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后宫浮生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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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章 吉服

外面来往的脚步匆匆,诸人虽是尽量的静默无声,却难免有些吵杂忙碌。苏絮三人皆是不做声,偏殿里一时静谧无比。隐隐能听见外面的宫人催促加紧准备的声音道:“还不快点儿?仔细误了吉时挨板子!”

叶筝发愁道:“眼瞧着吉时渐近,我当真是不甘心瞧着她跪在皇上旁边。”

苏絮握着茶盏的手指发腻,双目微垂。瞧着加了些许五味子的茶水泛起淡淡嫣红色,一时在心里有了主意道:“拦住她倒也并非难事。”

江沁澜与叶筝闻言,皆齐齐的看向苏絮,“什么法子?”

苏絮侧首将茶盏放在桌子上,手指点了点杯中的水,将带出的水迹顺手抹在宫装斜襟掖着的鹅黄绣柳叶图案的绢子上。再将绢子摊开给两人瞧,鹅黄的一角沾染上一道淡红色的水痕。叶筝与江沁澜都是极聪明的人,如何还看不懂苏絮的意思。叶筝当即掩唇一笑,连道了两声“好计策”。

江沁澜瞧着两人默契神色,不免在心中狐疑,但面上仍旧是不动声色道:“怡妃的那身吉服倒是宝蓝色的,若当真洒上这个,想必乌糟糟的一团,不会好看呢!”

苏絮婉然笑道:“看不看的出来,她都得立时换旁的。怎敢做衣冠不洁的祭拜祖宗,如此大不敬之事!到时候必定会误了吉时,只得回请皇上,不能上殿了。”

江沁澜瞧着二人,笑意深深的看着瑾嫔道:“这件事儿唯有瑾嫔去办才能不着痕迹,不晓得瑾嫔……”

叶筝毫不在意,立刻起身道:“只要不让怡妃上殿,嫔妾有什么做不得的。”她话落,当即起身,去拿江沁澜那碗没动过的茶盏,掀了盖子去瞧。“宁容华这杯泡的久了,比起敏贵嫔的那个颜色还要红!”

苏絮用三寸长的护甲挑起一颗五味子,悠然笑道:“昭大人说,秋日里最是燥气袭人。这五味子倒是能生津敛汗,润肺止虚咳。”叶筝亦发胸有成竹,不言其他,笑盈盈的携着杯盏出了门。

江沁澜见她走远,抿唇一笑,“瑾嫔从前与妹妹不和,如今倒是能这般信妹妹的主意,半点犹疑神色都没有。”

苏絮也不隐瞒,转眉笑道:“姐姐观人入微,何必揶揄我。前事种种,我与瑾嫔只是装装样子罢了。没有坦然告诉姐姐,也是怕生出枝节,再白费了之前的一番心思。”

江沁澜并无意责怪她,温然笑起,“从前唯有英贵嫔能帮上你一些,如今英贵嫔有孕,自己都顾虑不及。你若没有瑾嫔这样的人帮着,想必也要举步艰难。”

苏絮闻听江沁澜这番感叹之语,心中一动,试探着开口道:“姐姐往后……”

江沁澜晓得,她打的主意一旦成了,便再不能明哲保身,“咱们这样亲近,自然要互相扶持。从前我总侥幸的想着,有些事不碰便不会惹祸上身。如今到觉着,妹妹有些话说的极是。”

苏絮闻言,极是惊讶,又是安慰。不住的点头,还不及说话。外面便响起了叩门声道:“敏贵嫔娘娘,容华小主,吉时快到了,请两位去正殿。”两人相视一笑,忙起身互相搀扶着往外去。

甫踏出门,便听见另一侧的屋子“噗通”一声。去请怡妃的宫人惊得立时推门进去,苏絮与江沁澜也进前查看。两人到门口,便瞧见怡妃前襟是一大片暗红之色,明黄的花纹也染成了橘红。怡妃气怒不已,叶筝小声啜泣着跪地告饶。

屋子里除了叶筝与怡妃再没有别人,如今见是这番景象,诸人如何知道是生出了何事。叶筝梨花带雨,极是委屈惧怕道:“是嫔妾一时失了手,请娘娘恕罪。”

怡妃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从前吃过叶筝故作可怜的亏。一度让皇上以为她仗着妃位,欺凌叶筝。她如何愿意被同一块石头绊倒两回?此刻虽然气怒,却到底稳着心神。肃然,极有威势道:“既是失手,本宫便不与你计较。”她说着,忙扬声唤道:“染冬,快去寻另一件吉服给本宫换上。”

苏絮同江沁澜忖着空隙间向怡妃请过安,陪着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便见王均急三火四的进门来催促道:“吉时快到了,皇上请诸位娘娘小主快快过去。”

怡妃面色一沉,晓得一时三刻换不完衣服。心里又气又怒,却只能忍下,抿唇沉声道:“本宫的吉服被污了,去回皇上。就说本宫没法代皇后娘娘行礼,等换过衣裳,会悄悄的过去。”

王均一愣,扫见怡妃的前襟。忙应声道“是”,说完话立刻奔着前殿去。

苏絮对着怡妃微微福身,小心道:“臣妾等人不敢误了吉时,就不陪娘娘,先过去了。”

怡妃干笑着摆手道:“去吧。”之后也不再多说。得了她这话,苏絮等人不多留,立时快步往正殿去。三人到达时,正该是祭祖的时候。几人跟着皇帝又跪又拜,折腾了大半刻,怡妃才重新换过吉服过来。因是晚了不能惊扰旁人,便只得静悄悄的跪到最末端的瑾嫔之后。宫廷祭祖最是繁琐,一番折腾过后,已是晌午了。诸人换过寻常宫装,稍作歇息再预备往西苑围场去。

霍景嵩坐在偏殿明间内,徐徐的饮着茶。怡妃换过常服姗姗来迟,不由沉声询问道:“方才好好的怎么污了吉服?”

怡妃恹恹笑起,正盘算着如何作答。便见叶筝抢在她开口之前,跪地怯怯道:“都是嫔妾的不是,原本嫔妾要给怡妃娘娘送茶,却不想将茶盏打翻在了怡妃娘娘的身上。”

“当真是怨不得瑾嫔,”怡妃语顿,嫣然一笑,不疾不徐道:“若是怪,只怪臣妾的宫人没个眼见儿高低,让瑾嫔做这样微末的事儿也不接着。”

叶筝晓得怡妃是指她刻意而为,凝眉大是楚楚道:“嫔妾在车里听见怡妃咳了几声,想着秋天最易躁。问过夏大人,说是五味子能生津敛汗,润肺止虚咳。才特意去茶房嘱咐宫人准备些让众人引用,又亲自备了一碗给怡妃娘娘。只是嫔妾粗手笨脚,不小心打翻了。”

怡妃极轻的一笑,话里有话道:“瑾嫔到底准备了多长时间,这茶竟然是凉的。”

叶筝从容笑道:“瞧着吉时要到了,怕娘娘喝不进去,所以加了些凉的水。本来是温热的,嫔妾方才帮娘娘掸衣襟上的茶水,手都被烫红了。”她说着举起双手给怡妃瞧。白皙的手指,确实还有未退的红痕。她模样又是极真挚恳切,纵然苏絮晓得其中情由,也不禁要信他一般。

霍景嵩心里以为怡妃因着瑾嫔家世而不喜她,难免会怀疑抱怨两句。他混不在意,权当做是后宫嫔妃之间最微末的争风吃醋罢了。他瞧着茶水中沉着的嫣红之物,微微一笑道:“瑾嫔倒是好心,往后切忌再这般粗心大意便是了。”叶筝连连称是,才被霍景嵩叫人扶起。怡妃瞧着这番情状,如何还敢多说下去,只得恹恹的把这满腔愤懑压下不发。

众人三言两语,闲话许久才动身往西苑围场去。叶筝打碎了茶碗惹得林倩蓉不快,自然没人再敢让瑾嫔与怡妃同坐一车。宫人琢磨着,怡妃仿佛对苏絮一向宽厚亲和。故而去西苑的路上,便让两人同在一处。苏絮心里别扭,却也只能勉强受着。

上了马车,怡妃便歪在马车宽裕的坐榻上,闭目养神。她不出声,苏絮也乐得自在,捧了梁九成的《蜀山行》闲闲翻看。马车微有颠簸,让怡妃歇的极不舒服。嘘咳了两声,睁眼要取水压一压。拿过杯盏,瞧苏絮看的聚精会神,手下一缓,含笑道:“马车颠簸,仔细晚上眼睛疼!”

苏絮心间微动,粲然笑起,忙取过茶壶,帮怡妃斟水,“方才瑾嫔说娘娘咳了几声,臣妾还以为是胡诌的。”

怡妃闻听“瑾嫔”二字,竟难得在苏絮面前心思外露,不悦道:“本宫虚咳而已,倒是能劳动她去询问御医,亲自备茶。伺候皇上也没见她这般上心!”

苏絮低低一笑,啧啧叹道:“瑾嫔生的美,梨花带雨之态,当真是我见犹怜。还何必再花心思去伺候讨好呢!”苏絮一手拄着腮,幽幽道:“她如今春风得意,气焰之高,臣妾也不得不处处忍让。”

怡妃不动声色,徐徐开口,“苏妹妹也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何必忍让她。”

苏絮面上颇为不愉,“姐姐有所不知,瑾嫔有太后撑腰。前些日子,因着她暗地里使绊子,臣妾在太后那……”苏絮转眉偷眼瞧着怡妃,垂目,叹息着道:“不提也罢了,实在让人气恨不已!”

怡妃自然晓得苏絮所指是何事,只故作糊涂道:“使绊子?太后仿佛也是极喜欢苏妹妹的,纵然瑾嫔使绊子,却未必能成!”

苏絮立时摇头,轻声道:“太后虽也待我宽和,却到底重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