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西坠,绚丽的晚霞铺满了半幅天空,山谷中的草木被得得的马蹄声和夕阳的金辉织成了延绵不尽的锦屏。水涵信马由缰,那马似是极熟,走到山谷中的农庄前便停住了。
水涵拥着黛玉,看着前面槐树下的小屋低声问道:“这里不好么?”
黛玉听得他的声音从胸腔中发出,低沉而温柔,就想起在山谷中的这一段时日,一时缱卷莫名,忍不住咬牙道:“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水涵闻言一震,低头看着被自己拥在怀里的黛玉,问道:“旁人的言语对你这么重要么?”
眼泪又不争气的夺眶而出,黛玉黯哑着声音急道:“人言可畏!况我如今一无所有,若是连仅剩的清白也没了,如何还能活着!我宁愿去死!”悲怒交加,说话又急,便岔了气,咳了起来。
水涵凌厉的双眸忽然一紧,薄唇浮出一丝笑容,讥诮道:“哼,死有何用,谁想毁了你,你就该毁了他!”
黛玉咳嗽间听得此话,倒是一怔,水泫又冷声道:“世人惯会诽谤污蔑,你若为此死了倒趁了他们的愿了!”
黛玉心中震动,水涵已然低头凑到黛玉耳边低语道:“那些害过你的人一个也别放过,让他加倍偿还!”
水涵的脸颊已然擦着黛玉的了,黛玉不禁耳热心跳,因挣扎着臂肘用力的抵着水涵的胸,狠狠的把头扭向一边,愠怒道:“王爷请放尊重些,如此授受不清,王爷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因急怒,小脸涨的嫣红,那嫣红顺着耳朵一直洇晕到脖颈。
水涵看着黛玉在自己眼前如同一只发怒的小兽,微侧着的脸上泪痕犹存,小巧纤瘦的下巴弯成一个极优美的弧度,极是婉丽动人,一时心驰神荡,忍不住嘴角勾起一弯深深的笑,似是促狭道:“我把你当成什么了?你以为我是柳下惠么?!”说着低下头向那个优美的弧度凑去!
黛玉娇躯一震,猛然扭过头,笼烟眉倒蹙,含露目如剑,直直看着水涵,几乎不曾撞到水涵的下巴。
水涵一点也不讶异,仿佛正等着黛玉这一回头,峻毅的脸就停在黛玉俏脸上方,笑容敛去,复又是素昔的冷厉桀骜,只那双深遂明亮的双瞳似有两簇火苗灼灼的凝视着黛玉。
两人是如此靠近,近的可从彼此的眼睛里看见自己。思绪骤然停止,心巨烈的跳动着,又好似没有了呼吸一般,水涵的双眸如一汪深潭,黛玉看着自己被那汪深潭浸没,忙别过头,挣扎着说道:“请王爷自重!我要回苏州去!”
只听得水涵冷声道:“你以为苏州是世外桃园?就没人会欺负你!”
其实这个问题黛玉早就思虑过,大观园中还有那么些纷扰是非,又何况别处!自己离开贾府,就如落叶飘萍,全看老天是否眷顾了,不然一阵风、一朵浪都能把自己卷向泥淖之中。可是,前头虽艰难莫定,勉力挣扎些总强过坐以待毙。
现听得水涵此问,黛玉虽实在是灰心无望,然想到焉知此时自己不就是身陷泥淖呢,因咬牙冷冷回道:“如今在这里还不是一样任王爷刀殂,想来哪里也不过如此,况终归还有一死!”
水涵忽的冷笑了几声,道:“哼,又来了!原来你这么想死!只可惜,你如今想走已然迟了……”说着话音转低,又凑到黛玉鬓边低声耳语道:“现在全京城的人只怕都知道你是我的人了!”
黛玉闻言娇躯一震,猛的转过头来瞪视着水涵,脸颊因急怒涨的通红,含露目里尽是委屈、失望、羞恼……一字一顿地说道:“究竟如何终归还有天地、你我知道!便不算晚!王爷再不放我下去,我就咬舌……”眼前那张冷厉桀骜的脸渐渐模糊,那双深冷的眸子却忽贴近,黛玉恼极,便闭上双眼狠下心欲咬舌自尽。
水涵却已伸出手捏住了黛玉的下颌,微凉带有薄茧的手指颇有力道,黛玉吃痛不禁睁开泪眼,迷朦中只见水涵盯着自己,似是很无奈的说道:“你不必急恼,我放你下来就是了!”说着那一双浓眉微微一挑,便松开手,一手按住马背,一手紧搂住黛玉一个纵身便跃下马背。
黛玉双足刚着地,便欲逃离水涵的怀抱,只刚一动,脚下好似踩在密密的针尖上一般,麻麻的痛,黛玉急的直欲落泪。
水涵却放开了黛玉,黛玉使劲挪着脚步,密密的麻和刺刺的痛逼的黛玉的眉毛鼻子都皱在一处咬着牙直抽冷气。
水涵冷眼瞧着,忍不住皱眉道:“既然你执意要走,我也不好强留!不过,我素来做事不喜欢半途而废,虽还未能帮你去了病根,也不能看着你自寻苦吃,白废了这些日子的调治!你如今且再耐烦几日,待我着人将你这一路上回去的事体安排好了,自然送你回去!”
黛玉停下脚步,忍着痛,轻声道:“多谢王爷体谅!民女不便在此淹滞时日,有劳王爷费心速速让民女回去!”
水涵冷声道:“快则一两日,慢则四五日,总是让你如愿就是了!”话虽这么说,到底心底里有些怅惘。
黛玉听着不知为何更觉伤心,因忍不住滴下泪来,也不敢说话,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水涵看着黛玉瘦伶伶的背影也是沉默不语。
须须臾身后传来一阵马车停驻之声,黛玉因驻足回头看去,只见暮色下,水涵刀刻般冷峻的面容越发肃然,那深黑的眸子暗沉晦谟,似有卷噬一切的魔力。黛玉心中一凌,忙越过水涵看向远处。
黛玉眼中的泪光好是星子从水涵的深眸里坠入水涵的心底里,莫名的心神一荡。水涵也转过头来,看到紫鹃几个已然从车上下来了,便也就快步走到侍卫身边,接过马鞭,翻身上马,一路飞驰,绝尘而去。