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芳菲四月天,细雨斜织,润物无声。
这个世界的美好之处,就在于无限的轮回。
那些受过重创的痕迹,也被时间抹煞得一干二净,曾经的绝望与惨烈,也像是从未发生过一样。
蝶谷又恢复了曾经的生机,就似一个超脱于俗尘的世外桃源,这里似乎只有欢笑与快乐,没有悲伤与凄凉,但,也只是似乎。
一年了,不管当初有什么恨什么痛,如今也渐渐淡了,那些当初觉得重逾生命的事情,这一刻,也终于可以放下。
“谷主,你看我绣的鸳鸯好看吗?”
“谷主,这是我编的草帽,您觉得怎么样?”
“谷主,我今天一共学会了十五个字,我还学会写自己的名字了!”
“谷主,我想学铸剑,可女萝姐姐就是不肯教我,她说就我这身板,只适合学女红!”
每天耳边最不乏的,就是女孩们叽叽喳喳的笑闹声,一开始秦向晚还习惯不了,每每这个时候,就躲起来寻找清静,但现在已经完全适应了,偶尔也会与她们一同玩笑。
一年前,当自己失去能力,变成一无是处的普通人后,楚靖煊被那些从操控中清醒过来的大臣们声讨逼宫。忙得焦头烂额,差一点就皇位不保,而自己这样一个废人,没了利用价值,也没有倾城绝色的容貌,于他而言,就似一个碍眼的麻烦,他一怒之下,将她赶出皇宫,赶出京城。
这样的结果,或许楚越漓早就已经预料到,这便是他口中另类的自由吧。
自由是有了,可她却失去了很多比自由还要重要的东西。
他总是那样,自以为将一切周全,却从未问过她,想不想要。
“小鱼的鸳鸯真好看,远远看过去,就像两只扭打在一起的仓鼠。”
“嗯……香香,这是你编织的草帽吗?可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帽子,倒像是个箩筐。”
“夏宝,你今天学会十五个字,却忘记十七个字,明天学会十六个字,却要一下子忘记十八个字,这样算起来,你不但没有进步,反而还在倒退,这样下去,你总有一天,会把自己的名字也给忘掉的。”
“阿沁,前几天是谁哭着喊着说学铸剑好累,她死都不要学的?你当你女萝姐姐跟你一样得了失忆症不成?”
“……”女孩们各个哑口无言,羞得垂下脑袋,不敢看秦向晚。
她到没有责骂她们的意思,她只是希望她们能够真正学会一门技艺,今后能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来到蝶谷的人,无一例外都有一个不怎么美满的过去,或被夫家抛弃,或被父母丢弃,或流离失所,或孤苦伶仃,但大家都有一个共通处,那就是不管有怎样凄惨悲伤的过去,现在她们都是快乐的。
从不觉得自己是个慈悲为怀的人,她做这些事的原因,只是想这么做而已,收留这些无处可去的女子,让她们在这里扎根,在这里成长为一个坚强隐忍的女战士,这就是她的夙愿。
就像她爱上楚越漓一样,没有原因,因为想爱便爱了,且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不会后悔。
“好了,谷主并没有责怪你们,不用一个个垂头丧气的。”正当女孩们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时,有人从对面走了过来,替她们解了围:“要知道,谷主也是为了你们好,再这么懒惰下去,小心今后嫁不出去!行了,别都杵在这了,做自己的事去。”
女孩们一哄而散。
来人看着女孩们笑闹离去的身影,道:“看着她们,不禁让我想起了十年前的自己。”
秦向晚也抬头看向来人:“绿莺,已经一年了,你还是不肯对我说句真心话吗?”
绿莺站在树荫下,脸色半明半暗,给人一种阴暗交错的感觉,“我承认,是我太自私,如果我当初不那么做……”她忽而一叹:“少主,你认为若我不那样做,今日的结局,可会有不同。”
“不会。”她看着绿萝,斩钉截铁:“可结果和过程毕竟是不一样的,你说对吗?”
绿萝垂下眼帘,整个人就似被悲伤包裹了一般,连透过树叶缝隙投下的日光,也似晦暗了一般。
秦向晚叹了口气,朝前走了两步,目光落在绿莺低垂的脸容上:“既然自私,那就自私到底,为何还要陪着我到这与世隔绝的地方来,跟着你的卫郎一同去过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岂不美哉?”
从秦向晚所站的方位,可以清晰看到绿莺垂下的眼睫狠狠颤了颤,半晌,她抬起头来,怆然一笑:“我当初也是这样想的,可后来才发现,我的想法太天真了,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小燕宁可自己死,也绝不背叛少主,那是因为,我们生来就是为了您而存在的!我离不开蝶谷,离不开少主,就似子蛊与母蛊之间的牵绊,我若离开少主,就只能死去。”
面对这样的结果,秦向晚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绿莺,你是该为自己考虑考虑,为自己而活,那不叫自私,我不会怪你,但你毕竟背叛过我,就像一件完美的玉器,被摔开了一道裂口,虽然没有分崩离析,但那道裂口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你我之间,就似这完美的玉器,因为有了显而易见的裂痕,再也无法恢复如初,你明白吗?”
绿莺惨白着脸,点了点头:“我……明白。”
秦向晚伸手,轻轻在她肩上拍了拍,“我还是那句话,蝶谷不会欢迎你,但也不会排斥你,你想在这里待多久都可以,希望你能好好想想自己究竟要的是什么,千万不要抱憾终身。”
“好。”事已至此,她又能说什么呢?任何的祈求与忏悔,都是一种侮辱,不仅对自己,也对少主。
要说后悔,谁不后悔呢?她后悔,少主也同样后悔,且少主的后悔绝对不比自己少。
“听说,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近来日子过得很是不如意。”绿莺抬起头,蝶谷上方的天空,有一种别样的蓝。
秦向晚却显得有些怏怏,半倚着树干昏昏欲睡:“是么。”
“是啊,保住了地位,却没保住权势,在那些大臣的眼里,他就像是一个傀儡,想来那种连恭桶用什么颜色都要别人来指手画脚的日子,定然十分难熬,不知他可曾有过后悔?”
“谁知道呢。”她还是懒洋洋的,眸中却划过了一道雪光,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