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春纤服侍了黛玉歇下,这一宿无话。
第二日黛玉醒的极早,春纤伏在桌上睡的正香,晨曦映的窗纸微微发白,屋内古朴简洁的桌椅箱笼也泛着微光。
不多时,便隐隐可闻燕雀的啼鸣啁啁,到底吵醒了春纤,见黛玉早已醒在床上,便过来扶了黛玉起身,穿了衣裳。
一时紫鹃也过来了,侍候着黛玉洗漱,又喂了黛玉吃了一碗胭脂米粥,收拾停当后,揭开窗屉,那旭日已升,袅袅的晨霭带着花草的清香扑鼻而来。
黛玉正望着窗外出神,就听见春纤轻声道:“梁夫人来了。”
紫鹃雪雁忙迎上去,黛玉坐在床上也欠着身看过去,但见一身着素色水田服的妇人款步走来,瘦长脸,眉眼慈和,头发已花白,行动处俨然大家风范。
黛玉见梁夫人走到近处,忙婉声谢道:“多谢夫人悉心照拂!”
那妇人似是打量了黛玉半晌,方点头道:“林姑娘气色好多了,林姑娘积弱已久,若要断了病根还需时日精心调养。重儿——”声音极是轻柔,令人如沐春风。
重儿应声走上前,递上手中捧着的一瓷瓶,道:“这是夫人亲手调治的养荣丸,姑娘早晚一芍用温水送服!”
紫鹃忙上前双手接过,黛玉也婉声致谢。
梁夫人只柔声道:“林姑娘宜少思虑,若实在闷的慌可下床略散散。我那里倒有几本医书,林姑娘闷时翻翻,于调理自个儿的身子也有益。一会子便叫重儿送来。”
黛玉忙道谢,梁夫人点点头,便也不再多话,只带着重儿一起走了。
果然一会子,重儿便将一本书送了来,黛玉接过来看,书名《草木图经》,翻开来看,果然是百草,配了图,注了药性疗效,极是易懂有趣,因慢慢的翻看起来,累了便看看窗外,或合目养神,转眼便已是傍晚时分。
屋内渐渐暗下来,黛玉因放下书本,看那窗外被晚霞溜了金边的景色。恍惚听得马嘶声,凝神细听,四下却只是寂静。
一阵倦意袭来,黛玉便倚在床上闭目歇息。
忽听得春纤在外头极是欢快的道:“三爷来了!”
屋里头紫鹃忙站起来,才走两步,三爷已然大步跨了进来,站在床前打量黛玉,健颀的身子挡住了窗前的夕阳,屋内顿时暗然。
黛玉仓促着睁开双眼,因着光线黯淡,黛玉只觉的那张脸轮廓分明、眉目如刻,那双凌厉的黑眸直如积雪深潭冷冽异常,唯有那浓浓的黑须覆下的薄唇抿着一抹魅惑的微笑,黛玉生平未见这样的男子,只觉这男子象一柄锋芒深藏的利剑,深不可测。
三爷看着黛玉半依床头,一头青丝只在发顶用玉簪挽了小小一寰,长发如缎顺滑垂在肩后,柔柔一排流海,鬓边软软垂着几缕发丝,越衬的那小脸光洁细嫩如脂玉,那幽深的眸子只一点稍纵即逝的光芒,象是极远天际的一点星光,对上自己的眼光,便如受惊的小鹿般,低头垂目,不胜惊怯。
三爷嘴角浮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复又是冷厉之色,因一侧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抓过黛玉的手腕就搭脉。
黛玉心中一慌,待要挣脱,却见三爷凌厉的目光冷冷扫来,便不敢再动,原本莹白如玉的脸颊却如点了胭脂一般。
静静的等脉搭完了,黛玉犹不敢抬眼,只是听得那低沉有力的声音响道:“若是能够,最好多下床走动。”
黛玉象是个犯了错的小孩子,只低着头,极低的“嗯”了一声。
三爷嘴角一咧,原本冷冽的眉眼立刻添了几分温柔生动,因站起身,边走边吩咐紫鹃道:“依我配的药,每日三次熬了喝下。三餐还只是以粥为食。若是觉得胃口好了,可请教梁夫人添些菜。”
紫鹃低头一面快步跟着,一面应着,只觉得三爷的声音比往日柔和了许多。
黛玉低头发愣,直到觉得脖子微微的酸了,才抬起头,方惊觉屋内已然黑了下来,夕阳已跟着三爷一起消失了。
这位救命恩人看起来不象轻薄纨绔之徒,行动也非迂腐书生之流,只是人心难测,到底如何却还不知,不管如何还是得早些康复了早日离开方好。
连着几日,三爷却再未出现,黛玉便只是安心静养,倚床而歇,或是看梁夫人送来的书,或是看窗外发呆。能勉力起床时,便扶着紫鹃走出了屋子,屋外两棵腰粗的大槐树,枝桠繁密,翼然如冠,青砖铺就的小径却分出三股,一条通往篱笆外,一条通着碧绿的菜畦,一口井就在菜畦边,一条却蜿蜒通往东边往北折去,远远的望去山间似有夭桃娇杏,嫣红粉白。听紫鹃说梁夫人就住在那里,黛玉因望过去,只见另有几排瓦舍,有几个仆妇在田间屋前忙碌着。
黛玉只是扶着紫鹃略走走,看着那篱笆外青山如屏,只觉此处胜似桃源。待走近了那菜畦,发现原来种的不是菜,却是梁夫人所赠书中的几种药草,黛玉甚是惊喜,再细细辨识,回想其药性功效,甚得其乐。比及黛玉能自己慢慢走动,便捧着梁夫人赠的书,在田间仔细的寻觅辨认。
黛玉寄兴于书本药草,从白日看到天黑,兴致犹浓,不过几日便将药书那烂熟于心。紫鹃等见黛玉吃饭睡眠都大好于往日,那脸上气色是一日胜似一日,竟不再咳嗽,更是极为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