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后宫浮生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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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赐罪

霍景嵩话音刚落,那太监便被君陌白送了进来。他瑟瑟发着抖,十分惶恐的跪地。霍景嵩的一张脸阴沉不定。声音不怒自威,“佛陀图是谁毁的?”

小林子诚惶诚恐的匍匐在地,声音因为害怕而颤颤巍巍的,“回……回皇上。那图…是、是刘美人”他刚想说是刘美人指使,可当即便想到恐怕自己与这件事扯上关系,必定也是难逃一死。忙改了口道:“是刘美人毁的。”

霍景嵩居高临下,睨着小林子,质问道:“一五一十的给朕说出来,不得有半句妄言。若是添油加醋,遮遮掩掩。仔细性命。”

小林子自然知道此时只有把自己的罪处推脱干净才能让留下一条命,便极为恭敬小心道“刘美人与奴才说,想看一看《法界源流图》。奴才本来是不答应的,可刘美人说要给奴才银子。”语顿,他忙叩头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是奴才一时起了贪心。”

霍景嵩神色不耐,冷冷道:“往下说。”

“奴才心里想着并无大碍,才拿给刘美人看。却没想到刘美人忽然毁了那幅图,奴才当时也十分惊恐,但是刘美人威胁奴才说,若是不把这件事推到敏贵人身上,便会告诉皇上。让奴才一人承担。”小林子半推半脱倒是把自己的错处消了大半。

霍景嵩久在深宫,如何会不知道妃嫔争斗的厉害?他一直着意避免自己宫中的妃子争宠太过,却是一日不如一日的太平。他想起,自胭脂一事后,刘海若便多番针对苏絮。他只当刘美人不过是刚出阁的小女儿,难免脾气大了些。且刘海若在他面前也一向率直可爱,一点无伤大雅的小动作,他也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如今竟纵的她越发大胆,连牵涉朝堂的糊涂主意也敢打。

皇帝面色晦暗,却也看不分明心思如何。“传刘氏。”话罢,霍景嵩便是阖眼养着神。半点异色也看不出来,苏絮与齐相宜相视一眼,不觉心里有些打鼓。

刘海若是被急急忙忙传过来的,尚不及好生梳妆,此刻便只穿着一身薄衫,发髻也是简单的挽着。御前的人传唤时,她只以为霍景嵩是为着素鸢一事才叫她。霍景嵩对后宫妃嫔一向宽厚和悦,当真是动了气也不过申斥一句罢了。但进了烟波致爽殿时,瞧见苏絮与齐相宜同在,文津阁的内监匍匐跪地。便有些慌张起来,瑟缩着福了福,心虚的请安道:“皇上万福。”

霍景嵩虽是心里有怒气,却仍是一副寡淡的神色,让吴德全拿了佛陀图给她看。“你看看,这幅图可瞧着眼熟?”

霍景嵩不叫起,刘美人便依旧半蹲着身子。他瞧不出霍景嵩对自己有气,而是看见苏絮眼圈发红与齐相宜并排跪在地上。心里猜测着必定是那画的事情被皇上发觉,此刻要问罪她们二人。眉间忍不住有了一丝得意的喜色,当下便回道:“嫔妾从没见过这幅图。”她眉目一转,低低咦了一声,“这欢喜佛的身子,怎么有些异样?”

霍景嵩忍不住哂笑起来,若是刘海若此时知道避讳,乖觉一些他或许还能让她分辨一二。可是恐怕刘氏这样的蠢货一心只惦记着如何算计苏絮,当即便沉声道:“跪下。”

刘海若闻言,哪会觉着霍景嵩这话是对着自己说的?惊疑的看着霍景嵩,难以置信的开口唤道:“皇上……”

皇上语气森冷,指着那图道:“还要让朕重复第二遍?”

刘海若心里发了慌,见霍景嵩似乎是对自己有怒气。双膝一软便跪了下去,“皇上,嫔妾是犯了什么错惹皇上生这样大的气?”

霍景嵩面色铁青,从前觉着刘海若率直,如今便只觉着她过于狡猾,实在面目可憎。当即不禁讽刺一笑,“气?你也值得让朕为你生气吗?”

刘海若何曾被霍景嵩这样说过,当即鼻子发酸,强忍着泪意,“皇上是为着素鸢的事吗?”见霍景嵩不说话,她便又怯怯道:“嫔妾当日不过是责骂了她两句,她竟然想不开……”

霍景嵩神色厌烦,恨不得当即处置了她才好。转了脸,对苏絮与齐相宜道:“英芳仪与敏贵人起吧。赐坐。”

刘海若闻言如何能不明白,必定是苏絮与齐相宜把这件事又推回到自己的身上。当下狠狠道:“皇上可不要听旁人胡乱说话,嫔妾是冤枉的?”

霍景嵩神色越发难看,盯着她问道:“怎么?刘美人觉得朕是昏君?会无缘故的冤枉你?”

刘海若哪敢对着霍景嵩有怨言,当即委屈叩头道:“嫔妾并不是这个意思。”霍景嵩冷哼一声,不发一言。刘海若忍不住朝着苏絮道:“敏贵人又要往我身上泼什么脏水?”

苏絮坦然回视着她,淡淡道:“并不是我要往刘姐姐身上泼脏水,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姐姐自己做下的孽,早晚都得还!”苏絮这番话颇有森森冷意,让刘海若身子一颤。却仍旧忍不住回驳道:“胡说!我做了什么孽?你有凭证吗?”

苏絮回眼瞧了瞧霍景嵩,也心知他最是厌恶后妃之间的口舌相争,便轻轻道:“刘姐姐不必跟我争执,”她对着刘海若努了努嘴,“小林子已经招了,刘姐姐还不认那图是你故意毁了,意欲嫁祸给我妈?”

“笑话,没做的事儿我岂能认?凭什么听他一面之词。”刘海若怒声回道,苏絮当下也不再言语。倒是齐相宜低眉,淡漠的开了口道:“素鸢已死自是死无对证,唯有小林子一个证人。若是刘美人觉着他的话是一面之词,那咱们不如叫来你的宫人问一问,青天白日的进了你风泉清听,难道还怕没人看见吗?”

齐相宜的话,刘海若哪里能肯,如今屋里的人,没有一个是自己的心腹。若是当真拷问起来,那两人必定靠不住。当即便哭道:“皇上,嫔妾是冤枉的。”

而小林子却恐怕,刘海若的宫人一来。刘海若便会把这件事推到自己的身上,当即便膝行到圣驾前,赌咒发誓道:“奴才所言句句非虚,如有半句,奴才宁愿天打雷劈。”他恨不能立时脱了自己的嫌疑,便口不择言道:“刘美人怕奴才说出这件事,曾要杀奴才灭口。”

刘海若忍着苏絮与齐相宜的气也就罢了,哪里能受得了小林子此时落井下石。立时便要伸手去掌掴他,厉声道:“好大胆的奴才,苏絮给了你什么好处,竟敢这样污蔑我!”

“闭嘴。”霍景嵩虽半晌没开口,却在心里有了定论。当即便利落道:“吴德全。”吴德全喏喏一应,殿下诸人皆不敢再言语。霍景嵩便不带丝毫感情,默然道:“传旨,将刘美人贬为末流采女。禁足风泉清听,非召不得出。”

刘美人听见皇上下了旨,呆愣着不敢相信。待吴德全去拉她,她才回过神。忙要扑到霍景嵩的面前告饶,可御前的宫人怎么能容许她这样放肆,便半拖半拽着把她往外拉,刘美人哀声叫道:“皇上,嫔妾是冤枉的,皇上,嫔妾没有做那样的事,皇上……”她歇斯底里的求饶声被掩在烟波致爽殿的门外,变得轻不可闻。殿上一时静谧下来,再不复方才喧闹的样子。

吴德全忍不住唤道:“皇上,小林子要怎么处置?”

霍景嵩揉一揉额角,冷冷道:“这样的奴才,给朕乱棍打死。”霍景嵩一向最反感奴才这般吃里扒外,而小林子又算是半个御前的人。他更加不能轻饶,冷言道:“也给御前的人做个样子,再敢有人勾结嫔妃,朕决不轻饶。”

苏絮看着刘美人被拖出去的那个方向发了怔,心里发苦,又有一丝的畅快。霍景嵩遣退了齐相宜与众人,把苏絮唤到身边。疲倦道:“身上可带了绢子?”

苏絮不知霍景嵩为何问这个,便从袖中掏出穿挂在镯子上的绢子递给霍景嵩。霍景嵩看着那柳黄色的绢子,拿在手中替苏絮拭了拭眼角,脸颊挂着的泪,虽然已经全干了。苏絮为霍景嵩这样的动作感动不已,静静的靠入他的怀里不发一言。

皇帝拢了拢苏絮的肩,不觉叹道:“朕方才实在不应该疑你小肚鸡肠,这些时日你为着刘氏受了那么多委屈,朕当真不该。”

苏絮双眼通红,哽咽难语。“嫔妾并不像刘美人如何,若是处置刘美人能换回素鸢的命,嫔妾宁愿受委屈。”

霍景嵩感怀于苏絮的善良,却也担忧她太过内心柔软,再遭人算计。忍不住怔怔的望着八角宫灯,定定道:“在宫中,人命最不值钱。”

“若是嫔妾与皇上,是寻常夫妻便好了。”苏絮思绪烦乱,脱口而出。霍景嵩捧起苏絮的脸,望进她的眼里,认真问道:“你当真是这样想的。”

苏絮此刻并没有一丝一毫算计的意思,她心内赤诚一片,低眉颔首,“嫔妾并没有多大的志向。一生所求,不过是一个依靠,能与夫婿两情相悦,缱绻不离。能被一个人收藏好,细心保护,妥善照拂。能免去嫔妾世间疾苦、烦扰惊悸、一世流离。一生一代一双人。”

霍景嵩听着这话,不觉手下一顿,竟失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