舅子的事,甘霖说位置已定了,这次赶不上,下次吧,嗯,谢啥,又没帮上忙。”
这边甘霖到洗手间洗了把脸,回到包厢,满脸堆笑道:“大姐,少鹏能来帮忙,我求之不得,回去就把这事办了。”
“好,好,小甘你办事真没得说。”章秋英高兴得眉开眼笑。甘霖赔着笑,心里却沉甸甸的,按目前的形势,自己能不让孙涛上位,可要将章少鹏弄进领海,也没那么容易过关,看来必须将预定的计划提前实施了。
一场声势浩大的经济论坛在北洲市开幕了。市政府请来几个国内赫赫有名的财经专家,对国内国际的经济走势,以及北洲未来的经济发展出谋划策。专家们在台上侃侃而谈,引经论据,指点江山,个个仿似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诸葛孔明,语不惊人死不休,语走偏锋,妙语连珠,非常能吸引听众的注意,但在作为企业代表参加的谢帆,却有种听单口相声的感觉,听着兴奋,事后回味,却如同嚼蜡,空洞无物。中国自古从不缺少演说家,缺少的是能做成事的实干家。怪不得民间将专家称为砖家,一石之分,将专业和拍砖戏谑得融为一体,形象之极。
路海涛也来开会,中场休息时,将谢帆拉到一边说:“晚上我约个朋友吃饭,你也来。”
谢帆打量他两眼,“不会又是鸿门宴吧,上次和曾菲娜吃顿饭,麻烦事就一件跟着一件。”
“你这话我可不爱听,什么叫麻烦事,那是一举两得,既交了朋友,还帮忙做上生意,双赢!”路海涛先大言不惭,又神神秘秘地说,“晚上这朋友,说起来你也认识,领海集团的顶头上级,国资管理中心的副主任——乔稳,你不来,别没地找后悔药去。”
“嗯,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谢帆讶异地问。
“说起来巧,我上次被派去省里学习调研,刚好和他住一个屋,一个星期下来,就成了兄弟。”路海涛嘿嘿笑着,得意地说,“我想着领海集团由国资中心管理,要能和他混熟,对你肯定有好处。怎么样,兄弟对你不错吧,也算是报答你帮了菲娜一个大忙。”
听到是乔稳,谢帆想也没想便答应下来。21世纪,最重要的不是人才,是人脉。而在法院工作,接触的人多,关系便广,路海涛认识的各种朋友,五花八门多的是,也经常介绍给谢帆,这些关系,平常人求之不得,能结交上,随时有可能帮上忙,正如古话所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敌人多堵墙。
路海涛订了家上海菜馆,谢帆赶到时,路海涛正和乔稳说着话。乔稳人如其名,一张国字脸,大大的脑袋,眼睛细小,身材矮胖,走起路来四平八稳。他大学毕业后便考上公务员,分配到青云市下面的诸禾县,从驻村干部做起,一直当到县政府秘书长,沈惠琴来北洲后,把他调到北洲当市国资管理中心当副主任,仕途晋升速度只能算不快不慢,波澜不惊。谢帆很少和国资管理中心打交道,只见过乔稳两次,两人交换过名片,印象算是颇为深刻,一是他低调而稳重,开会时讲话条理分明,逻辑清晰,言之有物,在假大空套话横行的官场中独树一帜;二是他曾听父亲说过,他是沈惠琴特意带过来的干部,一朝天子一朝臣,肯定是沈惠琴看好并着力培养的人才,而乔稳在政坛的声誉还可以,不算锋芒毕露,却也没什么可让人指摘之处,这种人有能力,有资历,又值沈惠琴用人之时,未来的前途可期,潜力深厚,最值得结交。
乔稳厚实的手掌用力和谢帆握了握,两人刚寒暄几句,曾菲娜便来了,她今天并没悉心打扮,穿着很随意,但在三个大男人之中,像一朵红花般优雅夺目,活色生香。
来之前,谢帆就有预感,路海涛会叫上曾菲娜,想过提醒他一句,后来又觉得乔稳在场,他该不至于这么不靠谱。在三人第一次吃饭时,谢帆就有种感觉,路海涛对曾菲娜的事,之所以那么用心和出力,除了可能获得某种好处外,更大的动力,还是曾菲娜对他的吸引力。两人之间发展到哪种程度,谢帆并不关心,但路海涛带着曾菲娜越来越招摇,有点越陷越深的感觉,这不是什么好迹象,毕竟他有家庭。最大的问题是,曾菲娜是投标商,自己是招标方,身份敏感,虽然路海涛没介绍曾菲娜的公司和职位,只简单地说是朋友,可纸是包不住火,万一哪天乔稳通过其他渠道得知,能没有想法?万一他要有心,或无意说漏嘴,传出去还会落人把柄,把自己拖下水。他心底不由很后悔,对路海涛办事的不慎重极为不快,和乔稳才认识多久,就真不拿他当外人了?只是当着乔稳的面,他又不好拿出脸色,强忍着别扭,装作若无其事。
曾菲娜第一次见乔稳,一点也没表现出生分,她是天生的自来熟,寥寥几句话便能和陌生人称兄道弟,尤其是对男人,很少人能对美女的热情拒之千里之外。可乔稳却与别人不同,他虽貌不惊人,却有股沉稳的气度,言简意赅,既不失场面上的礼节,也不曲意迎合,反倒令曾菲娜难以将话题敞开来聊。
晚上喝的是洋酒巨头轩尼诗推出的白酒“文君”。谢帆先向乔稳敬酒,只觉酒体口感柔和,香味醇厚,留香持久,丝毫不比茅台、五粮液、水井坊等传统高端白酒逊色。曾菲娜接着敬他酒,说:“大哥,你最近是领海最忙的人,可得多保重身体,我敬你。”
乔稳忽然在一边插言道:“谢助,领海集团这次招标,影响很大,我看过你们的文件,按时间算应该进行得差不多了?”
“流程接近结束,就等专家的评分,再上会议讨论确定。”谢帆说,“还得感谢乔主任的关心。”
“领海集团是北洲国企的旗帜,一举一动难免引人注目。”乔稳缓缓说,“这次招标额巨大,关系企业未来发展,我们自然很关注。”
谢帆暗暗叫苦,心里更是痛骂路海涛。乔稳对项目这么关心,还让他看到曾菲娜和自己的关系,这家伙简直是被冲昏脑袋,没了理智和分寸。还好乔稳不再说什么,而曾菲娜更乖巧,整餐饭中闭口不提投标的事,就是不断敬酒,乔稳喝到第五杯,看服务员要加酒,便把杯子反过来,杯底朝天,“我到量,再喝不行了。”
谢帆和曾菲娜怔了怔,路海涛笑骂道:“你这乔五杯,今儿没外人,你就不能破破例,尽尽兴么?”
“喝酒就是要两到,一是酒量到,二是心意到,我是全到了。”乔稳淡淡地说,语气却很坚决。路海涛知道他喝酒的德行,不再劝酒,和曾菲娜干了一杯,谢帆注意到,路海涛眼中笑意深深,整个人仿佛年轻十岁,就像泡在蜜罐里一般,一看就是沉浸在爱河中,心里不由暗自叹息。他眼角无意中又一扫,却见乔稳在不动声色间缓缓摇了摇头。
这餐饭吃了一个多小时,路海涛还要安排去唱歌,谢帆毫不迟疑地推掉,乔稳也没去。目送路海涛和曾菲娜走后,谢帆转头正要和乔稳道别,却听对方指指对面的茶楼,主动邀请道:“要没什么事的话,我们找个地方喝杯茶吧,醒醒酒。”
茶室的经营看起来有年头了,装修显得破旧,但格局和布置还不错,错落有致,周围环境清幽,人流量不大,挺适合品茗聊天。落座后,乔稳点了普洱,谢帆则要了杯菊花茶,将茶水牌还给服务员后,乔稳率先打开话题,“世界挺小,原来你和海涛是好兄弟。”
“我们从小玩到大,他人很热心,喜欢结交朋友。”谢帆笑着说,“我常说要是在古代,他就是门客三千的孟尝君。”
“田文古道热肠,豪侠仗义,说起来海涛倒是有几分名士风流气概。”乔稳说,“只是有时热心过头,反而过犹不及。”
谢帆听出这话有味道,还没来得及细细琢磨,乔稳的视线从茶杯上抬起,“难得有机会碰一起,我是想和你聊聊工作上的事,不会耽误你时间吧?”
“除了加班,我晚上很少有安排的,而且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想聊什么您说。”谢帆清楚这是和乔稳打好关系的最好机会,求之不得,哪会不赏脸。
“我想听听你对领海领导层的看法,据说从郭耀先出事后,一直不太稳定。”乔稳盯着谢帆,直截了当地问。
“财务总监被牵连,销售总监一直没合适的人选到位,甘总又是代管,集团高层一下子空缺了太多位置,管理力量不足,是显得比较空虚和动荡。”谢帆斟酌着回答。
“能说说对几位班子成员的看法么?”乔稳留意到谢帆的眉头皱了皱,看穿他的疑虑,郑重其事地说,“你放心,今天聊的内容只限于我们两人,绝不会对外传出一个字。”
谢帆想的并不是乔稳会不会泄露谈话内容。虽然国资中心是领海的主管部门,但名义上的成分居多,从不插手日常管理,只在有重大事项时备案审批,但也是走个过场,很少拿出相反的意见来,因为这些大事往往直接捅到市政府一级,轮不到国资中心来指手画脚,而且乔稳只是刚来不久的副主任,怎么突然会对领海集团如此关心?
在仓促间接招,谢帆贸然去判断对方的意图,没有任何意义,如果真如传言所说,乔稳是********的人马,那能获得他的信任总比心怀成见要好。谢帆借喝茶的动作腾出时间来飞快思考,将主意拿定,说:“那我就敞开了说,不过只是个人之见,未必准确。近期的高层震荡实在太厉害,最主要是甘霖的资历和根基比不上邓汉文,他又只是代管,不是名正言顺的一把手,没法让人心服口服,两人难免会有意见上的分歧和冲突,两个老总不齐心,我们这些班子成员,难免无所适从。”
乔稳听得很仔细,点燃香烟,却没放到嘴边,抛出一句话,“既然让甘霖当家,那调走邓汉文,会不会能解决问题?”
谢帆想也不想,立即说:“这想法不太现实,甘霖才来两年,不比邓汉文,做了多年副总,对各方面了如指掌。郭耀先下台后,集团正是多事之秋,太多的事需要善后处理,如果又把邓汉文调走,只怕局面会更乱,我想当时高层领导是考虑过这情况,才没动邓汉文。”
乔稳的眼中闪过几道亮光,似乎对谢帆的话比较满意,举起茶杯,和谢帆碰了碰,“那问题的症结,在于如果是让邓汉文当一把手,就能迎刃而解?”
一听这话,谢帆更确定乔稳是替幕后老板了解情况,领海集团总裁的任免问题,是要上市委常委会的,哪轮得到一个国资中心副主任来指点江山?如果他是尹成易的人,根本不用和自己绕这一大圈,也不会说出这句话,只有对实际情况掌握不透的沈惠琴,才需要更多的信息来拟定思路,而自己就是他们的线人。上次在会上他帮了BW一把,甘霖虽没发作,但态度是越来越冷淡,距离是渐行渐远,以他狭窄的心胸,哪天完全掌权,肯定要进行报复。与其束手待毙,不如先给他添点堵,但这话要怎么说,分寸也得把握好,甘霖的任命也是市委定下来,不能彻底否定推翻,还不能把线牵到上面去。顿了一顿,谢帆慢慢斟酌语句说:“邓汉文上来也会有邓汉文的问题,甘霖对他也不会服气,还是会斗,只是邓汉文接任可能会得到更多人的接受,至于该怎么权衡,我相信上层领导肯定有更长远的大局观,就不是我能发表意见的了。”
说是不发表意见,但他的倾向性不言而喻。乔稳沉思着,烟也没抽两口,直到烟灰快掉落地上,他才拧灭掉,又问了谢帆对几位总监的看法,看看时间说:“十一点了,我们先聊到这,谢谢你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找个时间我们再聚。”
看乔稳让服务员埋单,谢帆哪肯让,抢在前面要付钱,但乔稳很坚决,“论年纪我是大哥,论级别我也比你高一点,论主客又是我约你喝茶,不管从哪方面说,没你埋单的道理,等下次吧,来日方长。”
看他说得斩钉截铁,谢帆只能答应下来,重要的是有下次的机会,握手道别后,谢帆上了出租车,等车子驶出大道后,立即拨通路海涛的电话,“今晚的饭局,是你约的乔稳,还是乔稳让你约我的?”
路海涛那边非常嘈杂,他正和曾菲娜在酒吧狂欢,离开大厅后,才听明白谢帆的话,“哇靠,厉害啊,都知道是乔稳要约你了。”
谢帆不答反问:“他怎么知道我们的关系?”
“我们去培训时,有次聊天吹牛,说起郭耀先倒台,又说起领海,我就说你在领海当总助,谁知道他记在心里,前两天找我,说约个时间和你见见,我就安排了。”路海涛说,“他人不错,做事靠谱,没什么可以担心的。”
“那是,要找个比你不靠谱的也不好找。”谢帆没好气地挂了电话,但心情却比较轻松,既然证明乔稳是有备而来,那更高层就还将进行博弈,任何人的位子都摇摆不定,谁也不知今天的老帅,明天会不会就成了仕相。
大局未定,自己就有腾挪的空间,谢帆看着车窗外飞驰的灯火,只觉心里思绪翻飞滚动,浮想联翩,精神不可抑制地亢奋起来,没有半点疲惫。他手指在手机通讯录上拨弄着,最后在汪文君三个字那停下,一股见她的冲动尤为猛烈,看看时间,迟疑了两下,还是按下拨通键。两声后,电话接通了,从听筒传来的还有强烈的音乐声,比刚刚路海涛那还要热闹,谢帆问:“在外面玩?”
“在哈琳呢。”汪文君的声音和往常不太一样,似乎带着醉意,“有空过来陪我喝杯酒么?”
哈琳是北洲很有名的酒吧,人气旺盛,在谢帆的印象中,汪文君是滴酒不沾,居然会去那喝酒,感觉有点天方夜谭。他让的士司机改道过去,在拥挤的红男绿女中找到汪文君时,差点认不出,桌上放着一个空的红酒瓶,另一瓶开着的只剩三分之一,汪文君没戴眼镜,穿着很随意,和以往端庄大方的样子判若两人,看起来要年轻几岁,眼神蒙眬而迷离。
“怎么今晚有闲情来酒吧玩?”谢帆看着她,“喝多了?”
“太久没喝酒,想喝点。”汪文君脸颊浮着红云,给谢帆倒酒,口齿发颤,语音不清,“我正觉得一个人喝酒没意思,刚好你就打电话来,那我们再喝两瓶。”
“别喝太多啦。”谢帆从她手里拿过酒瓶,“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是来喝酒的,别提其他事好么?”汪文君不耐烦地扬手,“人生难得几回醉。不要那么扫兴,尽情点!”
谢帆断定有什么事发生,才会让优雅淡定的汪文君借酒消愁,可此时问也问不出什么,干脆举起杯,“好,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喝酒,来,干了。”
汪文君的酒量之好,让谢帆刮目相看,看着像是要醉了,可继续一杯接着一杯,仍没有倒下,喝到第四瓶,已是凌晨两点多,她还要再叫酒,谢帆拉住她的手腕,“够了,差不多啦,明天还要上班呢。”
汪文君的手腕柔若无骨,身体发软,靠在谢帆身上喘着气,突然问:“你要我么?”
如此露骨的话从汪文君嘴里说出,谢帆还以为自己听错,怔住了。汪文君摇摇头,声音带着哭腔,像只无助的小羔羊,“你果然也不要我。”
“不。”谢帆脱口而出,“我要你,这是我的梦想,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真的?那去我家吧。”汪文君眼眶发红,喃喃说,“也只有你要我了。”
怎么看汪文君也不像在开玩笑,虽然这是她在受到什么打击后,近乎崩溃的表现,有点乘人之危的感觉,但谢帆却不愿放过,这曾是他意淫中的场景,此刻正无比真实地发生。他心脏怦怦跳动,极为猛烈,感觉就像未经人事的少年,要和心爱的女孩共享人伦之乐一般,充满着激动和期望,甚至还带着紧张。
谢帆第一次来到汪文君的家里,一进屋便和她翻滚在床上。没有前奏,没有温纯,汪文君就像久旱的枯流,主动发起进攻,热烈而疯狂,像是在发泄着什么,让谢帆有些招架不住,第一次很快就喷薄而出。还好在汪文君的带动下,他很快就发起第二次冲锋的号角,这回适应了节奏,两人鱼水共融,一起向高潮的巅峰冲刺。
两人像疯了一样,此起彼伏地来了四回,直到黎明晨曦升起时,才相拥着沉沉睡去。实在累得够呛,谢帆醒来时,已是中午一点,他第一反应就是伸手向枕边搂去,却落个空,才发现汪文君已经起床。
谢帆穿上内衣裤走出卧室,汪文君正在厨房忙活,视线交接时都有点不自在,谢帆要开口,只听她说:“先去洗个澡吧,午餐很快就好了。”
舒适的水流冲刷着身体,昨晚就像个梦,让谢帆犹自不敢相信,可这陌生的浴室又告诉他,一切实实在在地发生了,还有酸得发麻的腰肢,也记录着疯狂的代价。他穿好衣服走到客厅,餐桌上已摆着四个菜:海瓜子煎蛋、糖醋里脊、蒜泥炒空心菜、清蒸鲈鱼,还有一大碗老鸡汤。诱人的香味扑鼻而来,谢帆喉结扭动着吞下口水,原本就饥肠辘辘的肚皮更难以忍受。
汪文君打了两碗米饭,回过头看着谢帆垂涎三尺的样子,忍不住露出笑容:“知道你饿了,吃饭吧。”
谢帆不好意思地笑笑,拿起碗筷风卷残云地吃起来,他吃过的高档饭局不少,但今天却觉得没任何大厨能做出如此的美味。汪文君只是简单扒几口饭,夹了点菜,便停下来看着谢帆的吃相,谢帆扒下大半碗饭后,缓过一口气来问:“怎么不吃了?”
“昨晚喝太多酒,没胃口。”汪文君脸色苍白,抚着额头说。
“喝点蜂蜜和果汁就好,要不再去休息一下?”
“不用。”汪文君垂着头,模样有点像做错事的孩子,“我醉了,没吓到你吧?”
“应该说,我要感谢你这一醉,不然我哪能坐在这里,吃这么好吃的饭菜。”谢帆放下碗筷,郑重说,“感觉你是遇到什么事了,能告诉我么?”
汪文君犹豫着,过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走进房里拿出一份文件,轻声说:“这是他昨天从美国寄来的离婚协议书。”
谢帆的呼吸有点急促,他猜测过很多种可能,最后判断只有感情出问题,才会让汪文君如此失态放纵,却没料到竟是她的婚姻走向终结。汪文君的笑容比哭泣还难看,自言自语地回忆,声音中渗透着深深的痛楚,“我和他从高中认识到现在,十五年了,两个七年之痒都过了。当年结婚,什么都没有,婚房就在北京十几平方的地下室里,就请几个最要好的朋友和同学,在路边大排档摆两桌,连家里人都是事后才知道,就怕他们会反对。后来他进了央企,跟对了领导,事业发展上来,被派来北洲分公司当副总,我二话不说,放弃在外企的工作跟着他,来这儿从头开始。没两年他就得到去美国学习的机会,我虽然不是很愿意,但不想耽误他的事业,还是放他去了。这三年来,他回来的天数加起来还不到两个月,每一天我都在日历上作了记号,告诉自己很快就要过去,他今年就要回来了。没想到,我千辛万苦的等待,给了他事业和自由,换来的却是他在美国有了另一个家……”
说到这,汪文君的自制力再次崩塌,泣不成声,谢帆默默走到她身边,紧紧将她搂在怀里,一字一顿地说:“你应该感谢他,结束了你漫长的等待,而开启崭新的生活,以后的日子,就让我陪着你走过,我保证,绝不会让你再有痛苦,我们拥有的,只会是开心和快乐。”
汪文君的泪水已浸透谢帆的衣服,但两人却抱得更紧,似乎怕手一松手就会分开,新的一段感情,在眼泪的灌溉下,生根发芽快速成长,紧紧依偎相连,缠绵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