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后来,风景辛果然有打来电话邀她一起吃饭,可是蔚海蓝只说自己想睡了。风景辛问她,是不是身体很不舒服。蔚海蓝连连说了好几遍没有,她只说最近订单比较多,有些忙不过来了。风景辛只好作罢,倒是叮咛了好几遍,让她一定要注意身体。
什么都能亏待,蔚海蓝知道绝不能亏待自己。
袁圆都能挺过来,她所受的又算什么。
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尽量不去想那些烦恼的事儿,似乎也就没有那么疼痛也没有那么想吐了。
风景辛来她这儿报道的几率变大了,电话也在增多,言谈之间满是关心。
蔚海蓝知道,他是怕她病倒。
蔚海蓝让他不要来,但是风景辛依旧是我行我素。
近日里新闻报纸谈论最多的就是有关跨江大桥的项目了,蔚海蓝就算不关心工程,但是也有所耳闻知晓。那些负面风波全都过去了,也没有人再热衷谈论,时间这个东西,有时候真的觉得很神奇,没有什么是不会改变的,也没有什么是永远存在的。
忙碌之中蔚海蓝想起离婚的事情,一味的搁浅也不是个办法。
最犹豫不决的都面对了,蔚海蓝也开始直面离婚。
没有直接打他的电话,蔚海蓝联系了王珊,他可是大忙人,不事先预约见不到面,又或者是她根本就不想和他再有多接触。
蔚海蓝道,“王秘书,请问问雷先生什么时候有空,该办理的手续就办一下。”
王珊应允了。
连着过了好几天,王珊回道,“雷先生最近有些忙,他让我转告您,他会再联系您。”
蔚海蓝似乎料到他会如此耍大牌,轻声说道,“明天早上九点,我在民政局门口等他。他不来,我不走。”
不等王珊多说什么,蔚海蓝就把电话给挂了。
若说他们之间的每一次,都是他在掌握主动权,那么就算是要结束,总也要让她主控一回。
王珊将原话告知了雷绍衡。
办公室里,雷绍衡静静坐着。
最近他沉默了很多,比以前更加沉默。王珊印象里的雷绍衡,公事时沉稳冷静,生活里也还算得上健谈,毕竟是知名律师,口才顶好。可是现下,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似是在放空,又似是在深思。
直到日落天黑,下属又打来电话,“雷先生,夫人今天早上九点出的门,风理事送她去的工作室。上午没有外出,中餐是由风理事的下属送来的……”一天的行程都有逐一汇报,没有放过半点,“下午夫人外出散步,后来跑了趟城东见客户送样衣。下班后风理事送她回了家,还一起买了菜买了水果……”
没有开灯的办公室,雷绍衡将手机重重桩在桌上。
打火机的亮光轰然照显一角,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脸部轮廓,桌上那抹粉色绚丽刺目。
随即,又是一室黑暗。
周五的早晨,一周工作快要结束的日子。
当地的民政局周末休假,所以这是最后一天的工作日。
前来办理手续的人并不多,陆陆续续进来又出去。
蔚海蓝起先是站在外边等的,扭头望去,那甜蜜搂在一起的肯定是要去结婚,互板着脸不声不响的不用问也知道是要分道扬镳,纵然耳边还围绕着无数声响,望着这片车水马龙,不知为何,她的心突然很安静。
蔚海蓝一直这么站着等待,很久她才瞥了眼时钟,竟然已经过了一个小时。
脚都站的酸了,蔚海蓝便走进办公大厅,坐着继续等。
大厅里也排起长龙慢慢向前移去,有人欢喜有人忧。
蔚海蓝只是一直在等。
又过了很久,她的侧边有人走来。
“夫人。”
蔚海蓝抬头扫去,只见是王珊。
王珊道,“雷先生今日有事,他来不了,您还是先回去吧。”
蔚海蓝笑道,“我还是那句话,他不来,我不走。”
王珊又是苦口婆心地劝了许多话,可是蔚海蓝的性子一旦执拗起来,那是无论如何也拉不过来。她也不再说话了,只是坐在长椅上,任由王珊说着,她全当成了是空气,她是在等,等一个人来,又或者是在等那颗心死掉。
王珊见劝说无用,当下是没辙了,“雷先生,夫人不肯走,她说她还是那句话,您不来,她不走。”
只听见“啪”一声,那头是切断后的嗡嗡声,王珊不动声色地望向那坐在大厅里的背影,一脸忧虑。
快要午休时间,只剩十分钟。
最后一对恋人也办完手续,开心地手挽手离开,办理柜台挂起了暂停的牌子。
大厅忽而安静下来。
蔚海蓝径自起身,她走出大厅,王珊就眼睁睁地看着她,“王秘书一起吧。”
巷子里的小店点了两碗馄饨,王珊还记得那一次从医院出来,也是这样的情形。王珊刚喊声“夫人”,还想说什么,可是蔚海蓝拿着汤匙吹着热气,轻声回绝她,“记得给雷先生回个话,今天他若是不来,那么下周一,我就会去法院起诉离婚。”
王珊一惊,她安静的脸庞很冷。
下午的民政局,出入的人并不多,仅是几对过后,就连柜台里的办公人员都空了下来。
那些人的眼光不断地扫向坐着不动的蔚海蓝,莫不是狐疑。
而蔚海蓝却真的等了整整一天。
“这位小姐,我们要关门了,你是要办理什么?”保安问道。
蔚海蓝提起挎包,只是笑笑就走。
时间还早,天色也亮,蔚海蓝一走出民政局,就要自行拦车回去。可就在这个时候,路边停靠的车子不疾不徐地停到她的面前,何易急忙下车,眨眼绕向她,替她打开了车门,“夫人,您请上车。”
车门一开,雷绍衡坐在里面。西服笔挺,没有望向她,只是瞧着前方,他英俊的侧脸没有笑意,冷酷如千年不化的天山雪峰。这样的夏日里,向她席来的冷空气不知是来自车内的空调,还是来自他这个人。
蔚海蓝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我想王秘书已经告诉你了……”
她的话没有说完,雷绍衡冷喝一声,“上车!”
蔚海蓝直接收回视线,握紧挎包转身就要走。
何易还扶着车门就僵在原地,王珊则是站在后头不敢动。
蔚海蓝走远几步招手拦车。
雷绍衡豁然下了车,几个凛冽大步奔到她面前,他粗鲁地抓住她的手腕,紧绷的俊颜显露他此刻的愤怒,眼底满满都是阴霾,只是抓着她就往车子奔去,蔚海蓝被他强硬地拽着走,经过的行人以诧异的眼光瞧向他们。她并不想在这大街上和他争吵惹人注目,只好死死的咬着唇。
等他们上了车,何易也忙上车。
王珊仍旧立在一边不动。
谁的手机在叫嚣,蔚海蓝终于出声,“放开!我要接电话!”
雷绍衡的手还搂着她,将她禁锢在怀里,不让她动弹丝毫,听到她这么一句,他着实怔了下才松开手。
蔚海蓝侧过身离他远些,从挎包里拿出手机,一瞧屏幕是风景辛。
铃声还在盘旋,雷绍衡大喝,“还不接!”
蔚海蓝已经不能听清风景辛在那头说了什么,只是记得前些天,风景辛就知会过她,他这个周末要去国外出差,马上就会回来,他会时刻电话来监督她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大抵还是那些叮咛,可是他低沉温柔的声音让她很酸,孤单无助的时候,人最受不得安慰。
车子一直在开,雷绍衡静默而坐,她断断续续的女声传来,随后挂断。
他甚至都不用问,就知道这电话是谁打来的。
气氛很闷,蔚海蓝望着窗外道,“约个时间吧,你什么时候有空。”
雷绍衡眉宇凛然深锁,那声音更是沉到不行,“我最近很忙。”
“既然是这样,那我们没有什么好谈的,只能法院见。”蔚海蓝道。
余光睨向她,夕阳的余辉下,她的脸呈现透明的白,像是要消失,雷绍衡冷笑道,“怎么?这么急着想双宿双飞?”
蔚海蓝突然就有点想笑,但是她笑不出来,没有回头望向他,只是瞧着车窗,隐隐约约见看见他正用余光望向自己,轮廓全都淡去,找不到记忆里的痕迹,她淡淡地说,带着些嘲讽,“你知道什么叫双宿双飞么?”
雷绍衡眼眸一紧,将她的侧脸刻入眼底,她却还在说,嘴角是一抹微弯的弧度,“不如池上鸳鸯鸟,双宿双飞过一生。双宿双飞的意思就是宿在一起,飞在一起。两个人要形影不离,恩恩爱爱,不离不弃。是啊,我想要双宿双飞,快点双宿双飞,像鸳鸯一样。”
“蔚海蓝!你在惹我是不是!”雷绍衡怒言相向。
额头懒洋洋地抵着玻璃,蔚海蓝道,“我惹你什么,我不过是在说实话。事情都过去了,风波也平息了,你这么拖着做什么,好聚好散不就是一起去民政局办个手续签个字再领个证,其实我也不想上法院,挺麻烦的。”
“我以前说好聚好散,你不肯。现在换成是你说了,你却还是不肯。你给句话吧,不要让我这么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你做事一向爽快利落,这次我还是听你的,行不行?”蔚海蓝瞧见自己,眼眶都红了。
雷绍衡不再说话。
良久,蔚海蓝无声叹息,“那你既然这么忙,没时间做决定,不如就听我的。不用麻烦,拟什么离婚协议,我什么都不要,净身出户,而你只需要给个十分钟,定好了就约我,我没你那么忙,时间上可以配合你。这样行不行?”
雷绍衡依旧不说话。
蔚海蓝的声音更加轻了几分,“我的青春很有限,经不起蹉跎,你就别霸着不放了。”
“你到底要怎么样!”雷绍衡突然大喝,她猛然一吓,而后平复心情。
这话听起来真是奇怪滑稽,蔚海蓝觉得她才该这么问。
他的手蛮横地探向她,按住她的肩头,硬生生将她板向自己,他低下头,她却只是垂眸,“你要跟他过?”
“跟谁过,都不关你的事。”蔚海蓝轻声说道。
“你是不是要跟他!你给我说!”扣住她的下巴,他阴郁问道。
蔚海蓝对上他的眼睛,就算是愤怒,也还是那么寒冷,她微微一笑,缄默不语。
“他有什么好!”他冲冲地吼。
蔚海蓝也从没有去描述过风景辛,她不想去比较,经他一问,偏被他激发,她几乎都没有多想,因为那些形容词却都不够用了。他看见她在沉思,而后她开口道,“想不出他有哪里不好。”
雷绍衡竟有些空落落的,随后又被更多的忿恨填满,“你肚子里怀着我的种,你就想跟别人?”
蔚海蓝一惊,她的惶恐落入他的眼中,让他更是确信。
“我没有怀*孕!”蔚海蓝坚决否认。
“你去药店做什么?你买验*孕棒又是做什么?”雷绍衡咄咄逼人地质问。
蔚海蓝瞬间哑然,回过神道,“你派人跟踪我!”
他眸光回转,绽放出邪魅的气息,手指挑起她光洁的下巴,呼出的气息直接喷洒在她脸颊处,她双眼惶惶,不安而害怕,他薄凉的唇吐出一句话,像是判了她死刑,“你要跟他,就先给我把孩子拿掉!”
耳朵在鸣音刺响,蔚海蓝似是不信,所以就死盯着他,试图从他脸上看见一丝一毫迟疑的可能,却发现不能。
车子一阵颠簸,视线也是一阵晃动,她突然觉得喉咙堵得慌。也不知是哪来的渴望,还在心里盘旋,“你知不知道,如果我有了,孩子也是你的。不管我跟谁,他都是你的。”
“所以才要拿掉!”他不自觉地加重力道,她的肩膀咯吱作响。
“停车!”蔚海蓝冲着前方大喊,她开始挣扎,“停车!我要下车!”
她像是发疯一样的叫喊,车子被她震得起伏,他双手拥抱住她,她却开始踢车门。
雷绍衡强制地抱着她厉声吩咐,“阿易!停车!”
何易赶紧将车往旁靠。
“放开我!”蔚海蓝还在大喊,慌乱中捂住自己的嘴,作势就要吐。
雷绍衡顿时也是慌张起来,急忙松手,她探向车门把手一开就立刻下车冲了出去。
路上飞驰而过的车,蔚海蓝奔到路边就干呕起来。
雷绍衡漠漠站在她身后,瞧着她不停地呕吐,那难过的样子让他太过烦闷,他走近她,一手扶过她,一手扯过衣袖要替她擦。蔚海蓝使了全力,将他推开,他纹丝不动,立在她身边。
蔚海蓝冷冷望了他一眼,走向车子取了包拿出纸巾擦拭。她一边擦着,一边颤声说道,“我没有怀*孕,不过你的意思我听明白了,你不需要担心顾虑,我知道该怎么做,我也知道该怎么办。”
“你知道了?”他问道。
蔚海蓝却转过身就走,她走的头也不回,“我知道,就算是怀了,我也会解决掉,不用你费心。离婚的事,你快定时间。”
雷绍衡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他往前跨了一步,终究是没有追上去。
只能瞧着她,越走越远,直到消失于人海茫茫。
蔚海蓝回到家里,又是心口发闷疼痛,她并不愿意去多想,脑子却管不住,满满都是他刚才的话语。不知是第几次冲进洗浴室,浑身无力地出来躺在了沙发上,吐得太过,所以干涩的喉咙里一阵腥甜。她仔细地去悉数,他到底是有哪里好,却想不出他究竟是有哪里好。
蔚海蓝又想起那时他们一起去看电影。
那时她多么想,他像陈季常那样对她说那番话。
人活一世,至多百年,会对谁动心,会爱谁喜欢谁讨厌谁又会恨谁,谁也不清楚。
风琳说:有时候女人要傻一点,假装不知道。
如果风琳还活着,如果她站在她面前,蔚海蓝一定会告诉她:我骗了全世界,却骗不了自己。
窗帘被风吹着,一室荒凉被摇曳。
“雷先生,夫人已经到家。”
电话被切断了。
车子还一直开着,朝着一片灯火阑珊里行走,没有尽头,不知到底要去向何处。何易也不敢出声,只能一路往前,过了一条又一条街,两旁林立的商店,橱窗擦得晶亮。
雷绍衡的目光散漫地落在某一处,而后那些景物便从眼前掠了过去。橱窗里是孩童的木偶,穿着花花绿绿的童装,倒也是十分好看。就在车子快要转弯时,他终于开口,“调头回去。”
“雷先生,这条是单行道,不能调头。”何易为难说道。
雷绍衡默了下,便径自下车。
他走过一家家商店,凭着方才记忆里的画面,找到了那家童装店。他也不进去,却在店前面看了很久很久。直到有店员推门欢送顾客,那店员见他丰神俊美穿着体面,便走上前招呼,“先生,您是想买宝宝的衣服吗?”
“不想。”他沉声道。
店员感到困惑,“您可以看看的,不买也没事。”
他却只这么站着不动。
此时又有顾客进店,店员要去接待,离开前还是拿了张店的名片递给他,“先生,这是我们童装店的名片。”
他侧头瞥向那张递来的名片,他似是在思虑,许久还是接过了。
天气晴朗的周末,白晶晶约了孟和平去玩,这些日子来雷绍衡很忙,不是应酬就是开会,他们鲜少会见面。白晶晶也有等他,等了好几天,等不到也就不再固执了。打过几个电话,怕他在忙,就不敢多打。白晶晶也知道他是在全力以赴跨江大桥的项目,她也识趣的不打扰。
白晶晶正要出门,却见王珊正带着几人往园子里搬运东西。
“王秘书。”白晶晶喊住了她。
王珊停步道,“白小姐。”
“你这是搬什么呢?”
“雷先生吩咐的,我也不清楚。”
白晶晶点了头,扭头望去,那些人扛着抬着的木盒子全都密封好了,也不知里面放了什么,“那你忙吧。”
白晶晶狐疑不已,就悄悄留了一会儿,等到王珊走了,她这才奔向蔷薇苑。
屋子里没有人,东西全搁在底楼的厅里。
白晶晶打开摆放在一边的小盒子瞧,竟然是孩子的衣服。
再打开一个,里面是一架袖珍的儿童木马。
白晶晶没有想到王珊送来的盒子里全是和孩子有关的东西,她大为震惊。她又记起王珊所说的话,这些东西全是雷绍衡吩咐送来的。东西搁在蔷薇苑,会是给谁的,白晶晶转念明白了,这些应该是替蔚海蓝准备的。
白晶晶有些失神,怔在原地发愣。
白晶晶又是将盒盖逐一安好,这才转身而出。
由司机载着,白晶晶赶去了孟和平所在的医院。
孟和平上午还有一场手术,显然是刚刚完成了任务。办公室里还聚了病人家属,正在感谢他,不用问也知道,手术一定很顺利出色。白晶晶瞧见这情形,也不进去,只站在门口瞧,便有种与有荣焉的喜悦感觉。
孟和平一抬头也瞧见了白晶晶,原本就在微笑的脸庞,笑容更加明媚。
家属一番道谢,这才肯离开。
等到孟和平送别家属,白晶晶翩然地来到他身边,绕过椅子,亲昵地环过他,学着刚才那人的口吻,笑着说道,“孟医生,真是太感谢你了,我儿子的病多亏了你,没有想到手术会那么成功!孟医生,你真是太能干了!”
孟和平拍拍她的手背,宠*溺说道,“今天想好去哪里玩了吗?”
“没有想好,不过我觉得只要孟医生在,那就没可能想不出来的!”白晶晶弯了身子,将下巴搁在他的肩头,她闻到他身上刺鼻的消毒水味,来自于医院,却好似要跟随他一生,她轻声道,“以前还不觉得你厉害,现在看看,才发现你好像真的挺厉害的!和平!你是个优秀的医生噢!亲你一下当奖励!”
白晶晶说着,就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其实这样的奖励,小时候经常会得到,只是长大后念了大学,两人也不再会做这种小举动了,毕竟他们也已经长大,不再是孩子了。只是她突然这么一下,孟和平那张清秀的俊颜顿时浮上一抹红晕。
“和平。”
“恩?”
“刚才哥让王秘书送了些东西回园子。”
“什么东西?”
“我看到了小孩子的衣服,还有儿童木马。”白晶晶是臧不住事的,便立马对孟和平说了,她蹙眉问道,“哥为什么买这些?还放在蔷薇苑里,难道是给她的?她该不会是有了吧?”
孟和平沉声道,“或许只是觉得好玩儿买来放着。”
“她和哥是不是要离婚?”
孟和平一向都不会主动提及有关雷绍衡和蔚海蓝的事情,他垂眸反问,“晶晶,你想他们离婚么?”
白晶晶没心没肺地脱口而出,“他们要是离婚了,我就一辈子陪着小宇哥!”
孟和平皱起眉头。
此时有护士敲门而入,孟和平也没有来得及应声,白晶晶还维持着那亲密姿势,护士一瞧他们,意识到她是打扰了,尴尬地说道,“孟医生,院长让我喊你一起去办公室。”
白晶晶倒是不在意,自然地松开手道,“和平,你快去吧。”
“你在这里等我。”孟和平起身嘱咐一句,随着那名护士走了。
大楼回廊里,护士笑着问道,“孟医生,原来你的女朋友是她呀,我还以为是那位呢。”
孟和平在医院里也是青年才俊,明里暗里打听他的护士大有人在,就连一些病人的家属,混得脸熟后也要替他张罗拉红线。孟和平能力卓越,责任心强,待人诚恳,除了平日里除了话不多,一切都很好,所以中意他的不在话下。只是可惜,孟和平对这方面不是很积极主动,对谁都是和睦带着几分疏远。
护士方才看见那一幕,已然是大叹奇迹。
孟和平也只是回了个笑,没有去澄清。
孟和平一走,白晶晶就鸠占鹊巢坐上他的位置。闲着无聊,她张望着四周,以前不是没有来过,只不过一般都是到了就会立刻走,所以她不会逗留。那些记录的本子,写着鬼画符一样的文字,白晶晶根本就看不懂。
她这么扫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窗台的一盆仙人球上。
白晶晶起身走向窗台,拿过盆栽把玩着,她从来都不知道孟和平喜欢养植物。
“咚咚。”又有人敲门。
“孟医生不在……”白晶晶回头道,只是话才说到一半,视线对上来人,那是一对母女,相互扶持而站。白晶晶望着那个年轻女人,只觉得她很眼熟,好像是在哪里瞧过,而她又望向了那个妇人,记忆的齿轮开始转动,封尘的枷锁尽断,可她依旧不太敢肯定。
妇人很是温婉,不好意思地笑道,“孟医生不在,那我们换个医生。”
妇人挽着那年轻女人,两人朝她微笑着就要转身而去。
而那个年轻女人,生的很漂亮甜美,她也特意望了几眼白晶晶,目光却从她的脸上转向她手中的那盆仙人掌。
白晶晶瞧着这对母女走远,喃喃念出那个名字,“蔚舒画……”
孟和平从院长那儿折回,他脱下白大褂道,“晶晶,可以走了。”
白晶晶和他并肩而出,两人下了楼。
而在回廊尽头,却有一道倩影驻足观望。
蔚舒画本来是带着母亲治病复诊的,三夫人突然身体不适,所以她也没有预约,倒是想给孟和平打电话,但是他的手机关了。想来他应该是在动手术,蔚舒画只好扶母亲去了别的医生那儿。
蔚舒画扶着墙壁,神色满是忧虑。
两人上了车,孟和平正开着驶出医院,他也终于注意到白晶晶的异样,孟和平扭头问道,“你在想什么?”
白晶晶想要开口询问,可最终还是没有,“我在想我们要去哪儿。”
孟和平一手驾车,一手拿出手机,开了机,就看见一通未接来电,来自蔚舒画,还有一条信息。
信息写着:没什么事,你忙吧。
孟和平也没有回复,只是漠视忽略,又是收好手机,沉稳地开车前行。
周末的日子里,蔚海蓝去探望了袁圆。她恢复得很快,也好了很多,袁圆笑着说,“躺在家里也挺好的,什么也不用想,工资也照样拿。我可是把去年和今年的年假一次性给休了。”
蔚海蓝正替她在削苹果,一长串的苹果皮没有断,袁圆也不客气,拿过苹果就吃了起来。
袁圆还对她说,过几天她就可以去上班了,让她别担心她。
蔚海蓝瞧她重新振作,感到很高兴,也终于放了心。
袁圆瞧着她脸色挺差的,伸手抚向她的脸庞,轻声说道,“你的脸色好难看,是不是身体不好?”
“有点不舒服。”蔚海蓝轻声说道。
“不舒服就要去医院看,你不要忍着,小病不治会成大病的。”袁圆认真叮咛。
蔚海蓝笑道,“我知道了,等空了就去医院看看。”
“我陪你去吧。”
“别,我自己去就行,反正不是什么大病。”
“那你一定得去,有什么情况就告诉我。好了,你也别只顾着我,也要顾着自己。”袁圆似乎还是那说是风就是雨的性格,就开始赶人。
蔚海蓝就被她那么推着,只好收拾东西起来。尽管如此,她还是察觉到袁圆变了,就连笑容都变的不再阳光,暖不到眼里,就连笑都感受不到曾经的快乐。蔚海蓝就要离开,袁圆却拉住她的手,似乎还要千言万语,却不知该如何诉说,末了只有那么一句,“你也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的。”
换成蔚海蓝微笑,“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好好的。”
蔚海蓝离开了袁圆家,瞧了眼时间,才是下午两点,现在赶往医院,倒也是不晚。刚坐上车,师傅问她要去哪儿,蔚海蓝便说了去医院。医院是不分时间的,这个世界上总是有无数人生病,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也不可能去预测。
蔚海蓝便在人群后头排队挂号,拿过挂号单,她刚询问护士,只说了经常呕吐,护士就让她去妇科。
蔚海蓝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护士已经无暇顾及她了。
出了挂号大楼,蔚海蓝只好寻着门诊而去。
但是她刚走在两幢大楼的路上,却被人拦个正着,男人身形高大,冲她说道,“夫人,雷先生让属下接您过去。”
而男人身后不远处,还立着王珊。
两旁是不断经过的人群,蔚海蓝没有更多力气去周旋纠缠,如果这是一场必定要经历的战争,那么她也要固执的走到最后,势必要亲眼看看结局是什么。她望向面前的男人,轻声说道,“带路。”
车子在城里不断绕着,蔚海蓝垂眸不去看,不知道是过了多久才停了下来。
蔚海蓝这才抬眸,王珊已经先行下车。
蔚海蓝也随即钻出车子,她瞧了几眼认出地儿来。
这儿是城西,城西的老花园别墅。
城西这块地皮,是她八岁那年生日,祖父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她还记得,那天她由祖父的车子载着来到此处,祖父牵着她的小手下车,指着那幢漂亮古典的别墅告诉她,今后这里就属于她了。
听说祖父之所以会送这儿给她当礼物,是因为算卦算了八字的。祖父那一辈的人,都比较信这些命理风水。请来了大师替她算命格,大师便说她的命格和这房子相辅相成,遇上劫难也能够逢凶化吉。大师素来是铁口直断,祖父当下听信,于是她成了这儿的新主人。
蔚海蓝后来也有来过几次,不过都没有住过,只是会来瞧瞧。小时候是担心赵娴一个人在蔷薇苑太过清静,而她也不喜欢离家住在别处。长大了些,也明白家里边那些眼红嫉妒的事情,所以也不再来了,只怕会引起不必要的口舌之争。
十八岁那一年,蔚家家变,蔚海蓝为了保住老园子,所以就变卖这块地皮。
地皮当年是卖给了秦臻,以极其便宜的价格。
不过如今想想,他和秦臻是兄弟,算来也是一家的。
整幢别墅是中式风格,回廊上的修饰水道镌印深深的沟痕,小桥流水,假山过道,格局对称,有种文人雅士的幽静气息。蔚海蓝走在回廊里,露天的天井里抬头望上瞧,屋檐还有数枚燕子遗留下的巢穴,而那片天空被缩成了小小一方,空气里带着温湿。
那是主厅却空空落落的,一路而来,也仅有几人看守。
蔚海蓝走到厅中,她看见他坐在一把椅子上,除了那把椅子,厅里竟然没有其他家具。墙上没有壁画,也没有沙发茶几,更没有装饰摆设,唯有脚下踩着的地毯,蒙了粉尘,每每踏上一脚,都好似有粉尘四起。
瞧这样子,看来是不曾有人常住。
蔚海蓝不疾不徐地对上他,却见他眼中一片冷意。
他双手平放于椅臂,随意地环在胸前,雷绍衡目不斜视,从她进来的那一刻起就一直望着她。他的目光太过深邃幽怨,仿佛隔了几个时空,只是淡淡的望着,她却觉浑身无法再动弹,被定在原地。
良久无人说话。
最终,雷绍衡开口问道,“你去医院做什么。”
蔚海蓝并不回答,只是笑笑。
雷绍衡眼眸一紧道,“你要去堕*胎?”
蔚海蓝却还是在微笑,凝望他的俊颜,若是有个孩子,若是个男孩,一定会像他,从一出生就会迷倒一群人,她迟疑着伸手抚向自己的腹部,像是护住了一个还未成形的生命,“不受祝福出生的孩子,留下来也没有多大意义。”
雷绍衡默然半晌,他忽然又问,“你不是喜欢孩子么?”
“我喜欢又怎么样?”蔚海蓝的声音很轻,轻到是在对自己说,“喜欢这种东西没有用的,不该有的,还是不要有比较好。况且我现在也不喜欢了,找不到一个喜欢的理由,所以就不喜欢了。”
又是长时间的无人说话。
蔚海蓝铮铮瞧着他。
雷绍衡没有微笑的脸庞瞧上去太过冷漠,可是他眼底的闪烁,却让她感觉到一丝期许,或许,可以证明她并没有认错一个人爱错一个人,又或许是证明他是真的有爱过她。她沉静等待他的下文,他的唇微微轻启,她的心也被悬起。
可是他一句话,又让她坠落深远,“那就拿掉吧。”
“呵呵。”蔚海蓝笑出声来,她清丽的脸庞有一丝疯狂,眼中掠过太多的痴缠。她执拗的神情让她变得异常耀眼,痴缠散去唯有无尽的彷徨空虚,她揪着衣摆抠出凹痕,却说的很轻飘,“现在不是你不要,而是我不要,就算是有了,我也会打掉。绝对不会留下来,绝对不会。”
蔚海蓝转身就要走,他却突然站起身来。
雷绍衡几个大步追上她,握住她的手腕制住她,蔚海蓝也不再反抗,虚无问道,“雷先生还有事?”
雷绍衡望着她的眼睛,斟酌纠缠道,“你最好不要给我偷*偷去医院!”
蔚海蓝用力甩开他,他却不肯松开手,“没有我的允许,你就不准拿掉!”
“为什么不准?”
“我说了不准就是不准!你可以试试看,你究竟能不能!”
蔚海蓝回望他,仅存着一丝期望还在燃烧,“你是不是舍不得?”
他淡漠说道,“我会安排时间。”
双眼骤然空洞无光,蔚海蓝有些不明所以,又听见他说,“就算是要拿掉孩子,也要在我的眼皮底下!”
“要不要这么绝?你要不要这么绝!”蔚海蓝简直不敢置信,心中惶惶,更是冰冷冷的,“你对你自己的孩子都能这么绝?雷绍衡,你会孤独终老!你会孤独终老的!”
“马上给我滚!”雷绍衡猛地手劲一松,而她大步奔了出去。
别墅外边停了车,王珊瞧见她出来就将车门打开,意思是要送她回去。这里前后都没有车,一条路通向大路,需要走很长一段才能看到车,蔚海蓝心口又开始疼了,她本要自己离开,可是按住胸口偏走不了半步。
王珊见状,急忙扶住了她。
蔚海蓝蹙起眉,只得由她扶上了车,她咬着唇道,“送我回去!”
“夫人,您喝点水。”王珊取了水给她。
蔚海蓝喝了几口,躺着休息一会儿才有所好转,可是喉咙里好似含着什么腥物,让她难以吞咽。
好不容易回到小区,蔚海蓝下了车就走。
“夫人,您要注意身体。”王珊望着她远去的身影呼喊,又回了个电话汇报。
雷绍衡挂了线,便也离开别墅。
他让何易下车自己开车走了。
从城西西郊飞驰向城区,车子飙的太快,甚至是过了几个红灯还在开。只是盲目的踩着油门,没有目的没有方向,一直一直往前去。两边的景物匆匆掠过,根本瞧不清楚,他的眼前昏暗一片。
前方是红绿灯的四叉口。
车子冲在最前方,眼看着绿灯变红灯,他却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一群小朋友手牵着手,由年轻的老师带着正在过马路。孩子们手里举着小旗子,一手握着旗子摇摆,一手就牵着后边的孩子,长长的一串,欢乐地唱着歌,童声很柔软很好听,“蓝蓝天空,太阳公公,小狗追着小蜜蜂……”
老师突然惊恐大喊。
斑马线的前方,那辆车子没命似得横冲而来。
孩子们也吓坏了,却僵在路当中,忘记如何应对。
眼看着那辆车就要撞到人了,原本还直撞而来的车却发出吱吱声响,轮胎阻力和地面发生摩擦,甚至起了星火,千钧一发之际失控地调转车头,直直地撞向一旁的电线杆。轰隆一声,车头撞扁了。
路人尚未从震惊中平息缓和,直到孩子大声嚷嚷,“老师!”
“没事了,孩子们别怕,没事了。”老师护着学生穿过马路来到路边安抚。
这才有人拨电话报警,更有人就要上前看看究竟,现场很混乱。
可是那辆车子却又动了起来,在众人愕然的注目中朝后退开,继续朝前方行驶。
透过前车镜,他看见那几个孩子平安无事,不禁松了口气,而后懊恼皱眉。
雷绍衡又将车子开回城西。
除了看门人,别墅里早就没有人了,他推开门又走回屋子。
眼前依稀浮现往昔,谁的身影在眼帘浮动,染了一层血红色,他闻到一阵血腥味,额头有鲜血流淌。
他站在大厅里,任鲜血滴落,湿了脸庞。他不管不顾,也不知是对着谁喃喃自语,“我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