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后宫浮生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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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3章 呢喃

苏絮面上不动神色,语中有些恍然叹道:“臣妾方才竟没想到这样许多,”她语落,咬唇缓缓道:“若前朝的消息当真是从后宫传出去,只怕……”她说到此处,忧虑颇深的皱眉,再不敢多说下去。

霍景嵩眯目,神色间尽是戾气之色,眸中尽是思虑,挑眉沉声问道:“绾儿觉着,皇长子可有帝王之才?”

苏絮正色,徐徐道来,“立嗣之事,究竟谁有帝王之才,都是皇上考量斟酌,由不得绾儿插嘴。”

霍景嵩抬目看向她,乌黑的瞳仁越发幽深,叫人瞧不分明。“朕以为,唯有绾儿与朕的孩儿,才当承继大统。”

苏絮闻言,心中一荡。只怕他瞧出什么,起了疑心。她飞快的垂首,眼中划过一丝失望的伤感之意。却仍旧垂首,淡淡道:“皇上知道绾儿的性子,我私心只盼生个乖巧伶俐的女儿,能常伴身侧。若当真得了皇子,倒是要让他做个逍遥王爷才好!”苏絮说着,用笑意全然盖住方才落寞伤感的神色,抬眸,如水眼波情真意切,带着柔柔的情谊,和娇俏妩媚之感,“等他长大到了娶妃的时候,臣妾还要请皇上一到旨意。”

霍景嵩眉心松缓下来,微笑着道:“哦?是什么旨意?”

苏絮牵唇含笑开口,“只许他纳一位正妃。”话罢,面上晕染的酡红被渐渐西去的日晖镀上一层暖光,霎时明丽,她倚在霍景嵩的怀里,轻声私语,“如此,他便能代替臣妾与皇上,一生一代一双人了。”她说着,亦发动情,怯怯道:“皇上不会怪绾儿太过贪心不足吧?”

霍景嵩带着玉扳指的拇指抬起苏絮低垂的脸颊,声音沉哑,喃喃唤道:“绾儿……”这份情意缱绻,仿佛是他回忆不起来的遥远画面。“傻丫头,朕看重你的一片情谊,如何舍得怪你!一生一代一双人又有何难?朕将长乐宫独赐给你。往后长乐宫中,只有朕与你二人,若无旨意,任何人都不能随意扰你可好?”

苏絮眼中含泪,此刻也分辨不出是方才霍景嵩对她疑心的缘故,还是这番情意绵绵的话让她感动。她微微摇头,婉拒道:“臣妾晓得皇上待臣妾的情谊,只要皇上心里有绾儿,旁的绾儿也实在不必介怀。”

霍景嵩大手摩挲着苏絮纤细软腻的柔夷,坦然道,“方才是朕多思多想,让你伤心了!”

苏絮心里一震,脑中飞快的思索着应对的法子。霍景嵩如何是那般轻易蒙骗的人,若非自己这次应对得宜,稍有不当心,便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的结果。她心有余悸的怦怦跳着,轻轻摆头否道:“是臣妾不该干政,多言惹得皇上心里不自在,倒是皇上别气臣妾才是!”

霍景嵩此刻对苏絮没了戒心,面上一冷,森然道:“后宫与前朝勾连,恐怕野心极大。你多言两句,也是为朕着想。”

苏絮闻言,极轻缓的吐出一口气,安心道:“许是臣妾多想,上官贵嫔入宫数年,对皇上也是极上心的,未必会有那个心思。”

霍景嵩不以为意的冷冷笑起,“她没有,未必她的母家就没有。”皇帝如今的疑心被挑起,稍稍引着,便越发多心起来,“上官家掌着大齐半壁江山的兵权,后秦狭天子以令诸侯的事儿,他们未必做不来!”

苏絮极为惊诧的掩唇,疑惑着道:“可,可上官贵嫔到底是皇上的妃嫔,如何会……”

霍景嵩眯目,不疾不徐,声音里全无温度,道:“这样的事儿,宁可错杀,也断断不能放过!”

苏絮垂睫,耐声劝谏道:“也许后宫传言,未必是上官贵嫔有意而为。皇上若是心存疑虑,倒不如请吴公公去细细的彻查一番。那仙鹤既是从蓬莱洲过来的,便问问蓬莱洲侍弄仙鹤的宫人,那晚是什么缘故。再查一查这谣传是从哪儿出来的!”

霍景嵩听进了她的话,赞同的点头,立时扬声唤进了吴德全吩咐下去。吴德全倒也得力,不到晚膳的功夫,便将蓬莱洲侍弄仙鹤的宫人带了过来。彼时霍景嵩与苏絮并肩在暖阁床榻上坐着,皇帝就着桌案批阅奏折,苏絮则歪在引枕上看书。

那太监小心翼翼的上前请安道:“皇上万福金安,娘娘千岁康泰。”

苏絮将那书顺手撂在一边,起身坐直,拢了拢下滑的薄锦被。皇帝转首看了那太监一眼,仍旧埋首在奏折中,“是做什么的?”

吴德全上前回道:“回万岁爷,他是蓬莱洲侍弄仙鹤的小路子。奴才今日去蓬莱洲查问的时候,问出了蹊跷,所以才让他跟着来向皇上禀明。”

霍景嵩闻言,才抬头落目在小路子的身上。眯目一转不转的盯着他道:“说吧。”

小路子微微有些无所适从,缩着脖子颤颤道:“回,回皇上。那仙鹤,在十月后,便极少出巢。那,上元九年,仙鹤送子的事儿。是,是上官贵嫔吩咐跟奴才一同侍弄仙鹤的宫人,从蓬莱洲引出来的。”

霍景嵩将信将疑的看着他,严肃的开口问道:“那个宫人呢?”

小路子磕磕绊绊的回答道:“奴才也不清楚,仙鹤送子的事儿出了没多久,小顺子就被安排去了别的地方当差!”

吴德全眉心隐隐一动,小声与霍景嵩回道:“皇上,那小顺子,正是二月份,跟一个宫女一同落水的那个小太监!”

霍景嵩面色亦发阴沉,“如此,岂不是死无对证?”

吴德全道:“有句话,奴才倒是不得不回禀皇上!”

“说!”霍景嵩沉声吐言道。

吴德全恭声开口,“上元九年,上官贵嫔请过来的道士,也说上官贵嫔所怀的皇嗣是大富大贵之象,奴才如今猜想,许是上官贵嫔早就有这样的心思。那道士,不也是上官贵嫔买通的吗?”

苏絮瞧着霍景嵩阴晴不定的神色,清清淡淡的笑起道:“当事人已经身死,到底做不得数!”

霍景嵩抬手,摆头否道:“那内监之死原本就有些疑点,如今看来,也许是上官氏杀人灭口之举。”

苏絮不置可否的默然,半晌,方依依道:“此时杀人灭口,只怕太晚了一些!”

霍景嵩挑眉,亦发笃定道:“无谓再深究,上官氏一向行为不端。早就不适宜再照养皇长子,朕对他虽说未有太大的期盼,可到底是长子,该好好抚养!”

苏絮抿唇,微叹着开口,“皇上想把皇长子送去哪宫照养?”

霍景嵩垂首思虑片刻,答道:“怡妃曾照养过皇长子,又再不能生育。”他说到此处,语气便有些惋惜。不过转瞬,又是无波无澜的样子,“就送去毓秀宫吧!”

苏絮眉心微动,小声道:“皇上不再查查了?”

霍景嵩混不在意的开口,“不必再查了,”他话落,转首与吴德全道:“传朕的意旨,往后皇长子送去怡妃处照养,上官氏照养不周,心怀鬼胎。幽禁三月,再做处置。”

“万岁爷,皇长子现在就送去毓秀宫吗?”

霍景嵩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松快道:“去,立时去传旨,给怡妃抱过去。”

吴德全不敢耽误,恭敬的应下,转身便着人去宣旨。苏絮不觉在心里说不出的一阵凄凉,忽然想起景怀皇后曾经与她说过的话,“是非黑白全在人心,皇上信你,你便是冤枉。”皇上已然不相信上官氏,更是厌恶上官家的种种。因此,无论这个由头是真是假,他都乐得当它是真的。

一连多日,苏絮每每想到那日黄昏,便有唇亡齿寒之感。

进了三月里,日子渐暖,人也不复冬日那般懒洋洋的歇不够。这一日,司苑司特意孝敬了数株刚从暖房里培育出的四季海棠。上午闲来无事,苏絮带着延泓亲自在院子里看着宫人移盆,将那海棠从花盆里移近花园的空地处。

苏絮领着延泓倚在亭子里,见绿杨一身青翠春衫领着宫婢在绯红的花间行走,煞是应景好看。延泓看着新鲜,也要过去试试。苏絮松了手,任由他撒欢儿似的跑出去。若是在从前,她当真害怕延泓一个不当心,事事必定都要亲力亲为。自从知道宣顺夫人暗害自己后,对延泓难免有些淡淡的提不起兴致。

延泓跑过去,见苏絮没跟上来,立时回身去抓着苏絮的手。苏絮不着痕迹的推开他,回身将肘间挽着的披帛取下搁在石案上,神色有些别扭的任延泓领着走过去。延泓小手握着花铲,非要亲自将空洞填平。苏絮凝着他,方才的幽怨与怔愣,不自觉便成了慈爱温暖的笑容。她心里也极是矛盾苦涩着难受。可却到底不忍心冷待延泓。她看住了半刻,才勉强回神,与白檀道:“叫人给英妃、宁贵嫔送去两盆。”

白檀喏喏应了,苏絮微微含笑,抿嘴正要说话,便见角门处倚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正是皇长子霍延淅。他近乎于半个身子躲在月门外面,见着苏絮看过来,不觉缩了缩身子。却仍旧大胆的回视打量着苏絮与延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